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可得好好瞧着,这戏若唱得好念念可是要来讨赏钱的。”

    她没碰那盏,朝沐湛一笑,携着抚枫离了水榭。

    待二人走远,沈丞徽无声从沐湛身后走出,坐到方才沐皎儿坐过的位置上。

    “湛兄,令妹倒是……有趣得很。”

    “嘿!你小子,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一点动静都没有!”

    “沐兄神游,一时疏忽而已,若是与旁人比剑也这般疏忽,怕是这剑宗高徒之名难保。”

    “丞徽,你这小子不出口则已,一出口刺人,敢拿你师兄开涮,当心下次比剑我将你的衣裳削成布条,把你捆了游街,满足了那些姑娘们的眼福。”

    沈丞徽默了良久,双颊渐渐泛了红,“我!……说不过你。”

    “明白就好。”

    拌了这许久的嘴,沐湛心情大好,起身狠狠揉了揉少年郎的头,便要转身走开。

    “沐兄,那姑娘可是国公府嫡长女沐皎儿?”

    沐湛愣了愣,回身道:“那是自然,世上独一无二的皎儿,国公府嫡长女沐皎儿,丞徽,你问这作什么?”

    “没,好奇罢了,令妹这口才不做辩士委实可惜。”

    沐湛眸中闪过一丝傲色,“我家皎儿,自是那空中皎月,琴骑射艺无所不通,未来必有更大的前程!”

    沐湛走后,沈丞徽拿起面前玉盏,看着茶水中渐渐凝出颗粒,“母妃口中所言的沐皎儿原是这么个人物……”

    堂中笑声不绝,时不时能听到女子咯咯笑音,间或夹着中年男子的爽朗笑声。

    沐皎儿隐在门后定了片刻,深呼出一口气,强忍住心口传来的阵阵恶感,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一瞬换上一副笑颜,目光炯炯地望向堂内正中坐着的男人。

    “父亲!”沐皎儿疾步走到沐绍虔面前,规规矩矩行了礼。

    “皎儿来了,许久未见皎儿近来如何?”沐绍虔现出副慈爱的神色,淡淡笑着看向她。

    呵!虚伪。沐皎儿心中恶意又重了些,“父亲,皎儿一切都好,就是想您想得紧,皎儿新学了琴曲,待父亲得闲,可要去皎儿那里听。”

    “哈哈,好,不亏是皎儿,待得空闲我便去听皎儿奏上一曲。”

    “是。”

    视线不觉移到沐皎儿发间,“这绛玉簪质地上乘,配你刚好。”

    “谢父亲夸赞。”她没点明这支绛玉簪的来由,往旁侧了侧视线,果然,有人面上那明晃晃的紫间红气啊。

    “老爷,现下可要开膳?”

    “嗯。”

    林总管在前引着,由是,沐国公携着沐皎儿的手,在众人注目下率先走了出去。

    众人纷纷落座,三夫人居于沐国公右手侧,沐皎儿位于左手侧,没一会儿沐湛也来了膳厅,向沐国公行过礼后于她身侧落座。

    侍女穿梭其间传菜布菜,一时间室内只闻衣裙窸窣声,气氛当真是诡异得很。

    三夫人旁的年轻女子即四小姐沐曦,时不时便瞪她一眼,手中帕子已被攥得满是褶皱。

    沐曦侧是沐脩,即国公府三公子,男子身形魁梧,目不斜视地看着面前餐筷,浑似个木头人。

    沐脩侧依次坐着四夫人,六公子沐桤,七小姐沐欢,这三人倒没什么异样,独沐桤总有意无意地凝看着她,当她觉出不适看过去时他就一脸欢喜地冲她笑,直笑得她心里发毛。

    饭用到一半沐国公抬眼看了看,忽得侧首问沐皎儿,“你母亲怎么没来?”

    她一愣,克制住冷笑的冲动,作出一副乖巧相柔声道:“外祖父母想念母亲,将母亲接过去住几日,这事母亲临行前曾与父亲说过,父亲诸事繁多,大抵是记不清了。”

    沐国公闻言,淡淡回了声“嗯”。

    饭后,众人移步至外间厅堂,沐国公居于主位之上,询问家中几个小辈近来的课业状况。

    见此时众人的视线都在沐湛身上,沐皎儿悄悄从袖中摸出只剔透小盒,取出豆粒大小的白片,步子微动挪得离三夫人近了些,手指捻起白片朝那人衣领处一弹,见那白片触到布料后化成烟粉消散,这才悄无声息挪了回去。

    待要轮到三公子沐脩应答时,三夫人突然哎呦一声,手不住地揉搓着脖颈处,只过了片刻的功夫,三夫人又开始挠手臂,不一会儿,便嘶着声挠搓腿部。

    “漪汾,你怎么了?”沐国公已是不耐,冷眼扫向举止不雅的那人。

    “老……老爷,妾身浑身痒得难受,大抵是老毛病又犯了。”

    “那就回去好好休息,当着孩子们的面如此,成何体统!”

    “是……是,老爷别动气,妾身这就回去。”说着,三夫人强忍着身上的异样,行了礼便欲离开。

    “娘,我陪您吧。”四小姐沐曦欲拦她。

    三夫人背转过身瞪了她一眼,随后柔声道:“你父亲还要问你们话呢,我自己回去无妨。”说罢,不再理睬沐曦,步姿怪异地朝门口挪,随后转了向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沐国公眉头紧蹙,问过沐脩几件事后便挥挥手叫众人散了。

    她刻意走得慢了些,当几人即将跨过门槛时,沐国公忽然出声唤住了她。

    众人身形皆是微微一顿,只沐皎儿从从容容转过了身。

    “父亲,近日操劳太多,头痛又发作了吧?”她眉眼间满含关切,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颤。

    “不必忧心,帮我揉揉就好。”

    “好,父亲请闭上眼,皎儿这就帮父亲按揉按揉。”

    沐国公闭眼倚到靠背上,神色疲惫不堪。

    沐皎儿绕到椅后,手经袖中携出一股香气,缓缓从沐国公鼻间拂过,随后便按着穴位轻揉起来。

    良久,他缓缓睁开了眼,面色看上去好了许多,“就到这吧。”

    “是,皎儿这便回去了,父亲有事再遣人来唤皎儿。”

    沐国公勾唇笑了笑,“嗯。”

    出了门她立时取下发间簪子,待往珠串间勾了半刻又小心地将簪子插了回去。

    “抚枫,你从另一条路回去,不必跟着我。”

    抚枫眨了眨眼,音中透着笑意,“知道了小姐,枫儿备好茶水糕点待小姐归来。”

    说得好似沐皎儿要上战场一样,换个角度看,好像也没差……

    “小丫头片子,快去吧。”

    她转过回廊,将将踏上小桥时忽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厉呵,“沐皎儿,你给我站住!”

    女子勾唇暗笑,下一瞬却刻意瑟缩起来,面色惊惧地回转过身……

    “咚!”

    林禾霁皱了皱眉,眼前画面泛起涟漪,那位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只衣着不同的女子,连带着周围如水墨画卷般的景致正渐渐变得模糊……

    “咚!咚!”这次的声音一道大些一道小些,依稀能辨出是石子投掷到玻璃窗上的声音。

    一瞬之际,林禾霁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喘息着,像极被人强按在水中,已近窒息却又重得解脱时的狼狈。

    “禾禾!小禾禾!”外面的人压低了声,唤魂似的一遍遍喊着。

    她缓缓回过神,听着这一阵阵的呼声只觉脑仁又疼了起来, “游子从,你唤鬼呢?!”

    倚靠在车门旁的年轻男子看到窗间那张明艳小脸,不由咧着嘴傻呵呵地笑:“小禾禾快下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林禾霁瞧着那人笑得一副呆子相头又痛了几分,刚想回绝却好似想起什么,盯着那张脸凝神看了一会儿。

    怎么这么像梦中出现过的那个……那个谁来着?

    对,六公子沐桤!

    会有这么巧的事?!

    游子从见她盯着自己看了半晌却不作声,担忧的同时心底开始泛起水花,直泛进一双眸中,不由娇羞问道:“小禾禾,你看上本少爷就直说么,我的人是你的,心也是你的,想什么时候拿去便拿去。”

    她一时没忍住朝那人翻了个大白眼,留下一句“等着!”关上窗子梳洗去了。

    得想法子看看那小子小时候的相片,若真是同一人……

    林禾霁看着镜中那张脸,陷入深深迷惘。

    一番穿戴后林禾霁下了楼,在路过偏厅时遇着了李妈,知道这人必会把自己的行踪透给那个讨厌女人对她就存了些鄙夷,只作没看到仍向前走。

    “三……三小姐,早饭都备好了,您这是要出门呐?”

    回头正对上老妇的一脸谄笑,立时觉出种吃了苍蝇般的恶感,“我去哪儿跟你有什么关系?管得宽了点吧。”

    “这……三小姐想多了,我是担心三小姐什么都不吃就出去,时日一长易生胃病的。”

    她眼中玩味更甚,牵起一抹邪笑凑近李妈道:“这套恶心的奉承话,留着给你家主子说去!对着我说,信不信我把昨天吃的东西吐出来给你看啊。”

    “你!”李妈气极,也只能强收住声,面色阴沉地死盯住女子离开的背影。

    出了门,游子从朝林禾霁吹了声口哨,“得美人如此,夫复何求!”

    “有完没完!”林禾霁拂着硬生生被激起的鸡皮疙瘩,顺道拍掉了那只拦路手,“去哪儿?”

    游子从浑没计较,照旧乐呵呵一副喜猫儿脸与她插科打诨,“也就是你敢对我这么横,可谁叫我偏爱吃你这套,不如你就把我收了吧~”说着,已将副驾车门拉开,横遮住顶部引她上车。

    林禾霁没听清他嘟囔的什么,边朝车内坐去边问:“你说什么?”

    游子从怕她听了生气,忙将车门牢牢关上,“没什么,夸你呢。”立时几个大步绕了车头坐上车,载着她驶出了小楼。

    “太太,对!是游家二公子,刚出去了,嗯,好……”

    电话那头隐隐传来一声迭一声尖厉的咒骂之语,时不时还传出些“小贱人”之类的字眼。

    “你在跟谁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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