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煜很久没有这么好的睡眠，一觉睡到六点半，几日来的昏沉一扫而空。
早知道这里的员工宿舍可以治失眠，他真应该早点要求住过来。今天就是节目录制的最后一天，他还有点舍不得搬走。
他用不了员工电梯，赵青樾答应早晨七点会在门口等他。他迅速把自己收拾妥当，在房间里四处转圈。
床架的侧面挂着一个木牌，他昨晚都没注意到。木牌上刻了一些符文，底下坠着一根穗子。
不知道是什么，唐煜不敢随便碰，手插着兜弯腰凑近。一股若有似无的木质香气飘进鼻腔。
如同一阵清爽的秋风吹过，顿时觉得凝神静气。
他深吸了好几口，睁开眼时又突然看见床头后一张露出一角的黄纸，材质像是道家做法用的符纸。
还没来得及看，赵青樾准时来敲门。
“睡得还好吧？”赵青樾一见到他就问。
唐煜一边比大拇指一边点头，“最近一个月睡得最好的一次。床舒服隐私性也好。你们房间里挂的木牌好好闻，叫什么名字？”
赵青樾：“是李叔做的安神木。”
“难怪我昨晚都没做梦，原来是因为这块木头。我看床头还贴了符，是镇邪用的吗？”
“猜得没错。李叔曾经是个道士，被我们请过来当技术顾问。在鬼屋工作，每天扮鬼，我们也怕哪天真的撞了鬼。”赵青樾说着说着笑起来。
“哈哈，原来你们也怕。”
两人走上电梯。笑容僵住唐煜脸上，一直跟随他的目光又出现了。
电梯里除了他和赵青樾不会有第三个人。三面镜子，每一面都是他们二人的影子。他回头看了一圈，最终也只能将目光落在唯一的摄像头。
这是堕落天堂内部的摄像，自然不是哪个私生偷偷安装的，是他太敏感了，已经到了看到摄像头都心里发毛的地步？
但目光好像来自于……侧面镜子。
两面镜子相互反射，形成无尽重复的空间，层层叠叠，像是某种人物切片。他望向镜子时，镜中无数个“唐煜”也看向他，面露惊恐，那是他自己的表情。
赵青樾轻声问道：“怎么了？”
唐煜：“总觉得最近心不宁。我能向李叔求一张镇邪符吗？”
电梯门打开。
“当然可以，待会儿我带你去他办公室。”赵青樾替他抵住门，“忽然想起来还有东西没拿，你先去忙。”
“好。”唐煜巴不得早点离开诡异的电梯间，快步走出去。走到一半，他回头看了眼已经关上的电梯门，松了口气。
-
“现在可以确定了吧。”赵青樾对着镜子说。
昨晚康忻和魏初晴各执一词，赵青樾便提出检验认识的唯一途径就是实践，让康忻今早像往常一样“保护”唐煜，观察唐煜反应。
“他怕我，他居然想用镇邪符对付我……”康忻喃喃，“我明明……”
她似乎受到极大冲击，一时难以接受，声带也随之僵硬了。
“或许你的保护方式不适合他。”赵青樾说。
康忻如影随形的保护更像是一种密不透风的监视。没有人喜欢毫无隐私地暴露在其他人面前，也没有人喜欢黏腻腻甩都甩不掉的目光。
但赵青樾没有明说。
康忻性格要强，和她说些显而言之的大道理，不如让她亲自去体会。
康忻从镜子里走了出来，缓缓说道：“他刚出道还没什么名气时，被全网黑。我亲眼见过有人冲他泼油漆，往他杯子里加墙灰，还有人偷他用过的东西，偷拍他换衣服的视频高价出售……他那么美好，不该被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这么对待。我只是想保护他。”
赵青樾听了直心惊。
娱乐圈明星是高危职业她有所耳闻，但这么恶劣的事件她还是第一次知道。
“你知道唐煜和我是怎么认识的吗？”
-
四年前。
康忻在外国语学校读高三，代表国家出战全球青年组机器人设计大赛。因为一个明显失误，她成绩垫底，错失了保送国外顶尖大学的机会。
小学生都知道要转换单位，她忘记了。
她从为国争光的学神变成丢人现眼的罪人，骂她的言论多得登上了热搜。
她料想到媒体对她的口诛笔伐，不敢看社交平台。从小优秀的她几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就连批评都很少挨。
她半夜恐惧得睡不着，给父亲打电话，没说几句就哭了。却没想到她父亲将她从头到脚骂了一通。她至今还记得那些话——
“能力不行，心理素质还差，怎么生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康忻知道这不过是长辈说的气话，但她就是无法接受父亲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还要来向她捅上一刀。
现在想想，那时觉得天都塌了，真是非常幼稚。
心里憋着一口气，康忻回国后请假没去上学，也没和工作繁忙的父母联系，自己跑到江边长椅上一坐就是一天。
她小心翼翼遮住自己的脸，生怕有人认出自己。各种偏激的想法在脑海中交战，灵活的脑子将她的思绪带到一条条死路。
看着暗流涌动带着黄沙的江水，她想跳下去。让她父亲后悔，因为一句话毁了女儿一辈子。也让媒体后悔，害死了一个花季少女。
但她不敢，也知道不现实。
唐煜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面容清俊的少年沿着江边的栈道晨跑，速度渐渐慢下来，一边拿毛巾擦汗，一边走向长椅。
康忻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一个位置。
少年没坐，站在旁边说：“你在这里等日出吗？今天不会有了。待会儿还会下雨。”
“天气预报说的？”
“鼻子闻的，我的绝技。带伞了吗？”
“没带。”康忻语气有些冲。
其实她想说的是别来烦我。垃圾雨爱下不下。反正她也想死，淋场雨算什么？说不定刚好病死了一了百了。
唐煜说：“完蛋，我也没带。”
康忻讥讽道：“你不是有绝技吗？”
“还没练到家，只能预测五分钟以内的。”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我们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
少年似乎一点都不懂得察言观色。是没看到她烦得要死吗？
她不耐烦地大声说道：“我就想一个人在这里坐着！我就喜欢淋雨！”
“好吧，那我走了。”
唐煜说完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跑了。
康忻更生气了，气得咬牙切齿，什么教养都不要，冲着他的后背挥拳头。
过了不到五分钟，果然有水滴砸在她头顶，她摸了摸头发，手臂上又砸了几滴。
几秒的功夫，栈道木地板全湿了，江面上鼓起密密麻麻的水泡。
秋天的风带着寒意穿过她半湿的衣衫，她咬牙抱住自己，嚎啕大哭。
淋个雨怎么会这么冷啊？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外套和校服都贴在身体上，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块被真空包装的速冻肉。
康忻有点想念自己温暖的房间，想念自己一年四季都热乎乎的小狗。
但她不能回去，因为她在惩罚自己。
她心里开始幻想，要是刚才跟着少年走了就好。他其实一点都不讨厌。是她太差劲了，真希望少年没生她的气。
“喂！”
少年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她迅速止住了哭声，扭头去看。
少年的头发都打湿了，一缕一缕贴在脸上。他跑得很快，从草坪上抄近路过来，手里抓着一把没撑开的伞。
草坪泡了水稀乎乎的，他脚踩的地方泥点子四溅，黑色裤脚都染成了土色。不过少年毫不在意，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直奔她而来。
康忻冲着他喊：“你有伞干嘛不打？”
唐煜也喊：“风太大了，撑伞跑不快。”
他跑到面前来了个急刹，趁此时机把伞撑开举到两人头顶。
动作连贯，活像是热血动漫里的中二主角。
而康忻眼中的滤镜，大概像是少女漫中的粉色花瓣雨。
“这个给你，”唐煜递给她一瓶热豆奶，“有点凉了，刚刚拿出来时还烫手的。”
康忻迟疑着没有接，眼泪一颗一颗混着雨水往下流。
少年大概是有些尴尬，补充道：“别误会，本来买给自己喝的。看你冷才给你。”
康忻带着哭腔说：“你全身都湿了。”
“无所谓，我身体好……你要回学校吗？”
“你怎么知道……”
察觉他的目光落在她露出衣领一角的夏季校服上，她反应过来。
“我叫唐煜，跟你一个学校，高二。我知道你，高三学生代表。”
唐煜撑着伞，郑重地向她自我介绍。
-
“唐煜跟我一起回了学校。之后我拿着谢礼去高二一间教室一间教室找他。那时我才知道，他根本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他就是在便利店看到关于我的新闻报道才决定回头找我。”
“再看到他时是在手机上刷到他的粉丝向剪辑，顺其自然，我成了他的粉丝。那时我在国外读书，很庆幸他当了演员，我才能经常看见他。知道他被人网暴，被人诬蔑，我又急又气，但又无可奈何。”
“之后我和我母亲一样死于家族遗传病，其实我早有心理准备。死后的故事，你们已经知道了。”
早知道这里的员工宿舍可以治失眠，他真应该早点要求住过来。今天就是节目录制的最后一天，他还有点舍不得搬走。
他用不了员工电梯，赵青樾答应早晨七点会在门口等他。他迅速把自己收拾妥当，在房间里四处转圈。
床架的侧面挂着一个木牌，他昨晚都没注意到。木牌上刻了一些符文，底下坠着一根穗子。
不知道是什么，唐煜不敢随便碰，手插着兜弯腰凑近。一股若有似无的木质香气飘进鼻腔。
如同一阵清爽的秋风吹过，顿时觉得凝神静气。
他深吸了好几口，睁开眼时又突然看见床头后一张露出一角的黄纸，材质像是道家做法用的符纸。
还没来得及看，赵青樾准时来敲门。
“睡得还好吧？”赵青樾一见到他就问。
唐煜一边比大拇指一边点头，“最近一个月睡得最好的一次。床舒服隐私性也好。你们房间里挂的木牌好好闻，叫什么名字？”
赵青樾：“是李叔做的安神木。”
“难怪我昨晚都没做梦，原来是因为这块木头。我看床头还贴了符，是镇邪用的吗？”
“猜得没错。李叔曾经是个道士，被我们请过来当技术顾问。在鬼屋工作，每天扮鬼，我们也怕哪天真的撞了鬼。”赵青樾说着说着笑起来。
“哈哈，原来你们也怕。”
两人走上电梯。笑容僵住唐煜脸上，一直跟随他的目光又出现了。
电梯里除了他和赵青樾不会有第三个人。三面镜子，每一面都是他们二人的影子。他回头看了一圈，最终也只能将目光落在唯一的摄像头。
这是堕落天堂内部的摄像，自然不是哪个私生偷偷安装的，是他太敏感了，已经到了看到摄像头都心里发毛的地步？
但目光好像来自于……侧面镜子。
两面镜子相互反射，形成无尽重复的空间，层层叠叠，像是某种人物切片。他望向镜子时，镜中无数个“唐煜”也看向他，面露惊恐，那是他自己的表情。
赵青樾轻声问道：“怎么了？”
唐煜：“总觉得最近心不宁。我能向李叔求一张镇邪符吗？”
电梯门打开。
“当然可以，待会儿我带你去他办公室。”赵青樾替他抵住门，“忽然想起来还有东西没拿，你先去忙。”
“好。”唐煜巴不得早点离开诡异的电梯间，快步走出去。走到一半，他回头看了眼已经关上的电梯门，松了口气。
-
“现在可以确定了吧。”赵青樾对着镜子说。
昨晚康忻和魏初晴各执一词，赵青樾便提出检验认识的唯一途径就是实践，让康忻今早像往常一样“保护”唐煜，观察唐煜反应。
“他怕我，他居然想用镇邪符对付我……”康忻喃喃，“我明明……”
她似乎受到极大冲击，一时难以接受，声带也随之僵硬了。
“或许你的保护方式不适合他。”赵青樾说。
康忻如影随形的保护更像是一种密不透风的监视。没有人喜欢毫无隐私地暴露在其他人面前，也没有人喜欢黏腻腻甩都甩不掉的目光。
但赵青樾没有明说。
康忻性格要强，和她说些显而言之的大道理，不如让她亲自去体会。
康忻从镜子里走了出来，缓缓说道：“他刚出道还没什么名气时，被全网黑。我亲眼见过有人冲他泼油漆，往他杯子里加墙灰，还有人偷他用过的东西，偷拍他换衣服的视频高价出售……他那么美好，不该被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这么对待。我只是想保护他。”
赵青樾听了直心惊。
娱乐圈明星是高危职业她有所耳闻，但这么恶劣的事件她还是第一次知道。
“你知道唐煜和我是怎么认识的吗？”
-
四年前。
康忻在外国语学校读高三，代表国家出战全球青年组机器人设计大赛。因为一个明显失误，她成绩垫底，错失了保送国外顶尖大学的机会。
小学生都知道要转换单位，她忘记了。
她从为国争光的学神变成丢人现眼的罪人，骂她的言论多得登上了热搜。
她料想到媒体对她的口诛笔伐，不敢看社交平台。从小优秀的她几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就连批评都很少挨。
她半夜恐惧得睡不着，给父亲打电话，没说几句就哭了。却没想到她父亲将她从头到脚骂了一通。她至今还记得那些话——
“能力不行，心理素质还差，怎么生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康忻知道这不过是长辈说的气话，但她就是无法接受父亲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还要来向她捅上一刀。
现在想想，那时觉得天都塌了，真是非常幼稚。
心里憋着一口气，康忻回国后请假没去上学，也没和工作繁忙的父母联系，自己跑到江边长椅上一坐就是一天。
她小心翼翼遮住自己的脸，生怕有人认出自己。各种偏激的想法在脑海中交战，灵活的脑子将她的思绪带到一条条死路。
看着暗流涌动带着黄沙的江水，她想跳下去。让她父亲后悔，因为一句话毁了女儿一辈子。也让媒体后悔，害死了一个花季少女。
但她不敢，也知道不现实。
唐煜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面容清俊的少年沿着江边的栈道晨跑，速度渐渐慢下来，一边拿毛巾擦汗，一边走向长椅。
康忻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一个位置。
少年没坐，站在旁边说：“你在这里等日出吗？今天不会有了。待会儿还会下雨。”
“天气预报说的？”
“鼻子闻的，我的绝技。带伞了吗？”
“没带。”康忻语气有些冲。
其实她想说的是别来烦我。垃圾雨爱下不下。反正她也想死，淋场雨算什么？说不定刚好病死了一了百了。
唐煜说：“完蛋，我也没带。”
康忻讥讽道：“你不是有绝技吗？”
“还没练到家，只能预测五分钟以内的。”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我们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
少年似乎一点都不懂得察言观色。是没看到她烦得要死吗？
她不耐烦地大声说道：“我就想一个人在这里坐着！我就喜欢淋雨！”
“好吧，那我走了。”
唐煜说完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跑了。
康忻更生气了，气得咬牙切齿，什么教养都不要，冲着他的后背挥拳头。
过了不到五分钟，果然有水滴砸在她头顶，她摸了摸头发，手臂上又砸了几滴。
几秒的功夫，栈道木地板全湿了，江面上鼓起密密麻麻的水泡。
秋天的风带着寒意穿过她半湿的衣衫，她咬牙抱住自己，嚎啕大哭。
淋个雨怎么会这么冷啊？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外套和校服都贴在身体上，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块被真空包装的速冻肉。
康忻有点想念自己温暖的房间，想念自己一年四季都热乎乎的小狗。
但她不能回去，因为她在惩罚自己。
她心里开始幻想，要是刚才跟着少年走了就好。他其实一点都不讨厌。是她太差劲了，真希望少年没生她的气。
“喂！”
少年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她迅速止住了哭声，扭头去看。
少年的头发都打湿了，一缕一缕贴在脸上。他跑得很快，从草坪上抄近路过来，手里抓着一把没撑开的伞。
草坪泡了水稀乎乎的，他脚踩的地方泥点子四溅，黑色裤脚都染成了土色。不过少年毫不在意，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直奔她而来。
康忻冲着他喊：“你有伞干嘛不打？”
唐煜也喊：“风太大了，撑伞跑不快。”
他跑到面前来了个急刹，趁此时机把伞撑开举到两人头顶。
动作连贯，活像是热血动漫里的中二主角。
而康忻眼中的滤镜，大概像是少女漫中的粉色花瓣雨。
“这个给你，”唐煜递给她一瓶热豆奶，“有点凉了，刚刚拿出来时还烫手的。”
康忻迟疑着没有接，眼泪一颗一颗混着雨水往下流。
少年大概是有些尴尬，补充道：“别误会，本来买给自己喝的。看你冷才给你。”
康忻带着哭腔说：“你全身都湿了。”
“无所谓，我身体好……你要回学校吗？”
“你怎么知道……”
察觉他的目光落在她露出衣领一角的夏季校服上，她反应过来。
“我叫唐煜，跟你一个学校，高二。我知道你，高三学生代表。”
唐煜撑着伞，郑重地向她自我介绍。
-
“唐煜跟我一起回了学校。之后我拿着谢礼去高二一间教室一间教室找他。那时我才知道，他根本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他就是在便利店看到关于我的新闻报道才决定回头找我。”
“再看到他时是在手机上刷到他的粉丝向剪辑，顺其自然，我成了他的粉丝。那时我在国外读书，很庆幸他当了演员，我才能经常看见他。知道他被人网暴，被人诬蔑，我又急又气，但又无可奈何。”
“之后我和我母亲一样死于家族遗传病，其实我早有心理准备。死后的故事，你们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