如果她现在跑去和周浔衍相认。
纪云晟不会放过她的孩子，甚至还会对阿衍动手。
踌躇不定之际，有两名警察从陈乐央身边经过，走向周浔衍。
警察来了。
是阿衍报的警？
她回国才有手机卡和手机，周念那丫头还不知道她的手机号。
陈乐央有了办法。
只要警察联系不到她，一定会把周念带去派出所，那她就可以去派出所领她。
这样就能避免和阿衍见面。
她往后退远一点，保证不被发现又能时时刻刻盯着孩子。
步行道上人太多，一老一少两名民警不知道报案人在哪里，只能由年轻民警回拨刚才的报案电话。
周浔衍手里的手机响了，正巧在被面前的年轻的民警听到，他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到坐着的男人，顺便挂断了电话。
“请问是你报的警吗？”年轻的民警问。
老民警站到他身旁。
周浔衍看了眼旁边在晃两条小腿的小女孩，“对，就是我旁边的小女孩和家人走失了。”
警察一出现，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很快把这里围成一个包围圈。
年轻民警视线在这个报警男人和女孩脸上来回扫。
脸颊神经抽搐了一下。
这……难道不是一家人？
这个女孩长的可有六七分像这个男人，尤其是那双眼睛。
老民警也看出端倪。
他们之前出警遇到过一起案件。年轻的爸爸吓唬不听话玩网游沉迷的儿子说不要他了，报了警让警察带走他。
老民警清清喉咙，“先生是你女儿不乖吗？”
这小孩看着也才二三岁，是有多不听话才把他气的孩子都不要了。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没责任心、易冲动，不像他们这代人稳重。
周浔衍被他这个问题问的懵了下，以为他们没听明白，再说一遍，“这个小女孩和她家人走失了，麻烦你们帮她找到家人。”
这会儿换两民警愣了，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老民警脑子先转过弯来，他弯下腰问小女孩，“小朋友你今天是和谁出来的呀？”
周念不再晃腿，对视上这位警察叔叔的眼睛，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眨呀眨。
突然呜哇大哭起来。
边哭边嚎，“Mamma，Mamma。！呜呜呜～”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
老民警没想到自己这么一问，还能把小孩给吓哭了，他有这么可怕吗？
还有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英语吗？
“呜呜呜～”
周浔衍看这孩子哭的实在可怜，心里起了恻隐，把她抱到腿上让她面向自己坐，给她拍背，温柔哄，“小朋友，别哭了，别哭了。警察叔叔，一定能找到你家人的。”他的声音好像真的有安抚作用，女孩果真不哭了。
哭声止。
不仅两民警惊奇，连周浔衍都被自己的行为惊到了，他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了，又是怎么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孩子做这种事。他板正脸，忙将小女孩轻轻放回旁边。
民警也不再纠结到底是不是这个男人的小孩了，年轻民警去牵小女孩的手，“小朋友跟警察叔叔走好不好，我带你去找妈妈。”
周念眼睫毛颤啊颤，泪水像珍珠似的一颗一颗砸下来，但眼里燃起希望，“那你能帮我找到我爸爸吗？”
警察叔叔是万能的。
“可以呀，你跟我们走，我给你找到你的家人。”
周念跳下长椅，破涕为笑，“你真的知道我爸爸在哪里？”
年轻民警给她打包票，“一定能找到的。”他牵起她的小手，“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周念。”
“哦～念念呀，来跟警察叔叔走，我带你去找家人。”年轻警察把她举起来抱进怀里。
周念和坐着的周浔衍摇了摇手，“叔叔，拜拜。”
周浔衍面露微笑回应。
小赵在车里等了近两个小时，以往周浔衍最多呆一个小时，今天怎么这么久。
他担心董事长会不会出了什么情况，急忙下车，却看到他正朝车这儿走过来。
*
陈乐央在派出所接到了周念。
往回走时，周念靠在她肩膀上哭，“妈咪，警察叔叔骗人，他说能给我找到爸爸的，他们骗人。”
陈乐央泪眼蒙蒙。
她的两个孩子周念和周弋（Yi 第四声）性格大有不同。周念从会讲话开始就总是爸爸，爸爸的念，她特别想有一个爸爸。以前为了安抚她，就跟她说爸爸在中国，等我们国就能见到他。现在真的回国了。她一句，爸爸去哪儿了，让她都不知道如何回复。
而周弋呢，别看才两岁多，像个小大人似的深沉。他不会说这些话，自一岁半接触了乐高积木开始，每天就捣鼓他那些积木，他有一个房间里半个屋子用来放置他搭建好的积木。
即使知道她只能带妹妹回国，他也不吭一声。她牵着妹妹离开那天，到底是小孩还是绷不住了，他抱着她的一条腿，不让她走了哭的不能自己。
“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呜呜呜～”
“妈妈，不是不爱你，小弋，等等妈妈，妈妈一定会尽快来接你的。”
她也哽的快出不来气。
不是她重女轻男。
她是这么打算的，如果到时候完成了纪云晟的任务，一定要选一个的话，她就把周弋送回去。
为什么这么做，是因为纪云晟不喜周弋，说在他眼中看到了周浔衍的影子。
而且这次回国纪云晟点名只能带周念。
陈乐央很怕他哪一天发疯伤害周弋，他呆在意大利多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实则不然，只谈长相的话，最像阿衍的是周念，但周弋的脾气确实像小时候的阿衍，不爱说话，对谁都冷淡，一旦讨厌谁，眼里写满了讨厌。
她也不知道周弋对纪云晟的讨厌从何而来。
陈乐央没有身份证，原计划今晚住酒店的想法只能取消。
纪云晟下午五点给她发来了泉海新住所位置信息。别无他法，她只能去他安排的地方。
周念今天累了，陪她跑了几个地方，上了车就呼呼睡着了。陈乐央开车时脑子呈现的都是周浔衍和周念坐在一块的画面，心里的酸楚涌上来好几次，眼前也因泪水凝聚朦胧了好多次。
就在快到目的地，等红灯的功夫。纪云晟的电话打进来。
陈乐央按了屏幕上的车载蓝牙接听。
“去哪了？”他声线微哑。
“正要去你安排的地方，马上到了。”
绿灯了，陈乐央踩了点油门，跟着前车开出去。
“你下午离开后，我让人将房子里能搬走的都给你搬来泉海这个新家了，保姆我没换，还是那位，这样你也熟悉。”
知道她跑出去，他都没动气。
纪云晟这个人怎么说呢，正常的时候很正常，就比如他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
“我后天过来把身份证和一些面试资料带给你。提前祝你周一面试成功。”
陈乐央，“……”
对于她不想回答的总是以沉默应对。
纪云晟已经习惯。
以为他没话说了，准备挂断时，哪知，他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见到周浔衍了？”
陈乐央开到升降杆口停下，“见了。”
她的车牌已录进系统，自动识别后升降杆向上抬。
她开进小区道路。
“我听说他好像瞎了，你看到了没心疼？”
陈乐央一脚刹车刹停。
“堂堂正华集团董事长是个瞎子，呵，一个瞎子能有什么本事，不过就是吃老本，早沦为了业界的笑柄。”
“住口！”陈乐央嗓音嘶哑而颤抖，如同碎裂的玻璃，原本抑制住的泪水，打湿了脸颊。
背后的周念在安全座椅上扭动了一下身体。
“心痛了。基于他瞎了这点，我倒是可以放他一马，还有什么比这惩罚更重，”他停一下，“但，不包括他的家人。”
陈乐央恨自己，那次他生病时没杀了他。
“我肺炎那次躺在床上动不了，你没动手，现在是不是很后悔？”他窥见了她心中所想，“但陈老师，你若杀了我，你手上就背负了一条人命，而你的两个孩子就有一位杀人犯母亲。你……做不到像我这样，所以趁早打消这种念头。”
纪云晟的话无疑给了她重重一棒，他能疯，而自己连疯得资格都没有。
“不过，还是感谢你的贴心照顾，没有你，我不会恢复的这么快。”
纪云晟因肺炎住院是在两个月前，是在照顾周念是被她传染的。他的身体因车祸受过重创，肺部功能不如常人，后来又被陈乐央刺中，对肺而言是雪上加霜，轻微的肺部炎症都有可能导致生命危险。
他也算是死里逃生很多次了，奈何老天爷就是不收他。
而他住院的半个月，陈乐央每天都会给他送饭送菜，端茶倒水。对他关怀备至，其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回国。
他这个人呢，有个优点。
—知恩图报。
她都做到这份上了，自己当然也得表示表示。
但他还有个缺点
—锱铢必较
可以放她回去，但让他见证他们久别重逢，卿卿我我，肯定不成。
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一来，完成了她回国的心愿；二来把她回来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化。
陈乐央一只手抱着熟睡中的周念，刷脸进门，另只手打开墙上的开关。
这是套南北通透的大平层，极简风，通透宽敞。
这些公寓都大差不差。
“太太你来回了。”保姆从角落一间房走出，快步迎上来。
陈乐央压着声，“我的房间是哪间？”
保姆领她过去，替她打开了房门。
“你去睡吧。”陈乐央拉上门。
陈乐央将周念轻手轻脚地放到床上，没想到她还是醒了。
“妈咪。”周念不想睡了，揉着眼睛爬起来。
“念念我们去洗澡。”陈乐央走在前面让她自己走。
洗漱，洗完澡回来，一看手机已经十一点半。
陈乐央和周念躺在床上，她给女儿盖上被子。
周念抓住她的一根手指，“妈咪，我想弟弟了。”
周弋比周念晚出生三分钟，周念一直叫他弟弟，周弋可不高兴认了。
“我们明天跟他视频。”
陈乐央今天心情很混乱很差，看到儿子，怕在他面前失态。
“念念，那个叔叔……他好吗？”陈乐央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二岁的周念说不定都不懂她什么意思。
“妈咪，我想要叔叔这样的爸爸。”
童言无忌，张口就来。
陈乐央却愕住，难道这就是血缘的神奇，今晚发生的一切除了“神奇”二个字她无法概括。
周念出现在周浔衍身边，于千万人中，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点，相遇，现在念念又说希望“叔叔这样的爸爸”。
“为什么？”
周念声音稚气而纯真，“因为我梦中的爸爸就是叔叔这样的。”
陈乐央从没有在孩子面前哭过，这次却是再也忍不住。
明明咫尺之距，却相见不识。
阿衍。
你认得出你的女儿吗？
三年前那时他的视力，晚上已经很模糊，如果还是那时他也未必认得出。
又如果是纪云晟所说，那就绝不可能认出。
阿衍，但念念认得你。
*
张柯敲敲玻璃门。
听里面一声请进，随后推门而入。
周浔衍见他到面前，摘了助视器。
“阿衍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周浔衍把一份原来准备签字的文件推到他面前。
“after这个项目暂停。”
张柯诧异，这个项目的idea是阿衍提出的，这两年都是他在带领研发团队亲力亲为的跟进、把关，
“after”项目—是一款通过VR“复活亲人”即通过Ai技术让已经过世的人，重新建一个三维的虚拟人物，还原逝者生前音容笑貌还能与之对话的私人订制产品。
市面上的VR复活亲人产品并不少，但大多数一眼假，无非就是生硬地张嘴、眨眼、轻微摇头的动作，而他们这款，历经两年的打磨，无论是人物的外观，亦或是运动形态，甚至连说话口气，几乎于真人无异，可以说复刻程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在整个市场可以说做到了行业之最。
张柯对这款产品寄予厚望，眼看项目马上能落地生产，怎么突然就叫停。
“阿衍，为什么？”张柯不禁问。
周浔衍是制作者也是体验者，他明明是最看好这个产品的。
“老张，我们收集的一百位体验者，你看出有什么问题了吗？”
“他们的反应评价都非常好，有一大半的人希望再体验尝试。”
周浔衍垂下眼，捻动手里的钢笔，“这个项目的初衷是让生者不留遗憾，但事实上许多完成体验的，得到了更多遗憾。比方说上次那位母亲，她与她的“女儿”见面，她想抱抱女儿，但无法抱起来了只会更加遗憾难过。还有人因此沉溺于虚拟世界，不愿意接受现实，走不出伤痛。暖心之举不知不觉的造成了二次伤害。”
周浔衍是零零一位，这种现象就像是精神鸦/片，而他已经上瘾。
张珂举好的例子，“阿衍，也有体验者表示，通过和逝去亲人的接触，让她变得比之前要坚强和乐观一些了，可能这就是亲人带给她的力量。”
““重逢”的幻影下，其实只有一个空旷的巨大绿幕，取下VR眼镜，面对的一切都是冰冷的科技。”可怕在于头脑是理智的，仍控制不住内心极度的渴求，周浔衍放下笔，“这个项目暂时搁置，老张就先这样。”
纪云晟不会放过她的孩子，甚至还会对阿衍动手。
踌躇不定之际，有两名警察从陈乐央身边经过，走向周浔衍。
警察来了。
是阿衍报的警？
她回国才有手机卡和手机，周念那丫头还不知道她的手机号。
陈乐央有了办法。
只要警察联系不到她，一定会把周念带去派出所，那她就可以去派出所领她。
这样就能避免和阿衍见面。
她往后退远一点，保证不被发现又能时时刻刻盯着孩子。
步行道上人太多，一老一少两名民警不知道报案人在哪里，只能由年轻民警回拨刚才的报案电话。
周浔衍手里的手机响了，正巧在被面前的年轻的民警听到，他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到坐着的男人，顺便挂断了电话。
“请问是你报的警吗？”年轻的民警问。
老民警站到他身旁。
周浔衍看了眼旁边在晃两条小腿的小女孩，“对，就是我旁边的小女孩和家人走失了。”
警察一出现，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很快把这里围成一个包围圈。
年轻民警视线在这个报警男人和女孩脸上来回扫。
脸颊神经抽搐了一下。
这……难道不是一家人？
这个女孩长的可有六七分像这个男人，尤其是那双眼睛。
老民警也看出端倪。
他们之前出警遇到过一起案件。年轻的爸爸吓唬不听话玩网游沉迷的儿子说不要他了，报了警让警察带走他。
老民警清清喉咙，“先生是你女儿不乖吗？”
这小孩看着也才二三岁，是有多不听话才把他气的孩子都不要了。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没责任心、易冲动，不像他们这代人稳重。
周浔衍被他这个问题问的懵了下，以为他们没听明白，再说一遍，“这个小女孩和她家人走失了，麻烦你们帮她找到家人。”
这会儿换两民警愣了，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老民警脑子先转过弯来，他弯下腰问小女孩，“小朋友你今天是和谁出来的呀？”
周念不再晃腿，对视上这位警察叔叔的眼睛，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眨呀眨。
突然呜哇大哭起来。
边哭边嚎，“Mamma，Mamma。！呜呜呜～”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
老民警没想到自己这么一问，还能把小孩给吓哭了，他有这么可怕吗？
还有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英语吗？
“呜呜呜～”
周浔衍看这孩子哭的实在可怜，心里起了恻隐，把她抱到腿上让她面向自己坐，给她拍背，温柔哄，“小朋友，别哭了，别哭了。警察叔叔，一定能找到你家人的。”他的声音好像真的有安抚作用，女孩果真不哭了。
哭声止。
不仅两民警惊奇，连周浔衍都被自己的行为惊到了，他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了，又是怎么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孩子做这种事。他板正脸，忙将小女孩轻轻放回旁边。
民警也不再纠结到底是不是这个男人的小孩了，年轻民警去牵小女孩的手，“小朋友跟警察叔叔走好不好，我带你去找妈妈。”
周念眼睫毛颤啊颤，泪水像珍珠似的一颗一颗砸下来，但眼里燃起希望，“那你能帮我找到我爸爸吗？”
警察叔叔是万能的。
“可以呀，你跟我们走，我给你找到你的家人。”
周念跳下长椅，破涕为笑，“你真的知道我爸爸在哪里？”
年轻民警给她打包票，“一定能找到的。”他牵起她的小手，“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周念。”
“哦～念念呀，来跟警察叔叔走，我带你去找家人。”年轻警察把她举起来抱进怀里。
周念和坐着的周浔衍摇了摇手，“叔叔，拜拜。”
周浔衍面露微笑回应。
小赵在车里等了近两个小时，以往周浔衍最多呆一个小时，今天怎么这么久。
他担心董事长会不会出了什么情况，急忙下车，却看到他正朝车这儿走过来。
*
陈乐央在派出所接到了周念。
往回走时，周念靠在她肩膀上哭，“妈咪，警察叔叔骗人，他说能给我找到爸爸的，他们骗人。”
陈乐央泪眼蒙蒙。
她的两个孩子周念和周弋（Yi 第四声）性格大有不同。周念从会讲话开始就总是爸爸，爸爸的念，她特别想有一个爸爸。以前为了安抚她，就跟她说爸爸在中国，等我们国就能见到他。现在真的回国了。她一句，爸爸去哪儿了，让她都不知道如何回复。
而周弋呢，别看才两岁多，像个小大人似的深沉。他不会说这些话，自一岁半接触了乐高积木开始，每天就捣鼓他那些积木，他有一个房间里半个屋子用来放置他搭建好的积木。
即使知道她只能带妹妹回国，他也不吭一声。她牵着妹妹离开那天，到底是小孩还是绷不住了，他抱着她的一条腿，不让她走了哭的不能自己。
“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呜呜呜～”
“妈妈，不是不爱你，小弋，等等妈妈，妈妈一定会尽快来接你的。”
她也哽的快出不来气。
不是她重女轻男。
她是这么打算的，如果到时候完成了纪云晟的任务，一定要选一个的话，她就把周弋送回去。
为什么这么做，是因为纪云晟不喜周弋，说在他眼中看到了周浔衍的影子。
而且这次回国纪云晟点名只能带周念。
陈乐央很怕他哪一天发疯伤害周弋，他呆在意大利多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实则不然，只谈长相的话，最像阿衍的是周念，但周弋的脾气确实像小时候的阿衍，不爱说话，对谁都冷淡，一旦讨厌谁，眼里写满了讨厌。
她也不知道周弋对纪云晟的讨厌从何而来。
陈乐央没有身份证，原计划今晚住酒店的想法只能取消。
纪云晟下午五点给她发来了泉海新住所位置信息。别无他法，她只能去他安排的地方。
周念今天累了，陪她跑了几个地方，上了车就呼呼睡着了。陈乐央开车时脑子呈现的都是周浔衍和周念坐在一块的画面，心里的酸楚涌上来好几次，眼前也因泪水凝聚朦胧了好多次。
就在快到目的地，等红灯的功夫。纪云晟的电话打进来。
陈乐央按了屏幕上的车载蓝牙接听。
“去哪了？”他声线微哑。
“正要去你安排的地方，马上到了。”
绿灯了，陈乐央踩了点油门，跟着前车开出去。
“你下午离开后，我让人将房子里能搬走的都给你搬来泉海这个新家了，保姆我没换，还是那位，这样你也熟悉。”
知道她跑出去，他都没动气。
纪云晟这个人怎么说呢，正常的时候很正常，就比如他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
“我后天过来把身份证和一些面试资料带给你。提前祝你周一面试成功。”
陈乐央，“……”
对于她不想回答的总是以沉默应对。
纪云晟已经习惯。
以为他没话说了，准备挂断时，哪知，他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见到周浔衍了？”
陈乐央开到升降杆口停下，“见了。”
她的车牌已录进系统，自动识别后升降杆向上抬。
她开进小区道路。
“我听说他好像瞎了，你看到了没心疼？”
陈乐央一脚刹车刹停。
“堂堂正华集团董事长是个瞎子，呵，一个瞎子能有什么本事，不过就是吃老本，早沦为了业界的笑柄。”
“住口！”陈乐央嗓音嘶哑而颤抖，如同碎裂的玻璃，原本抑制住的泪水，打湿了脸颊。
背后的周念在安全座椅上扭动了一下身体。
“心痛了。基于他瞎了这点，我倒是可以放他一马，还有什么比这惩罚更重，”他停一下，“但，不包括他的家人。”
陈乐央恨自己，那次他生病时没杀了他。
“我肺炎那次躺在床上动不了，你没动手，现在是不是很后悔？”他窥见了她心中所想，“但陈老师，你若杀了我，你手上就背负了一条人命，而你的两个孩子就有一位杀人犯母亲。你……做不到像我这样，所以趁早打消这种念头。”
纪云晟的话无疑给了她重重一棒，他能疯，而自己连疯得资格都没有。
“不过，还是感谢你的贴心照顾，没有你，我不会恢复的这么快。”
纪云晟因肺炎住院是在两个月前，是在照顾周念是被她传染的。他的身体因车祸受过重创，肺部功能不如常人，后来又被陈乐央刺中，对肺而言是雪上加霜，轻微的肺部炎症都有可能导致生命危险。
他也算是死里逃生很多次了，奈何老天爷就是不收他。
而他住院的半个月，陈乐央每天都会给他送饭送菜，端茶倒水。对他关怀备至，其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回国。
他这个人呢，有个优点。
—知恩图报。
她都做到这份上了，自己当然也得表示表示。
但他还有个缺点
—锱铢必较
可以放她回去，但让他见证他们久别重逢，卿卿我我，肯定不成。
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一来，完成了她回国的心愿；二来把她回来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化。
陈乐央一只手抱着熟睡中的周念，刷脸进门，另只手打开墙上的开关。
这是套南北通透的大平层，极简风，通透宽敞。
这些公寓都大差不差。
“太太你来回了。”保姆从角落一间房走出，快步迎上来。
陈乐央压着声，“我的房间是哪间？”
保姆领她过去，替她打开了房门。
“你去睡吧。”陈乐央拉上门。
陈乐央将周念轻手轻脚地放到床上，没想到她还是醒了。
“妈咪。”周念不想睡了，揉着眼睛爬起来。
“念念我们去洗澡。”陈乐央走在前面让她自己走。
洗漱，洗完澡回来，一看手机已经十一点半。
陈乐央和周念躺在床上，她给女儿盖上被子。
周念抓住她的一根手指，“妈咪，我想弟弟了。”
周弋比周念晚出生三分钟，周念一直叫他弟弟，周弋可不高兴认了。
“我们明天跟他视频。”
陈乐央今天心情很混乱很差，看到儿子，怕在他面前失态。
“念念，那个叔叔……他好吗？”陈乐央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二岁的周念说不定都不懂她什么意思。
“妈咪，我想要叔叔这样的爸爸。”
童言无忌，张口就来。
陈乐央却愕住，难道这就是血缘的神奇，今晚发生的一切除了“神奇”二个字她无法概括。
周念出现在周浔衍身边，于千万人中，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点，相遇，现在念念又说希望“叔叔这样的爸爸”。
“为什么？”
周念声音稚气而纯真，“因为我梦中的爸爸就是叔叔这样的。”
陈乐央从没有在孩子面前哭过，这次却是再也忍不住。
明明咫尺之距，却相见不识。
阿衍。
你认得出你的女儿吗？
三年前那时他的视力，晚上已经很模糊，如果还是那时他也未必认得出。
又如果是纪云晟所说，那就绝不可能认出。
阿衍，但念念认得你。
*
张柯敲敲玻璃门。
听里面一声请进，随后推门而入。
周浔衍见他到面前，摘了助视器。
“阿衍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周浔衍把一份原来准备签字的文件推到他面前。
“after这个项目暂停。”
张柯诧异，这个项目的idea是阿衍提出的，这两年都是他在带领研发团队亲力亲为的跟进、把关，
“after”项目—是一款通过VR“复活亲人”即通过Ai技术让已经过世的人，重新建一个三维的虚拟人物，还原逝者生前音容笑貌还能与之对话的私人订制产品。
市面上的VR复活亲人产品并不少，但大多数一眼假，无非就是生硬地张嘴、眨眼、轻微摇头的动作，而他们这款，历经两年的打磨，无论是人物的外观，亦或是运动形态，甚至连说话口气，几乎于真人无异，可以说复刻程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在整个市场可以说做到了行业之最。
张柯对这款产品寄予厚望，眼看项目马上能落地生产，怎么突然就叫停。
“阿衍，为什么？”张柯不禁问。
周浔衍是制作者也是体验者，他明明是最看好这个产品的。
“老张，我们收集的一百位体验者，你看出有什么问题了吗？”
“他们的反应评价都非常好，有一大半的人希望再体验尝试。”
周浔衍垂下眼，捻动手里的钢笔，“这个项目的初衷是让生者不留遗憾，但事实上许多完成体验的，得到了更多遗憾。比方说上次那位母亲，她与她的“女儿”见面，她想抱抱女儿，但无法抱起来了只会更加遗憾难过。还有人因此沉溺于虚拟世界，不愿意接受现实，走不出伤痛。暖心之举不知不觉的造成了二次伤害。”
周浔衍是零零一位，这种现象就像是精神鸦/片，而他已经上瘾。
张珂举好的例子，“阿衍，也有体验者表示，通过和逝去亲人的接触，让她变得比之前要坚强和乐观一些了，可能这就是亲人带给她的力量。”
““重逢”的幻影下，其实只有一个空旷的巨大绿幕，取下VR眼镜，面对的一切都是冰冷的科技。”可怕在于头脑是理智的，仍控制不住内心极度的渴求，周浔衍放下笔，“这个项目暂时搁置，老张就先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