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即停下脚步,握自行车龙头的手收紧,抬头,一眼就看到了纪云晟。

    两人相隔不到五米,攒动的人群在他们之间行走,他耳边放着电话,淡然若素的望着她,见她发现了他,笑意扩大了些。

    他穿过人群快步上来,不由分说地拿走了她手里的自行车。

    “这么冷的天怎么想的骑车。”纪云晟看到链条确实掉了,相信了陈乐央的话,视线下移落在陈乐央的冷白的右手手指上,“不冷吗?”

    陈乐央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不冷。”

    纪云晟推车往公寓那边走,陈乐央跟着车走,与他们同向而行的还有两辆黑色轿车远远跟着他们,头车是辆宾利,是他出行经常坐的,后车是一辆奥迪上面坐了四名保镖。回国后只要与他共同出行,奥迪车就像幽灵一般跟着。

    陈乐央不清楚他到底干的什么勾当,但光听听秦峰口中的他,心狠手辣,无法无天,想必一定惹到了不少仇家。

    夜路走多了,总归是怕遇到鬼的。

    走着走着,纪云晟停在一处路灯下。

    马上到公寓了,这条路没几个人,陈乐央看到纪云晟放下撑脚,蹲在车后轮前,他身上的黑白条格纹常规款大衣,衣摆坠在地上,他右手抓着油污很重的链条,左手握着脚踏板,他把链条挂到三颗齿轮上,借撑脚的力量,抬起点车身,脚踏板一转,车轮滚动,链条成功挂住每颗齿轮。

    昏黄的灯光给他周身裹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成功那一瞬让他露出小有成就的笑容。

    无论是纪云晟还是冀忱,虽然两张完全不同的脸,但无疑都是好看的,五官精致,如温润的羊脂玉,没有分毫凌厉气。

    纪云晟感受到来自陈乐央的注视,他仰起脸,接住她的目光,却随之心里一愕。

    这几年中,多数时候陈乐央的目光不是愤怒、憎恨,就是乞求、心如死灰。像今天这般眼底有温度甚至还含带些许欣赏的,只有初逢和在坛黎时才见过。

    而他不知道陈乐央在想什么。

    事实—

    陈乐央研究后得出一条结论,一个人不管外表怎么变,气质很难改的,温雅是他面具,也是他最具欺骗性、杀伤力的武器。

    纪云晟急于回应她,牵起弯弯的笑弧,可陈乐央的双眸,仿佛是四十度的热水里放入一块零下六十度冰,速冷。

    他的笑容跟着湮灭。

    纪云晟起身,他右手很脏,而陈乐央看他的眼神也像看脏东西一样。

    嫌弃是吗!

    纪云晟就偏要用这只右手握住陈乐央的手臂举起,冷眼问她,“今天上午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陈乐央挎在肩上的包落到肘弯,悬吊在那里,她知道挣扎无用,索性看向别处,不作回答。

    纪云晟被她这张要死不活的脸刺激到,怒声警告,“陈乐央你别以为我不会动你!要不是因为你还有用我早杀了你。”

    路过两名路人听到“杀”字回头。

    纪云晟放开她的手,收掉眼里的杀气。

    理智回归,转而想起了自己原本要做的事情。他跨上自行车,扭头对陈乐央说,“上来,陪我去转转。”

    陈乐央侧坐在车后座上,包放置在两条大腿中间,单手拽着车凳底下的支架。

    纪云晟双手握住车把手,穿着皮鞋的双脚有力的蹬动脚踏板,他们从公寓正大门路过,骑过斑马线到对面的马路,沿着非机动车道一路向东骑行。

    纪云晟忆起往事,“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高一下学期,应该是五一节刚放完假回来的第一天的傍晚。周浔衍骑着你的粉色自行车,停在教学楼下等你,你兴高采烈的跑下楼,坐上车,也是像现在这样,抓着车凳后座支架。可他不知道回头和你说了什么,你就从后抱住了他。当时我在二楼,看你们两个这样,羡慕又嫉妒。”

    真是可恶,大部分关与陈乐央有关的记忆都会有周浔衍这个人

    纪云晟骑到十字路口停下来,一只脚踩地停下来等红灯。

    陈乐央的双脚也放在地上。

    “margherita,你总说我们之间相差不是十一年的事,如果没有那些事,我其实还是个不错的男孩子,德智体美劳我方方面面都不差,我那时觉得我配的上你。”

    绿灯了,他继续前行,“后来出了那事,我爸跳楼而死,我妈接受不了这个事,疯了。我当时一个姑姑在意大利,我就去投奔了她。寄人篱下、忍辱负重的日子过好几年,终于有一天能自食其力了,我还成了圈子里有点名气的画家。一年到头也有个百来万。再到后来回国,运气加成,我一下成了国内炙手可热的大画家,收入更是之前的十倍都不止但我仍然不敢去找你,我太自卑了。”

    “margherita,从前的我怎么都想象不到,你会陪我近四个年头,会亲昵的唤我一声“阿忱”,会在我生病时,照顾我;会有一天坐在我骑的自行车的后面……”

    陈乐央一句话都不说,但纪云晟本就不指望她发表什么言论只是单纯的想把自己心里的话说给她听。

    “你记得,对吗?。”

    纪云晟一双黑眸漾出欣喜,只是她看不到。

    陈乐央只觉得莫名其妙,“什么?”

    车骑到了一座桥的最高处,纪云晟停下车,他攥住她的手臂,带她到前桥梁护栏前。

    桥底下是长江,水面波光粼粼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倒影出两岸万家灯火。今晚没有月亮,漆黑的天幕,就像一条黑丝绒布,富有质感且略带冰凉。

    估摸着已经九十点,桥面的非机动车道,少有电瓶车驶过。汽车道上,一辆辆车疾驰而过,不会有人在意他们。

    纪云晟望天空的眼没移开,眸中有了淡远的笑意,“margherita,我这一周都在菲律宾,今天晚上七点的飞机到的泉海,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他拉她进怀里,怕她想逃手臂用了力,按着她的背部,下颌压着她的头顶,温如朱玉般得嗓音穿透她的头骨,“刚才我说的是气话,我怎么舍得让你死。你知不知道,我爱你,一点不比他少。”

    就是这种声音才让陈乐央头皮发麻,但他拽着她的手,又按着她的背,无法逃离。

    “冀忱,我厌恶你,更不会有其他感情。”

    是冀忱,纪云晟面具下的冀忱。

    这一路骑行过来,陈乐央说的第二句话,每个字都裹了冰渣子。

    他不甚在意地道,“很好,请保持。”

    而不是说想起来,就施舍给他一点温柔。

    即使知道这是她的谋划。

    他却一次次迷陷。

    他已心慈手软已经不止一次了。

    先是告知她周浔衍没死的消息,后是让她生下她和周浔衍的孩子,即使知道她回国是为了见周浔衍都放她回来。

    这几年纪云晟手里沾了不少鲜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早已麻木。

    最该死的就是陈乐央。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扔进江里喂鱼!

    纪云晟连夜赶回了沧元市。

    才进家门,他就被陶可莱指着鼻子骂。

    两人拉扯进卧室。

    起因是陶可莱从几位叔叔那儿得知纪云晟上周又干了一桩蠢事。

    “纪云晟这两年你让我们冠氏损失不下百亿,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要搞垮我们冠全吗?”陶可莱都后悔把董事长这个位置给他,他这分明是瞎搞,“你跟盛世到底有什么大仇大恨,这两年间你多次在竞标土地跟他们针锋相对,这次东煜这块地就是块废地,他们要拿去开发生态建设,这块地最多值五个亿,你竟然敢十个亿拍下来,你告诉我你准备做什么!”

    “还有前年,你高出一倍价从他们手里抢下的环亚建设,这家公司目前一直在亏损,累计亏损近二十亿。有句话叫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到你手里是杀敌一万自损一万五,纪云晟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专干蠢事。”

    陶可莱一条V领真是吊带睡衣裙,低领口让她傲人的胸、脯一半露在外面,因此时此刻的暴怒剧烈起伏着。

    纪云晟俯视这张对他颐指气使的丑陋嘴脸。

    他向她靠近,陶可莱不知道他要干嘛,往后退一步。

    纪云晟从不是好脾气的人,陶可莱一直知道,但她就是喜欢他这种,从不对她点头哈腰的矜骄姿态,就和当年的冀忱一样。

    陶可莱一步步后退,停在书桌前,她手指着他,“纪云晟我命令你,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不然—””

    话没说完,纪云晟扬起手对着她的右脸就是“啪”地一巴掌。

    他竟敢打她!!

    这些年他对她虽不是百依百顺,但从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大事决策也是会参考她的意见。

    真是翅膀硬了!

    陶可莱抚着被扇红的脸,她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主,也不看看冠全是姓的谁,抬起手就要回击,却被纪云晟截住扣住手腕。

    他毫不留情,几乎要把她的手握断,她痛骂,“纪云晟你滚蛋!”

    骂完,当她看到他的眼神,顷刻失魂,怔住。

    他眼眸晦暗阴恻,白玉般的嘴角勾起那抹冷笑,像锋锐的刀,带着杀气,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陶可莱怔住的时候,他忽然甩开她,她被这股力量,甩上墙,又弹到地面上。

    陶可莱滑落在地,趴在地面,身体里的骨头像尽数折断,剧痛让她几乎昏过去,哪还有力气在去与他拼命。

    纪云晟走过来,蹲在她面前,黑影笼罩下来,“怎么,要把我赶出盛世?”

    他抓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脸上,眼里流露出可惜地神情,“陶可莱,我呢,一直念着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怎么说,我们都结过两次婚,包容你到今天,你安安静静地做你的全职太太不好吗?非要插手我的事。”

    两次?

    陶可莱另只手支起一点身体,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她急于确认,“你说什么?”

    纪云晟抓着她的手让她摸自己的脸,装作难过的样子,难过的语气,“可莱,你说爱我,可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把我认出来,你真的爱我吗?一个替身就让你轻而易举地爱上了,你的爱可真廉价。”

    陶可莱一听,双手撑着试图坐起来,认真看看他,但身体的疼痛又让她跌回地上。

    纪云晟跪在她面前,给她时间好好看看他。

    陶可莱泪水汩汩而下,有惊喜还有懊悔,“冀忱!真……真的是你。”她连连摇头,“不不是的,我爱你的,真的……是后来你又出现,你做了太多事,太多事,都是你在医院承诺的,我以为是……”

    还真是情真意切。

    纪云晟盯着她,嘴角的笑慢慢凝结,“怎么以为是我投胎转世,陶可莱啊,陶可莱,纪云晟这个人熟知你的一切喜好,你当真没动过脑子想想,怎么会有这么契合度这么高的人,还是说你就是不能没有男人!”他浑身的戾气暴涨,“不过……有句话你说得不错,我要搞垮你们冠全。”

    陶可莱缓过来一些,立刻爬起来,紧紧抱住他,希望他别这么做,“冀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知道你恨我爸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二十多年前盛世,周锦庭倚仗权势逼死我爸逼疯我妈,五年前冠陶庆坤全仗着权势,要杀我。要不是死里逃生,我改头换面,能活到今天?你们这些人都是我的仇人,我不但要你们死,我还要你们所建立起的“商业帝国”彻底毁灭。你们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蝼蚁吗?那我也要让你们成为蝼蚁。”冀忱任由她抱着,近乎癫狂地说出这段话。

    “冀忱你听我说,我父亲已经死了,你搞垮冠全他也看不到,而且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知道你恨盛世,但大树不是一日长成的需要从长计议。当年我爸不让我动盛世时他和我说,冠全能在沧元市有如今这个地位,黑白都要稳住,白是我们的正面形象,黑面是为一些指定的人服务,目的是交换资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冀忱,你真的不要冲动,没有冠全庇护,光这几十年间积累下的仇家,不但陶家人,连你也会祸及的。”

    “好了,陶可莱。不用等到那时了,你现在就可以走了。”纪云晟忽然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回墙上,他的眸光在她泪痕遍布的脸上,没有任何动容,他用足了力,脸上的筋,手背上的筋全都突出来,陶可莱拼命拍打着他的手,双腿踢踹他,拖鞋都踢掉了,瞪大的眼里盈满泪水和不相信。

    纪云晟见证她挣扎地力气越来越小,他满意地勾唇,“陶可莱忘了和你说了,死在我手里的,有六个了,还会差你一个吗?”

    陶可莱彻底没了呼吸,口唇发紫,双目闭合

    陶庆坤确实深谋远虑,但他冀忱可不会去权衡利弊。

    冠全、盛世迟早都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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