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云宗。

    此时已近日出,几道朝阳斜斜射入未阖的窗棂,映红了半张少女的脸。

    她呆呆坐在床沿,脸上犹有泪痕。

    脑海中,系统还在喋喋不休:“原书结局无数修士皆身陨于归墟,若你现在开始尝试,或还有一线生机……”

    它絮絮叨叨的话说到一半,蓦地被瓷器破碎的声音打断。

    孟丛壁刚掷了盏茶杯出去,地上皆是洁白碎片,在烛火摇曳下散发着盈盈微光。

    风寒后的头疼如针刺般尖锐,兼之不断汇入脑内的信息太多,她压抑不住自心底涌起的暴躁,冷声问:“说够了吗?”

    系统讪讪住了嘴。

    -

    孟丛壁脑海中多出个自称系统的古怪东西,是在一天前。

    她那时病得意识模糊,看外物朦朦胧胧似隔了一层雾。

    修士本不会轻易风寒,她病至如此,全因在上次试炼中负伤所致。

    她这人性骄好胜,做事一贯争先,生怕落人半步。故而负伤是常事,但过个几日,往往也就捱过去了。

    就在孟丛壁挑了蜡烛灯芯,正准备入睡之际,耳边乍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听不出性别,语气古板无波。

    “成功绑定女配逆袭系统……系统1002号,为您服务。数据传输中,1,2,3……”

    孟丛壁吓了一跳。虽然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但还是条件反射去摸自己的剑。

    下一秒,眼前倏尔一黑,而后便觉身体不断下坠,沉沉陷入梦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举目四望,已是天光大亮。耳边不时传来几声鸟鸣,窗外一派祥和春景。

    她发现自己似乎俯在桌案上睡着了,脑袋枕着胳膊,将白皙的皮肤压出几道红印。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又扯出几根被拶在腕下的头发,不用看也知道,又翘起来了。

    一切正常,仿佛每一个她小憩醒来的平凡午后。

    但孟丛壁还是本能地感到一丝怪异。那道古怪的声音实在太过真实,完全不像一场梦。

    她低头,看见一双少女骨节分明的手。因为日日握剑,虎口和指节俱结了层薄茧。

    这双手较之自己显得更为修长,腕上的金质手镯流光溢彩,其上鸾凤纹饰繁密,又嵌东珠二颗。

    这是拜入天云宗前,阿娘专门遣人为她锻的镯子。据说那工匠很不好请,錾刻工序也废了数月。

    是以入门一年来,虽教习耳提面命修士行装一切从简,勿学凡间巧饰之风,她这镯子却从不离身。

    孟丛壁缓慢地眨了眨眼,站起身来。她这时才注意到,身上的疲乏似乎尽数褪去,连日的头疼也好了。

    孟丛壁心中一动,摸向腰间,这里曾经被魔兽爪牙划伤,纱布厚厚缠了数层,但现在一丝痕迹也无。她不信邪地掀起衣物,只见那片肌肤光滑如初。

    这不应是现实。

    她狐疑地端详四周,卧房布置很熟悉,俨然是天云宗的弟子舍。

    她随手从桌案上捞起一把茶盏。四面细细观察了遍,在底部发现一道闪着金色流光的印记。绘了只衔日金乌,这是天云宗徽印。

    孟丛壁遂又一一查看起房中之物,小至梳篦,大至门窗,皆有此印。

    大宗徽印不可仿制,哪怕是人为构造的幻境中也不行。

    既如此,她只可能身处现实。哪怕不是现在……孟丛壁想起自己莫名长大许多的双手——这是未来?

    她快步走到梳妆台的铜镜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的脸。眉目生得很漂亮,眼尾略微上挑,平添几分骄纵。故而不笑时,便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与傲慢。

    果真是她的脸。只是褪去了稚嫩,弯眉微拧,且不知为何,露出一副忧心忡忡之态。

    孟丛壁试着勾勾唇角,露出个微笑。然而无论她如何变化表情,都抵不住眸中快溢出来的忧虑,连眉眼间的三分锐气,也被这神情挫灭了些许。

    若这当真是几年后的她,形容未免太萎靡不振了些。

    她徐徐踱至门前,将手放在门上。

    虽不知那自称系统的古怪东西到底为何要引她入此境,但总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出去看看,或许还能发现什么。

    如此想着,孟丛壁正要推门,手却忽地一顿。出于某种冥冥之中的直觉,她没由来有些迟疑。

    恰恰就在这停顿的短短几息间,她听见有东西窸窸窣窣,极缓慢的、仿佛肉.体拖动产生的摩擦声,伴着粘稠的液体搅动声,随血腥味隔着薄薄一层门板一同传过来。

    孟丛壁心中大骇,迅速往后退了几步,一手摸向腰间,化出本命剑春歇;另一手迅速捏了句诀,简单说明后传音给宗中几位长老。

    她权衡再三,不知门外是什么东西,还是不要贸然开门为妙。

    天云宗上下皆有禁制,是昔年掌门率一众长老所布,非正道修士不得入。非但天云宗如此,此间四大仙宗皆是。

    且禁制愈往内愈强,而弟子舍正处于门派外围。

    但愿她遇到的不是什么修为高级的魔物,这门兴许还能抵一阵子。

    然而事与愿违,不过须臾,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烈烈寒风裹挟着魔气争先恐后涌入室内,血腥味浓郁得令人几欲作呕。

    孟丛壁的眼睛微微睁大。

    她没看见预料之中的任何一种妖魔,映入眼中的只是一个狼狈趴伏在地的人。红的血,白的骨,她身后一道蜿蜒曲折的血痕,与天边黑沉沉的墨色交相辉映,构成一幅无比诡谲的画面。

    孟丛壁丢下剑颤抖着扑向她,惊疑与悲痛如潮水般汹涌,几欲将她吞没。她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净对方脸上的血污,露出的是一张无比熟悉的、昔日同门的脸。

    她听见自己语不成调,开口即是哭腔:

    “越师姐……?”

    越师姐。

    怎么会是越师姐。

    越钟玉用力抓住她衣袖,撑着最后一口气道:“沈确入魔,已伤修士百余人,速速……传讯至瀛洲……”

    说完这句话,她眸光已有些涣散。那对美丽澄澈的眼珠轻轻一转,不动了。

    孟丛壁已无暇询问事因,狠狠抹了把眼泪,只麻木照做。

    修士传讯大体分为两种,靠灵力,或借助道具。靠灵力的传音入密虽便捷,却极仰仗修士修为。瀛洲距归墟足足千余里,如此远的距离,仅凭她一人之力,不啻于天方夜谭。

    这具身体倒可能具备足够修为,然修士修习,内力依存于魂,体术仰赖于躯,换了个芯子,纵是原主有万般修为也使不出来了。

    孟丛壁从袖袋中掏出一叠传讯符,一一以灵识赋字于上,再施诀令它们化成齑粉,逐一送往远方。

    看着最后一张传讯符消逝在空中,她才顾得上为师姐肃整衣冠。

    泪已流尽了,她哭不出来,双眸黯然无波。沉默着做完这些,孟丛壁执剑站起身来。

    环顾左右,四下无人,不知是都躲起来了,还是皆死于沈确之手。

    天际的最后一缕余晖已散尽,往日热闹的弟子舍在幽幽夜色中显得分外寂静,安宁得有些诡异。

    孟丛壁一边往门派中心赶———那里的禁制灵力更强也更安全,也许尚有人幸存———一边思考起为何越师姐让她传讯往瀛洲。

    为考核弟子水平,四大仙宗每年都会有秘境试炼,瀛洲便是其中一个据点。

    天云宗的试炼定在三月,谓之出春。

    每年这时,大部分修士便前往瀛洲,只有伤者或杂役留守门派。

    一为观战,二为保证公平,故长老一向是随其前往的。

    孟丛壁想起在卧房时她向几位长老发的传音,心往下沉了沉。

    迟迟未有回信,只怕是他们根本不在天云宗。

    至于沈确,她在脑海中细细搜寻,隐约记起一张有些胆怯的面孔。

    印象中似乎只见过一次。

    之所以还记得,是因为她当时出手教训了几个欺凌对方的弟子。

    孟丛壁停下脚步。眼前便是禁制最强之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分别按照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天枢七星方位坐落,成包围之姿,称为“七星阵”。在阵眼中心,一柄长剑被灵气包裹,高悬于祭坛之上,正闪着柔和光辉。

    这是天云宗镇宗之物。据说千年前清诀剑尊临飞升之际将此物遗留,为的是时时勉励后人勤勉修行,了悟剑意。

    孟丛壁寻了个靠近祭台的位置坐下,闭眼感知了番。

    周围未发现活人气息。

    她沉默地望着天,从未觉得天云宗的夜晚如此难捱。

    不知是不是错觉,天色较之方才忽地变亮了些。一抹红色突兀地闯入黑沉夜色,以高屋建瓴之势扩张,直到将墨色吞噬殆尽。

    火光旋即燃起,丛丛鬼火将整个天际映得亮如白昼。

    狂风肆虐,硝烟石块席卷而来,血腥味与浓郁魔气交织,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孟丛壁难以置信地转过身。

    覆有天云宗最强禁制的流霜剑,就这样在她面前一寸寸崩裂,化为齑粉,彻底消泯于空中。

    不,不止流霜剑。

    她惶然看见周围楼阁皆在一瞬间坍塌,耳边此时才传来轰然炸响;远处,凌厉剑气破空而出,将漫天魔气划开一道缺口。

    天边,两个模糊的人影正与另一人对峙。

    孟丛壁此时才意识到引发一切的源头——至少有两个大乘期以上修士在斗法,因出手毫无顾忌,故而山崩地裂,天惟降灾。

    下一秒,一阵剧痛席卷全身。

    她失去了意识。

    ……

    再次睁开眼时,依然是在弟子舍。

    眼眶似乎还带着飓风吹拂后的干涩。

    孟丛壁呆呆踞于床沿,枯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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