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半时分,架不住困意阵阵袭来,林禾霁只得闭上了眼,任由自己陷入一场不可控的虚境。

    “小姐,小姐,该起床梳洗了。”

    榻上的人蹙了蹙眉,惰着性儿将眼眯开一道缝,“不是旬假么,起那么早做什么?”翻身扯过衾被将头囫囵捂住,又是将将睡沉的势头。

    立在榻前的人无奈撇了撇嘴,幽声道:“今日赶上老爷休沐,若是让那些公子小姐们赶着趟,唉!小姐得失了多少乐子。”

    女子闻言蹭地坐起,思量间渐现狡笑,“正逢老爷子休沐,这可不得玩个大的~”

    “抚枫,帮我找身低调些的裙装来,今日妆容嘛……稍稍收敛一二。”

    “枫儿明白。”

    言罢二人各自行动,一人去张罗所需衣饰,另一人赤着足到百格柜前,只稍移一尊镇石的方位,且听窸窣声过,打开柜门便见三层之上大小不一的琉璃盒子罗列其间。

    手在其中游移,中有几只小盒内似有活物,正追随着手的行迹微微摆动。

    纠结半日到底是选中几只小盒,将柜门悉心掩好又把镇石挪回了位,这才起身把玩着小盒踱了回去。

    正举着手中物出神的空档,抚烟带着衣饰回来了,看清女子手中所持后眉头不住一跳,“小姐,您可得多些小心,上次二公子沾了这粉剂身上不是痒了一天呢吗。”

    沐皎儿不觉赧然,“上回那纯是乌龙事,光顾着寻乐倒忘记提醒二哥了,这回我可是做了准备,保管寻着乐子的同时还不会误伤了盟军,丫头你就放心吧。”

    抚枫为沐皎儿梳洗穿戴完备后,持脂粉为女子做最后的整饰。

    “施粉施得薄些,眼下多晕些胭脂,朝单纯、软弱、易拿捏的样子饰。”

    “噗嗤!小姐,今日您这么大阵仗,不知他们会被整成什么惨相。”

    沐皎儿蜷着一绺墨发,冷声笑道:“那也得受着,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呵!不妨慢慢来……”

    少顷,抚枫为女子轻描了眉眼,“小姐,画好了。”

    铜镜中,女子水眸清透,许是施了胭脂的缘故,更使人心生怜意。

    “将老爷子给的那支簪子戴上吧,还得靠它做文章。”女子语息微寒。

    抚枫将在百格柜中随意置着的那支绛玉簪取来,轻插进沐皎儿发间。

    女子婷婷站起,及腰墨发随之垂坠,镜中美人身着婉黄色衣裙,一袭纱帛轻拢着,越发衬得人温婉娇柔,墨发随身姿拂动,浑然若古卷中走出的画仙人。

    “丫头,你这手艺倒越发精进,待忙完这阵,我带你出去好好玩玩。”说着,手指轻挑起抚枫下颌,眼角眉梢透出掩不住的邪气。

    “小姐,您又调戏枫儿,这是在府中呢,小心被别人看了去。”

    “无妨,谁看了去,我便让他哪儿看去哪儿还回来。”

    沐皎儿重又作出一副温婉模样,从袖中拿出一包粉剂,“你把这个冲水服入,一会儿随我去趟二哥那儿。”

    “好。”抚枫接过,知是抵防的药物,匆匆兑了水服下,随着沐皎儿出了门。

    二人一路穿亭过桥,路上遇到的侍从侍女不计其数,皆呈恭敬之态对沐皎儿垂首曲膝道声皎儿小姐,女子也不厌其烦一声声回过,俨然一位识礼知节的大家闺秀。

    抚枫在旁看着不由感叹造化之神奇,造就出她家小姐这样的人物。面上纯良无害小白兔,实则拆房揭瓦大猛兽,三教九流之辈皆能结成至交,偏偏还生得一副好相貌,只需扮出一副无辜模样,任谁都不会怀疑眼前乱局会是她所为。

    “还好还好,当初跟住了小姐,若是分到别院,再被小姐盯上了,还不得整日寻苦果子吃。”抚枫轻声喃喃。

    “嘟囔什么呢?”沐皎儿面含笑意看着面前向她垂首行礼的侍女,余光扫过抚枫,用只二人能听到的声量问道。

    “枫儿庆幸自己命好,跟住了小姐,能跟小姐吃香喝辣呢~”

    沐皎儿心底涌起一股暖意,唇角微扬对着抚枫笑得明媚,“丫头,安心跟着我,我护你一生无虞。”

    抚枫心口一暖,眼眶不由泛了水光,她太清楚这句话的分量。深门大院,于阴渠滋生无数龌龊,各股势力相互牵制又拼力想将对方置于死地。

    夫人身为国公正室,自然免不了成为各道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夫人所出的第一个孩子,即沐皎儿的长姐,便死于种种势力勾结之下。在这种恶境中生存,倘若自己不强,怕是早已被人噬得骨血不存……

    “承蒙小姐厚爱,抚枫必生死不弃,追随小姐!”

    “傻丫头,回去再做上几道点心,便够了。”

    说着已将眸子移转过来,又是副调戏良家女的神色,抚枫登时瘪了气,她家小姐就是流氓!

    二人说笑间到了一处院落的门外,院门虚掩着,隐约可闻院中猎猎剑风之声。

    抚枫正待上前推门,却被沐皎儿拦了下来,“跟在我身后。”

    她轻推开院门,就在这时一道剑风直袭女子而来,堪堪掠过她的耳际,在身后院门上留下一道痕。

    抚枫惊魂未定,不住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同时一脸紧张地跃到沐皎儿身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子是否受了伤。

    “我无妨,跟在我身后。”沐皎儿面上不惊,眸中却隐约升腾起怒意。

    “是。”抚枫音声中多了些哭腔。

    知那丫头心里愧疚,沐皎儿背身回手轻拍了拍抚枫的腕,以示安抚。

    “公子这一剑,可当真是无礼之极。”

    庭中,一身姿卓绝的少年郎背对着主仆二人,正将剑缓缓归入鞘。

    闻听沐皎儿的声音,少年郎回转过身。

    面前这人,浓眉冷目鼻梁挺毅,光抚落在鼻下映出浅影,越发衬得薄唇淡嫣。许是还未长成的缘由,少年郎面上有些圆润,但已隐见面畔轮廓,不知若是再长开些,这人要迷倒多少深闺女儿。

    两人对上视线皆是一愣,旋即,少年吐出一声“失礼”,便想举步离开。

    她没成想面前这人空有一副相貌,却是如此冷淡性子,一时没绷住现了本性,“给爷站住!”

    少年蓦地停住脚步,似笑非笑看向沐皎儿,“爷?”

    抚枫十分头痛地扶上了头,修罗场,妥妥修罗场,一旦沐皎儿现出本性,就没有让对方全身全体离开的可能,但……这是在国公府啊!敌营里露小辫啊!马甲要掉啊!

    “那个……小姐……”抚枫弱弱开口。

    她的手一抬,直接止住抚枫说话的势头,随后一撸两侧衣袖,双手撑腰,活像个悍匪头子。

    “守住院门。”

    抚枫心道一声“不好”,但又不敢再说什么,只得一路冒着冷汗跑到院门处守着。

    “公子这一剑,差点落在我身上。”又是不辨喜怒的一句,但常言道,声音越稳,脾气越狠。

    “在下已致歉,姑娘想如何?”少年郎冷冷出声。

    沐皎儿被这话噎了半晌,“道歉?你管轻飘飘两字‘失礼’叫道歉?!”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自室内传来,“皎儿,不得无礼。”随之,一束着玉冠的俊美男子踱步过来,拍了拍她的头。

    沐皎儿见到来人后,周身气势硬生生颓了下去,却仍是咽不下那口气,“二哥,他差点伤了我!”

    “丞徽并非有意,刚学剑术一时控制不住也属常理,丞徽以前可是使大刀的,手劲大些。”

    “这白面团子,使大刀?”

    “皎儿,不得无礼,丞徽是世子,哪能乱说。”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她走到少年郎面前,皮笑肉不笑地从齿间挤出字眼,“看在二哥的份上这次姑且先饶了你……”又凑近几分,“若有下次,管你是什么柿子李子,犯在我手上,你就别想跑!”

    少年怔了怔,耳际莫名有些发烫,只淡淡“哼”了一声,便转身朝室内走去,全然未将她放在眼里。

    “你小子!”话音未落一掌已拍到脑后,“说什么呢。”

    “知道了知道了,敬他重他!”

    沐湛弹了下沐皎儿额头,无奈道:“你啊~”

    沐湛是国公爷二夫人所出,孩子刚一生下,二夫人便去了,由是,沐湛便抱由大夫人抚养。

    沐湛长她五岁,也算是看着她长大,加之大夫人疼爱,因此二人关系极为亲近。

    兄妹二人踱到水榭中坐下,男子将桌上一碟精致糕点推到沐皎儿面前,“怎么想起过来看我了?”

    沐皎儿拣起一块点心,嘻声笑道:“来找二哥讨杯茶喝~”

    沐湛无奈地笑着看她,“想喝什么茶,我吩咐他们去煮。”

    “二哥,不必麻烦,就是走得久了有些口渴,寻常茶水便好。”说罢,招手示意抚枫,小丫头灵醒得很,几个步子便奔了过来。

    “你也过去看看,我总觉得二哥这里的茶比别处甘甜,向他们取取经,看有什么精窍。”说着,沐皎儿拉起抚枫的手,将掌间握着的纸包悄悄塞了过去,“快去快去,要不一会儿人家的茶都煮熟了。”

    抚枫背对着沐湛,朝沐皎儿眨了眨眼,“是,枫儿这便去。”又是几步奔走,没一会儿便没入廊间。

    沐湛又岂是个傻的,早已将主仆二人的小动作收入眼中,不由无奈地笑了笑,“念念,这次可别玩过了火。”

    沐皎儿睁圆眼睛现出一副懵懂状,“二哥在说什么,念念听不明白。”

    没一会儿,抚枫端着茶盘走了过来,“二公子,小姐请喝茶。”已是斟了两杯茶,放在二人面前。

    沐湛眸含笑意,拿起玉盏只看了一眼便毫不犹疑喝了下去,“那么……二哥静待好戏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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