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周浔衍坐她旁边，问起了陈乐央脖子上的伤。陈乐央手指按着那儿，身体基本恢复，她都有力气逗趣他了，“是不是太丑了？”
知道她故意地，他无声笑笑，随后作认真状，“央央。”
抱住他的手臂，陈乐央枕在他的手臂上，“真的不是要自杀，我只是威胁他，让他放我回去。”怕他不信她强调，“真的阿衍。”
她直起背，这个动作让她受伤的位置隐隐有痛感，她忍住不被他发现，撩开眼皮仰视他的脸，他这四天一直陪护她，连义眼片都顾不上戴，又因为病房里每天有人来还需顾及到孩子，除了睡觉，从早到晚戴着墨镜。
墨镜下他的左眼低垂着正在看她，陈乐央看出他仍是持怀疑态度，都怪自己说彼此不要有欺骗、善意的谎言都不行的是自己，阿衍是被她骗怕了。
“阿衍，对不起啊，我保证，真的真的不再骗你。”就差举手发誓了。
周浔衍放过她，撩开她额前坠下来的一缕微卷的头发，别在她耳后，“央央，这些年你一个人披巾斩棘，而我却什么都帮不了你。”
“谁说的”，她伸手拿住他的镜腿，拿下他的墨镜，握在手心里，“是因为你我才有攻克万难的能量。从今往后，我不再骗你，你也不要在说这种话。”她仰起下巴，吻落在他的右眼，如蜻蜓点水般掠过，他眼皮轻微弹跳了一下，她声线如柔丝在他耳畔，“知道吗？”
周浔衍揽她入怀，“好，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了。”
“阿衍，我背还有点痛。”陈乐央说。
周浔衍放开她，担忧道，“我去叫医生。”
作势要起身。
“哎！”陈乐央握住他的手臂往下拉，“我是履行自己答应不骗你这件事，痛很正常，只是我刚才想隐瞒不被你发现。”
周浔衍不自觉笑了，“你这样让我压力很大，看来我得时时刻刻叮嘱自己做好情绪管理。”
陈乐央还他墨镜，周浔衍拿了去戴上，他右眼皮还热热的是她的唇的热度还停留在上面。
“什么时候开始用的盲杖？”陈乐央问他。
“有两年了，走台阶，或是晚上出门带着它会方便很多，可以避开很多地面看不见的障碍物。只不过我没特意去专门的学校学习，这是我自己摸索出的一套方法，没有他们的专业，关键在于我是有视力的，如果真的全盲就需要练习走盲道。”
陈乐央靠进他怀里，还是靠在他身上最舒服。
“阿衍，视力有下降吗？”
周浔衍下颌在她头顶毛茸茸的发丝间摩挲，“跟三年前几乎没什么两样。我想以这个趋势说不定能坚持到五六十岁，能更长时间那就更好了。我还想等退休和你一块去游山玩水。”
“游山玩水哪需要指定时间，你现在找到工作了吗？我们俩现在都是无业游民，我在想等过阵子带着孩子们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段时间。”
“可以啊，你先研究到时候想去哪玩。对了，这个周六，我答应了他们去云平市的游乐场玩。”
“是我们之前带刘子成去的那个吗？”陈乐央在他怀里抬头，他移开下颌，垂眸点头，“是的，这次我让子成陪我一块去。”
说起刘子成。
陈乐央住院的三天里刘子成每天傍晚都会来看她，每次来都会买些水果，什么苹果、菠萝蜜、猕猴桃……都是她爱吃的。
“今年过年他不回老家陪奶奶过年吗？”
“他奶奶去年夏天过世了，九十岁也算是寿终正寝。”
这么说刘子成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陈乐央前两天从周浔衍这里得知，刘子成现在她曾经教书的N大，念的计算机专业，本硕连读。现在是大一，他这些年的学费虽然都是他们负责教但他本人也很争气，由于是高中是私立学校，有奖学金机制，每学期他都能拿到非常可观的奖学金。高二时数学老师发现他的数学天赋经常带他去打全国乃至世界级的比赛，拿到过不少次比赛奖金。知道打比赛不仅能增长知识而且还能挣钱，刘子成乐此不疲的参加，别看才大一估计存款也有小五六万。现在已经能自己负责自己的学费和衣食住行了。真是个非常棒的孩子。
“阿衍，天天待医院我要闷坏了，我想回家。”
周浔衍揉她的头，对她的要求有求必应，“好，我等会儿去问问医生能不能回去。”
“阿衍，还有门口那两个人，不用守着我了，他不会来找我的。”
冀忱是个聪明人，他不会不知道他已经威胁不到她，现在不是以前，他但凡有任何举动，就是警方第一个调查对象。而且据阿衍说，三天前那个被他们怀疑已经被冀忱杀害的陶可莱回来了，而她回来后冀忱就跟消失了一样。
周浔衍说：“说起这事，陶可莱昨天和冀忱离婚了，发了集团公告，这些年冀忱在冠全把事情做的的太绝，得罪了一大帮人，离婚大概是为了安抚董事局那帮人。”
“阿衍，我不想再听跟他有关的一切了。”她从今天起，再也不想知道任何有关于这人的事。
周浔衍手机振动，是他盛世的江律师打来的。
他走到阳台去接。
江律师在电话那头说，“周总，绑架案中杀害两名女子的凶手来警局自首了。”
“是冀忱？”
“不是，是叫……叫秦峰。”
秦峰？
“不仅如此，他还承认了两年前令尊的车刹车是他做的手脚，才会行至半路刹车失灵，致使车撞到路边的集装箱车。”
周浔衍腿发软地往后退一步。
“我能见他吗？”
“可以，你来得话，我带你进去见他。”
“我现在过来。”
周浔衍摁掉电话，走进病房，抄起沙发上的深色大衣。
“央央我出去一趟。”
陈乐央发现他脸色不对，没等她问怎么了，他走至进门的旁边的柜台，拿走了盲杖，头也不回地关门走了。
小赵在接到周浔衍电话后就将车停在住院部大门口，看到他来，忙替他拉开门，他坐了进去，脸上像是罩了一层厚厚的乌云。
半个小时后到警局。
周浔衍平时稳健的步伐，在上台阶时被台阶绊了两次，他走上平台，律师在大厅等他，看到他领着他往看守室进去。
“周总，只有半个小时。”
外面守着两名看守警，律师替他打开门。
里面一张长方形的桌子，秦峰穿着黄色狱服，带手铐的双手手放在桌上，他坐靠墙一面，看到周浔衍进来，还冲他笑了笑。
周浔衍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秦峰看着他淡淡感慨，“人真的不能做错事，一步错步步错。”
一步错步步错。
是他罪有应得。
周浔衍一路来到进这个房间坐下来再到看到眼前这个人，他是越想越气忿，“绑架陈乐央的是冀忱，你出来顶罪，真拿警方当傻子。”
秦峰说给他听，“你太太这事，下命令的确实是他，但所有的事都是我在操作，采用技术手段删路边除监控，远程遥控升降杆控制器，包括杀人。阿衍你不会认为坐到他这个位置的还需要自己动手吧。”
“我父亲出车祸，也是他让你做的？”
“这倒不是，是我自己，是为了报复你，报复你害得我没见到我母亲最后一面。”只有在说到“母亲”时秦峰眼里才走波动但那是大仇得报的快感。
周浔衍双手按着桌面，往前倾身，“秦峰你为什么包庇那个魔鬼？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秦峰余光瞥见铁门外一晃而过的狱警，“周浔衍你恨冀忱藏匿你妻子，想将他拆皮拔骨，但警方讲究的是证据，而不是仅凭你三言两语的诬陷。”
对外说陶可莱被冀忱害死，可她回来了，以为能置将冀忱置之死地的愿望落空，他才会满腔义愤。
周浔衍气红了脸，“秦峰！你知不知道你承认这些事都是你做的后果会是什么？”
他……
是关心他的身死？
不过，为时已晚。
秦峰哼哧笑，笑自己也笑眼前这个人，“你父亲植物人没醒是吧？就算他死了吧，恩……一命偿一命，我也算大仇得报。”
人生没有后悔药，他为冀忱卖命那天起，就已经走上了绝路。如今冀忱被陶可莱关在意大利，陶可莱的意思，他没放弃报仇念头前不会在放他回来，而她也不会再让权给他，即使将来他回来也不可能再掀不起任何风浪，最后就用他的死磨平一切罪恶吧。
周浔衍撑站起来，甩出的拳头，在快打到他脸的时候停在半空。
秦峰不禁表扬他，“这些年，周浔衍你沉稳多了，挺好。”
他收回手，墨镜往下坠了些，他推上去，说:“冀忱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为他卖命。”
秦峰看出了他的落寞感伤，他是觉得自己待他也不薄换来的却是他的背叛，该怎么说呢，“周浔衍如果我没跟你打比赛，没加入你的团队，没有跟你合开公司，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我们注定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周浔衍坐回凳子上，隔着黑色镜片举目与他对视。秦峰动了动两条胳膊，手铐敲在桌面发生金属撞击地声响，其余没什么可说的，“周浔衍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请回吧。”
周浔衍拿住桌上的盲杖，起身，拉开椅子，转身。
却忽然被定住，秦峰看着他硬邦邦的背影不自觉红了眼眶。
万万没想到周浔衍会突然转身，双手按着桌面，再次倾身向他，他也是红了眼，左眼尤甚，吼道，“秦峰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秦峰想用笑来表达豁达无畏，可面对这样的周浔衍他笑不出来，只扯了扯唇，“做错事就得有勇气接受惩罚，周浔衍这是你曾经和我说的，我一直记得。”
周浔衍挺起身迅速转身，他往外走拉开门，走出了这间房。等门关闭，秦峰双手捧着头，闭起眼，用力抽吸了几口空气。
*
晚上周浔衍在阳台和张柯和洛骁慎分别打了电话。
他先发给洛骁慎。
洛骁慎听到他说秦峰得可能判处死刑，半天没说话，
屏息很久后才听见洛骁慎低落地声音，“阿衍，秦峰当年做错了事，是他心态出了问题，他这个人，为人还是正直的。我真的没办法相信他会做这种事，我想去见见他和他聊聊。”
周浔衍说会去联系律师给他安排。
挂了洛骁慎的电话，他打给张柯。
和洛骁慎一样，张柯一时半刻说不出话，
良久后才道。
“阿衍，秦峰怎么会杀人，怎么会？前段时间我们见面他还说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而且你不是说他救了胃出血的你吗？他真的这么恨你怎么会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杀人，怎么还会做这么多不可饶恕的事，我要去见他问清楚。”
周浔衍之所以当晚联系洛骁慎和张柯就是看看他们能不能劝劝秦峰。虽然他恨秦峰帮冀忱做的那些事，但只要不是杀人，判个五六年、七八年，哪怕是二十年，总有一天能出来，可他现在犯的死罪。
一旦定罪他是会没命的。
晚上等陈清宪和林毓真离开，陈乐央终于问起了呆坐在沙发上，一整个心不在焉，精神恍惚的周浔衍，发生了什么事。
她走到他旁边坐下来。
周浔衍回看她一看，“央央，秦峰去自首了。”
秦峰。
陈乐央想起秦峰之前给她打电话，通知她阿衍在医院，当时她就奇怪他怎么好像和阿衍很熟。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一直忘了去问他。
“阿衍你和秦峰是朋友？”
周浔衍拿掉墨镜，放茶几上，转头看着她，“对，曾经是朋友。记不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起的那个偷盗我公司机密，被我送进去坐牢的人就是他。”
陈乐央往他身边靠近，手覆在他放在大腿上的手背上，“你很难过，是难过他做的这些事，还是难过他即将受到惩罚？”
他不知道。
周浔衍，“他承认杀了那两个女人，还有爸出车祸的事，他承认也是他做的。”
周锦庭出车祸成植物人，陈乐央上午才知道，是夏雯不小心说漏嘴的，夏雯说看她在病中本来是想身体完全恢复再和她说的。陈乐央知道周锦庭在同医院的八楼，在周浔衍陪同下到楼上看了躺在床上插满仪器的周锦庭。
“我爸被他害成这样我该恨他的，可—央央，我到底怎么了，我怎么会担心他，怎么想到他会死刑，就坐立难安，还会心痛？”
陈乐央抱住他，双手抚他的背，“阿衍，你太久没认识他了，这些年他为冀忱做了不少事，冀忱手底下的人都是听他差遣的，我在意大利这些年，他来过几趟，帮冀忱监视我，他会用枪、会替冀忱杀人，其他我没看到的不知道还有多少，”她说，“他们是黑//se会，超出我们的认知，杀人更是家常便饭，秦峰他绝对不无辜，”
他的央央现在理智和冷静超乎他想象。
反而自己脆弱而又情绪化。
*
已过零点，没有星子点缀的夜空仿佛撒下的无尽黑网，白日喧哗的城市已陷入沉寂的，四通八达的公路、众横交错的立交桥，仍会偶有一辆轿车飞驰而过，像是层出不穷的“麻烦”。
陶可莱是听不到外面的车轮声的，只因为她在三十九层。这时的她正抱着双臂隔着落地窗的高静音窗子往底下看。
窗前清晰照出她的模样，穿着西装套裙的她，一改往日长发披肩发而是盘起发，两耳取了吊坠式耳环而是只简简单单的戴了耳钉，她脸上挂着愁容，鲜红的唇一张一合，时而还因背后人的话紧闭双唇。
“顾律，秦峰已认罪，纪云晟被刑拘的几率有多大？”
陶可莱背后的顾律师是位有名望有身份地位的女性律师。她为冠全服务了二十五年，着手办理过冠全的案子数不枚举。
“非法拘//禁罪和绑架罪大有区别，量刑程度也是天差地别。非法拘禁的目的是非法剥夺他人的人身自由，而绑架罪的目的是为了勒索财物或满足其他不法要求。若再无其他情况出现，比方说强/JIAN……只要以非法拘禁入手，基本上是在二至三年，不出意外可以争取到缓刑。”
顾律今年六十岁，受人委托，便会忠人之事，没有感情只有立场，会尽自己一切本领，全力为当事人提供最好的辩护。
强jian，陶可莱心里冷笑那个人，如果真成功了，他还能是这副死样。不折手段抢到手，又和人家玩纯情，狼心狗肺的东西，在她面前和狼狗一样驯化不了，在陈乐央面前倒是当起舔狗。
“今年按理不会开庭，这段时间我不会让他回国。”
“刑事诉讼案周期很长，无论被告人是否上诉，都需要经过一审、二审、一切顺利的情况下是一年。纪先生只需在开庭时出现，我预计是明年四五月份。”
顾律很少甚至说从没有看到过自己利益受损还在为损害她利益的人操心的人。她算是看着陶可莱长大的，老陶董曾在她面前笑称他女儿是个恋爱脑，看来确有其事。
陶可莱不是没有生意头脑，她继承了陶家人杀伐果断的基因，纪云晟没上位那一年她恩威并施，把集团打理得仅仅有条，哪怕比她年长的董事们都对她信服，交口称赞。
后来那位纪云晟上台，没想到外表人畜无害，文质彬彬的人，行事风格会如此狠辣，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而他在位这两年也是她处理案子最多的两年。
这个男人怎么说呢，不是不聪明，而是过分聪明到目中无人、目无法纪。自他坐上这个位置，集团高层分为两派，以他为中心的和保持中立派。之所以没有反对他的，只因为那些人都被他想方设法除掉了。而仍不想拥护他又敢怒不敢言的只能憋屈的成为中立。
曾听闻，纪云晟没有任何背景，能从一个普通人爬到这个位置上属实厉害。能有今天的成功，好看的皮囊无疑是杀手锏，不然怎么能把陶可莱迷的神魂颠倒，但重中之重，还是在于他善于玩弄、收拢人心，集团里那帮拥护他的哪个不是对他马首是瞻，唯命是从，甚至连死罪这种事，都下属心甘情替他顶罪。别看陶可莱是跟他离婚了，她能看不出来只是权宜之策，等事情平息，她敢笃定两人还会火速复婚。
知道她故意地，他无声笑笑，随后作认真状，“央央。”
抱住他的手臂，陈乐央枕在他的手臂上，“真的不是要自杀，我只是威胁他，让他放我回去。”怕他不信她强调，“真的阿衍。”
她直起背，这个动作让她受伤的位置隐隐有痛感，她忍住不被他发现，撩开眼皮仰视他的脸，他这四天一直陪护她，连义眼片都顾不上戴，又因为病房里每天有人来还需顾及到孩子，除了睡觉，从早到晚戴着墨镜。
墨镜下他的左眼低垂着正在看她，陈乐央看出他仍是持怀疑态度，都怪自己说彼此不要有欺骗、善意的谎言都不行的是自己，阿衍是被她骗怕了。
“阿衍，对不起啊，我保证，真的真的不再骗你。”就差举手发誓了。
周浔衍放过她，撩开她额前坠下来的一缕微卷的头发，别在她耳后，“央央，这些年你一个人披巾斩棘，而我却什么都帮不了你。”
“谁说的”，她伸手拿住他的镜腿，拿下他的墨镜，握在手心里，“是因为你我才有攻克万难的能量。从今往后，我不再骗你，你也不要在说这种话。”她仰起下巴，吻落在他的右眼，如蜻蜓点水般掠过，他眼皮轻微弹跳了一下，她声线如柔丝在他耳畔，“知道吗？”
周浔衍揽她入怀，“好，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了。”
“阿衍，我背还有点痛。”陈乐央说。
周浔衍放开她，担忧道，“我去叫医生。”
作势要起身。
“哎！”陈乐央握住他的手臂往下拉，“我是履行自己答应不骗你这件事，痛很正常，只是我刚才想隐瞒不被你发现。”
周浔衍不自觉笑了，“你这样让我压力很大，看来我得时时刻刻叮嘱自己做好情绪管理。”
陈乐央还他墨镜，周浔衍拿了去戴上，他右眼皮还热热的是她的唇的热度还停留在上面。
“什么时候开始用的盲杖？”陈乐央问他。
“有两年了，走台阶，或是晚上出门带着它会方便很多，可以避开很多地面看不见的障碍物。只不过我没特意去专门的学校学习，这是我自己摸索出的一套方法，没有他们的专业，关键在于我是有视力的，如果真的全盲就需要练习走盲道。”
陈乐央靠进他怀里，还是靠在他身上最舒服。
“阿衍，视力有下降吗？”
周浔衍下颌在她头顶毛茸茸的发丝间摩挲，“跟三年前几乎没什么两样。我想以这个趋势说不定能坚持到五六十岁，能更长时间那就更好了。我还想等退休和你一块去游山玩水。”
“游山玩水哪需要指定时间，你现在找到工作了吗？我们俩现在都是无业游民，我在想等过阵子带着孩子们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段时间。”
“可以啊，你先研究到时候想去哪玩。对了，这个周六，我答应了他们去云平市的游乐场玩。”
“是我们之前带刘子成去的那个吗？”陈乐央在他怀里抬头，他移开下颌，垂眸点头，“是的，这次我让子成陪我一块去。”
说起刘子成。
陈乐央住院的三天里刘子成每天傍晚都会来看她，每次来都会买些水果，什么苹果、菠萝蜜、猕猴桃……都是她爱吃的。
“今年过年他不回老家陪奶奶过年吗？”
“他奶奶去年夏天过世了，九十岁也算是寿终正寝。”
这么说刘子成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陈乐央前两天从周浔衍这里得知，刘子成现在她曾经教书的N大，念的计算机专业，本硕连读。现在是大一，他这些年的学费虽然都是他们负责教但他本人也很争气，由于是高中是私立学校，有奖学金机制，每学期他都能拿到非常可观的奖学金。高二时数学老师发现他的数学天赋经常带他去打全国乃至世界级的比赛，拿到过不少次比赛奖金。知道打比赛不仅能增长知识而且还能挣钱，刘子成乐此不疲的参加，别看才大一估计存款也有小五六万。现在已经能自己负责自己的学费和衣食住行了。真是个非常棒的孩子。
“阿衍，天天待医院我要闷坏了，我想回家。”
周浔衍揉她的头，对她的要求有求必应，“好，我等会儿去问问医生能不能回去。”
“阿衍，还有门口那两个人，不用守着我了，他不会来找我的。”
冀忱是个聪明人，他不会不知道他已经威胁不到她，现在不是以前，他但凡有任何举动，就是警方第一个调查对象。而且据阿衍说，三天前那个被他们怀疑已经被冀忱杀害的陶可莱回来了，而她回来后冀忱就跟消失了一样。
周浔衍说：“说起这事，陶可莱昨天和冀忱离婚了，发了集团公告，这些年冀忱在冠全把事情做的的太绝，得罪了一大帮人，离婚大概是为了安抚董事局那帮人。”
“阿衍，我不想再听跟他有关的一切了。”她从今天起，再也不想知道任何有关于这人的事。
周浔衍手机振动，是他盛世的江律师打来的。
他走到阳台去接。
江律师在电话那头说，“周总，绑架案中杀害两名女子的凶手来警局自首了。”
“是冀忱？”
“不是，是叫……叫秦峰。”
秦峰？
“不仅如此，他还承认了两年前令尊的车刹车是他做的手脚，才会行至半路刹车失灵，致使车撞到路边的集装箱车。”
周浔衍腿发软地往后退一步。
“我能见他吗？”
“可以，你来得话，我带你进去见他。”
“我现在过来。”
周浔衍摁掉电话，走进病房，抄起沙发上的深色大衣。
“央央我出去一趟。”
陈乐央发现他脸色不对，没等她问怎么了，他走至进门的旁边的柜台，拿走了盲杖，头也不回地关门走了。
小赵在接到周浔衍电话后就将车停在住院部大门口，看到他来，忙替他拉开门，他坐了进去，脸上像是罩了一层厚厚的乌云。
半个小时后到警局。
周浔衍平时稳健的步伐，在上台阶时被台阶绊了两次，他走上平台，律师在大厅等他，看到他领着他往看守室进去。
“周总，只有半个小时。”
外面守着两名看守警，律师替他打开门。
里面一张长方形的桌子，秦峰穿着黄色狱服，带手铐的双手手放在桌上，他坐靠墙一面，看到周浔衍进来，还冲他笑了笑。
周浔衍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秦峰看着他淡淡感慨，“人真的不能做错事，一步错步步错。”
一步错步步错。
是他罪有应得。
周浔衍一路来到进这个房间坐下来再到看到眼前这个人，他是越想越气忿，“绑架陈乐央的是冀忱，你出来顶罪，真拿警方当傻子。”
秦峰说给他听，“你太太这事，下命令的确实是他，但所有的事都是我在操作，采用技术手段删路边除监控，远程遥控升降杆控制器，包括杀人。阿衍你不会认为坐到他这个位置的还需要自己动手吧。”
“我父亲出车祸，也是他让你做的？”
“这倒不是，是我自己，是为了报复你，报复你害得我没见到我母亲最后一面。”只有在说到“母亲”时秦峰眼里才走波动但那是大仇得报的快感。
周浔衍双手按着桌面，往前倾身，“秦峰你为什么包庇那个魔鬼？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秦峰余光瞥见铁门外一晃而过的狱警，“周浔衍你恨冀忱藏匿你妻子，想将他拆皮拔骨，但警方讲究的是证据，而不是仅凭你三言两语的诬陷。”
对外说陶可莱被冀忱害死，可她回来了，以为能置将冀忱置之死地的愿望落空，他才会满腔义愤。
周浔衍气红了脸，“秦峰！你知不知道你承认这些事都是你做的后果会是什么？”
他……
是关心他的身死？
不过，为时已晚。
秦峰哼哧笑，笑自己也笑眼前这个人，“你父亲植物人没醒是吧？就算他死了吧，恩……一命偿一命，我也算大仇得报。”
人生没有后悔药，他为冀忱卖命那天起，就已经走上了绝路。如今冀忱被陶可莱关在意大利，陶可莱的意思，他没放弃报仇念头前不会在放他回来，而她也不会再让权给他，即使将来他回来也不可能再掀不起任何风浪，最后就用他的死磨平一切罪恶吧。
周浔衍撑站起来，甩出的拳头，在快打到他脸的时候停在半空。
秦峰不禁表扬他，“这些年，周浔衍你沉稳多了，挺好。”
他收回手，墨镜往下坠了些，他推上去，说:“冀忱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为他卖命。”
秦峰看出了他的落寞感伤，他是觉得自己待他也不薄换来的却是他的背叛，该怎么说呢，“周浔衍如果我没跟你打比赛，没加入你的团队，没有跟你合开公司，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我们注定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周浔衍坐回凳子上，隔着黑色镜片举目与他对视。秦峰动了动两条胳膊，手铐敲在桌面发生金属撞击地声响，其余没什么可说的，“周浔衍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请回吧。”
周浔衍拿住桌上的盲杖，起身，拉开椅子，转身。
却忽然被定住，秦峰看着他硬邦邦的背影不自觉红了眼眶。
万万没想到周浔衍会突然转身，双手按着桌面，再次倾身向他，他也是红了眼，左眼尤甚，吼道，“秦峰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秦峰想用笑来表达豁达无畏，可面对这样的周浔衍他笑不出来，只扯了扯唇，“做错事就得有勇气接受惩罚，周浔衍这是你曾经和我说的，我一直记得。”
周浔衍挺起身迅速转身，他往外走拉开门，走出了这间房。等门关闭，秦峰双手捧着头，闭起眼，用力抽吸了几口空气。
*
晚上周浔衍在阳台和张柯和洛骁慎分别打了电话。
他先发给洛骁慎。
洛骁慎听到他说秦峰得可能判处死刑，半天没说话，
屏息很久后才听见洛骁慎低落地声音，“阿衍，秦峰当年做错了事，是他心态出了问题，他这个人，为人还是正直的。我真的没办法相信他会做这种事，我想去见见他和他聊聊。”
周浔衍说会去联系律师给他安排。
挂了洛骁慎的电话，他打给张柯。
和洛骁慎一样，张柯一时半刻说不出话，
良久后才道。
“阿衍，秦峰怎么会杀人，怎么会？前段时间我们见面他还说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而且你不是说他救了胃出血的你吗？他真的这么恨你怎么会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杀人，怎么还会做这么多不可饶恕的事，我要去见他问清楚。”
周浔衍之所以当晚联系洛骁慎和张柯就是看看他们能不能劝劝秦峰。虽然他恨秦峰帮冀忱做的那些事，但只要不是杀人，判个五六年、七八年，哪怕是二十年，总有一天能出来，可他现在犯的死罪。
一旦定罪他是会没命的。
晚上等陈清宪和林毓真离开，陈乐央终于问起了呆坐在沙发上，一整个心不在焉，精神恍惚的周浔衍，发生了什么事。
她走到他旁边坐下来。
周浔衍回看她一看，“央央，秦峰去自首了。”
秦峰。
陈乐央想起秦峰之前给她打电话，通知她阿衍在医院，当时她就奇怪他怎么好像和阿衍很熟。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一直忘了去问他。
“阿衍你和秦峰是朋友？”
周浔衍拿掉墨镜，放茶几上，转头看着她，“对，曾经是朋友。记不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起的那个偷盗我公司机密，被我送进去坐牢的人就是他。”
陈乐央往他身边靠近，手覆在他放在大腿上的手背上，“你很难过，是难过他做的这些事，还是难过他即将受到惩罚？”
他不知道。
周浔衍，“他承认杀了那两个女人，还有爸出车祸的事，他承认也是他做的。”
周锦庭出车祸成植物人，陈乐央上午才知道，是夏雯不小心说漏嘴的，夏雯说看她在病中本来是想身体完全恢复再和她说的。陈乐央知道周锦庭在同医院的八楼，在周浔衍陪同下到楼上看了躺在床上插满仪器的周锦庭。
“我爸被他害成这样我该恨他的，可—央央，我到底怎么了，我怎么会担心他，怎么想到他会死刑，就坐立难安，还会心痛？”
陈乐央抱住他，双手抚他的背，“阿衍，你太久没认识他了，这些年他为冀忱做了不少事，冀忱手底下的人都是听他差遣的，我在意大利这些年，他来过几趟，帮冀忱监视我，他会用枪、会替冀忱杀人，其他我没看到的不知道还有多少，”她说，“他们是黑//se会，超出我们的认知，杀人更是家常便饭，秦峰他绝对不无辜，”
他的央央现在理智和冷静超乎他想象。
反而自己脆弱而又情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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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零点，没有星子点缀的夜空仿佛撒下的无尽黑网，白日喧哗的城市已陷入沉寂的，四通八达的公路、众横交错的立交桥，仍会偶有一辆轿车飞驰而过，像是层出不穷的“麻烦”。
陶可莱是听不到外面的车轮声的，只因为她在三十九层。这时的她正抱着双臂隔着落地窗的高静音窗子往底下看。
窗前清晰照出她的模样，穿着西装套裙的她，一改往日长发披肩发而是盘起发，两耳取了吊坠式耳环而是只简简单单的戴了耳钉，她脸上挂着愁容，鲜红的唇一张一合，时而还因背后人的话紧闭双唇。
“顾律，秦峰已认罪，纪云晟被刑拘的几率有多大？”
陶可莱背后的顾律师是位有名望有身份地位的女性律师。她为冠全服务了二十五年，着手办理过冠全的案子数不枚举。
“非法拘//禁罪和绑架罪大有区别，量刑程度也是天差地别。非法拘禁的目的是非法剥夺他人的人身自由，而绑架罪的目的是为了勒索财物或满足其他不法要求。若再无其他情况出现，比方说强/JIAN……只要以非法拘禁入手，基本上是在二至三年，不出意外可以争取到缓刑。”
顾律今年六十岁，受人委托，便会忠人之事，没有感情只有立场，会尽自己一切本领，全力为当事人提供最好的辩护。
强jian，陶可莱心里冷笑那个人，如果真成功了，他还能是这副死样。不折手段抢到手，又和人家玩纯情，狼心狗肺的东西，在她面前和狼狗一样驯化不了，在陈乐央面前倒是当起舔狗。
“今年按理不会开庭，这段时间我不会让他回国。”
“刑事诉讼案周期很长，无论被告人是否上诉，都需要经过一审、二审、一切顺利的情况下是一年。纪先生只需在开庭时出现，我预计是明年四五月份。”
顾律很少甚至说从没有看到过自己利益受损还在为损害她利益的人操心的人。她算是看着陶可莱长大的，老陶董曾在她面前笑称他女儿是个恋爱脑，看来确有其事。
陶可莱不是没有生意头脑，她继承了陶家人杀伐果断的基因，纪云晟没上位那一年她恩威并施，把集团打理得仅仅有条，哪怕比她年长的董事们都对她信服，交口称赞。
后来那位纪云晟上台，没想到外表人畜无害，文质彬彬的人，行事风格会如此狠辣，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而他在位这两年也是她处理案子最多的两年。
这个男人怎么说呢，不是不聪明，而是过分聪明到目中无人、目无法纪。自他坐上这个位置，集团高层分为两派，以他为中心的和保持中立派。之所以没有反对他的，只因为那些人都被他想方设法除掉了。而仍不想拥护他又敢怒不敢言的只能憋屈的成为中立。
曾听闻，纪云晟没有任何背景，能从一个普通人爬到这个位置上属实厉害。能有今天的成功，好看的皮囊无疑是杀手锏，不然怎么能把陶可莱迷的神魂颠倒，但重中之重，还是在于他善于玩弄、收拢人心，集团里那帮拥护他的哪个不是对他马首是瞻，唯命是从，甚至连死罪这种事，都下属心甘情替他顶罪。别看陶可莱是跟他离婚了，她能看不出来只是权宜之策，等事情平息，她敢笃定两人还会火速复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