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到亦朵家前院,亦禾就跑出来迎接,像是知道任西要一并过来。

    亦朵的奶奶已为他们摆好了饭菜与碗筷。

    几人简单清洗了下,就上桌了。

    亦朵家的饭桌上依旧是那几道菜,但多的是轻松的氛围

    和可以说话的权利。

    晚饭吃完,任西走到院子,挨着亦山的母亲和亦朵、亦禾坐下来,看看远方,听听鸟语和两姐妹的打趣。

    亦山夫妇收拾完餐桌碗筷,也过来加入了大家,只是亦山还是选择蹲着。

    突然,亦老太转向任西问到:“你的父亲现在身体还好吧?外面辛苦。”

    任西愣了下,也冷了许多。

    “我有一年多没见过他了。”

    任西低着头,皱起眉头,也不担心这家人看到。

    “我与他关系不好。”任西补充道。

    没有人立即安慰他,没有人告诉他没事,也没说“都是一家人”之类的话。

    这一阵的沉默,像是围坐的一家人在帮着任西,消化岁月的伤痛。

    “黎南啊,我记得他小时候经常上山割草喂猪。他小时候的事,你知道嘛?”

    任西感觉到了目光,但没抬头,只是微微摇头。

    亦老太继续说:“他的母亲是当年下乡到咱们村的知青,有文化的,待了几年,后面跟村东口的黎三哥结了婚。村里人都说是黎家坟头埋的好。听说很快就生下了你父亲,取名黎南。好像是因为他母亲是南方人,或许也一直挂念着南方。之后,国家政策改了,准许考大学了,他的母亲后来还真的考上了。说起来他母亲才算是咱们村第一个大学生,但这事对黎三哥来说是为难的,当时黎南才4、5岁,他母亲离村后,黎叔一个人带他,说是之后断了联系,黎三哥把黎南托付给同村另一户黎姓同族,就独自出门寻妻去了。到现在也不见回来,不知道他寻没寻得,倒是害苦了黎南。”

    亦老太顿一顿,看了眼任西。

    “那会,家家都困难,本以为黎三哥去不了多久,便会回。谁想这一去就是一年半载,也未给村里来过信。那户黎姓同族,估计也是没能力抚养黎南了,托于村长,要将这养娃的事跟全村商议商议。哎。可能也是想着,是个大学生的孩子,大家应了下来,给黎南吃上百家饭,他也帮着各家户做点割草、捡柴的活。黎南小时候,话虽不多,但也调皮爱笑。村里人也都是喜欢的。后来,他考上镇上中学,又读了大学,还出了国。村里人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本就觉得他不属于这里,他和他母亲都是读书人嘛,肯定也是要飞走的。”

    这是任西第一次知道父亲的身世。

    黎叔曾说,他父亲是孤儿。

    仁西便一直以为父亲的父母是早亡了。

    他抬头问:“我父亲身边也有位姓黎的,比他大上8岁,也是这个村的。”

    “对的,那是小字辈的黎二。就是他当年寄养的那户的二儿子,可能也是关系走得更近。听闻,你父亲结婚,他也去了。之后,也跟着你父亲在外闯生活了。”

    “我父亲后面回来过吗?”

    亦老太笑道:“这里又没了亲人,回来干啥呢?倒是他给村里修了路,还给每户都盖了水泥房。对咱村可谓是大恩了。”

    “我父亲从这里带走过两个小孩。”

    仁西有点急切的想知道,任北和任东的往事。

    任西看着亦老太陷入回忆,有点着急。

    亦山提醒他母亲,“是卖竹箩筐的亦蒙家的,还算我们本家人”。

    亦老太,想是回忆起了。

    “哦,对。亦蒙家是一儿一女。那年村里集体改建,他家老大也没见回,这阵他们家还是以前的土房子,村里怕就剩他们家还是老样子了。你改日可以去看看。”

    任西盯着亦老太,想她继续说下去。

    “亦蒙两口子是那天上山去砍竹子,结果遇到山体滑坡,两个人都被埋了。大伙发现后都晚了,最后把尸体挖出来,帮忙葬在他们土屋后面了。没多久,听说黎南把两小孩带走了。那两小孩,现在怎样了,你知道吗?”

    任西,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绪,起身告辞,朝村外走去。

    无法控制的眼泪,在踏出院子前就流了下来。

    任北的父母双亡,他是知道的,只是那句“他们现在怎样了?”他该怎么回呢?

    他逃了出来,哭着走向独自一人的屋子。

    任北的父母就葬在这里,他才想起。

    接下来的两天,他没走出自己的屋子,也没提笔写回忆。

    他不愿想该如何向任北父母说起任北的事情,但他必须的去。

    过而不入是不敬。

    亦朵,这两天送饭会故意在院子多待了一会,有时扫扫地,有时擦下桌椅或玻璃。

    她看出了奶奶在谈到亦蒙家儿女时,任西反常的表情。

    她想过敲门去看看任西,但又怕惹怒了他。

    只是在看到被动过的饭菜后,才多少放了点心。

    她有点想到,任西可能是因为亦蒙的儿女才会到这个村的了。

    亦朵很关心这个沉默阴郁的异乡人。

    她其实待谁都好,村里的人都很好,或许是因为偏僻、贫穷,就更需要友爱、互助才能彼此撑得下去。

    那天,亦朵收到了任西留在桌子上的小条子。

    她高兴地急忙回家找父亲。

    任西的字,看起来很潇洒,很好看。

    写的是:“我需要剃须刀,谢谢。”

    亦朵,只在村头的学校读过书,念到了中学,就没继续读了。

    亦朵的字也还停留在小学生的水平。

    她把字条夹到自己《语文》六年级的课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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