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弟子舍时,系统犹有些不放心:“可若是沈确因此对你暗生嫌隙,那可如何是好?”

    孟丛壁边关窗边敷衍道:“指不定他见我是个千金小姐,反而上赶着巴结我呢。”

    她本就不耐同沈确虚与委蛇,今日去一趟,除了记不清他脸为了认人外,纯粹是因为系统太吵了。

    但也有别的收获。她想,或许是该尝试刷刷沈确的好感度。否则以他的性子,怕是不会轻易吃旁人给的东西。

    系统大声反驳道:“他怎么可能是那种见钱眼开之人?”

    孟丛壁奇了:“你很了解他?”

    系统底气不足地哼了声:“我是天道,何事不知?”

    “哦。”孟丛壁诚恳地问,“天道,我们教习明日会出什么考题,说来听听?”

    系统:“……”

    孟丛壁冷笑一声,挑了烛芯翻身上床去了。

    翌日,孟丛壁如往常般起得极早。

    她腰腹间的伤与风寒皆好得差不多了,今晨终于拾起久久未碰的春歇,按往日惯例练了会剑,便急匆匆赶往考试正殿了。

    天云宗外门弟子与内门不同,数量极多,故而往往是一个教习监管一大群修士。

    平素弟子们大多分散各自修行,但每逢双数月上旬,教习便会统一组织考核。

    今日考的是策论。

    外门考核难度向来不大,文试大多只是一些记背的内容。且来来回回考的都大差不差,所以百名弟子中,往往半数以上皆能拿甲等。

    概因太过简单,后来教习便不记名次了。策论也理所当然地成为弟子们眼中最不重要的测验。

    孟丛壁回回答得飞快,这次亦不例外。未几,她放下笔,瞄了眼桌案上用以计时的漏刻,时间竟还未过半。

    她正思忖着要不要提前交卷,遂抬头看了眼教习。

    只见那面白无须的小老头正盘腿坐在蒲团之上,两臂抱着一根拂尘,绿豆大小的眼睛眯成两条细缝。

    头一点一点的,打呼时,双颊的肉也跟着抖动。

    孟丛壁:……

    多少有些有碍观瞻了。

    她将视线挪回桌面,只听啪嗒一声,案几上不知何时落了个揉得皱巴巴的纸团。

    孟丛壁循声偏头看去,恰对上邻桌弟子的视线。

    对方原本正伏案冥思苦想,口中还念念有词,似是在求神拜佛,见到她眼睛立时一亮,忙满脸央求地拱手做了个揖,意思很明确。

    孟丛壁瞥他一眼,本不欲理,眸光在略过对方腰间的鱼牌时停了一瞬。

    天云宗之中,唯有丹修会随身佩戴作为出入炼丹房门令的鱼牌。

    她心中一动,反手抓起纸团展开,细细答了又丢回去。

    对方双手接住纸团,看她的眼神宛如救命恩人,孟丛壁甚至疑心自己从他眼中看到了几抹泪花。

    至于这么感动?

    这念头在她心中一转,如游鱼摆尾,掀起一丛小小的涟漪。

    “停笔——”两刻钟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教习眼睛睁也未睁,只冲底下高声道:“一炷香时间已到,策论考核结束,诸位请回吧。”

    孟丛壁起身,随人流走出大殿。

    “道友!”不出所料,身后传来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果真是那丹修,“我叫陈殊。”

    他跑得太急,满额热汗,缓了半晌才喘着粗气道:“今日之事是我欠你一个人情。来日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孟丛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改日就不必了,我确有一事相求。眼见着入门选拔的日子快到了,我想置些丹药备着,观道友腰间鱼牌,阁下是丹修?”

    陈殊点点头,心中了然。

    入门选拔历时三天两夜,地点设在秘境之中,修士须斩妖除魔以积累分数,分数在榜前列者方能选入内门。

    是以弟子们这阵子都开始频繁购买丹药或符箓,只盼着能在试炼中一用。据说内门的符修和丹修,这几日嘴就没合上过,连走路也带风。

    陈殊想,从前都是他看着内门的修士赚得盆满钵满,却只能干坐着眼馋,没想到这赚灵石的机会,有朝一日竟也能落到他身上。

    他的态度陡然热切起来,又见眼前少女穿着精致,一时看她如看棵行走的摇钱树,忙拍胸道:“道友,你别看我策论烂了些,但炼丹还是略有小成的。我这什么丹药都有,一点也不比内门差,皆是上品,千真万确!”

    孟丛壁让他先打住,两眼弯弯,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陈师兄,这便是我要求你之处。我如今全身上下只有五十灵石,可否同你打个商量,超出的部分先欠着?”

    陈殊犹豫了两秒:“一百灵石,倒也够买两瓶回元丹了。你毕竟帮过我,便当我送你了。”

    孟丛壁笑吟吟道:“那我便多谢师兄了。只是这回元丹是修士负伤时用,那有没有近战时可用于对付妖魔的?”

    陈殊想了想,在芥子囊中翻找起来:“有是有,只不过大多只针对某种特定的妖魔。譬如这金蚕蛊,便能使金蚕妖爆体而亡……”

    孟丛壁叹了口气:“就没有通用的毒药么?这么多药,一样样买下来,得花多少灵石啊。”

    陈殊又在芥子囊中左掏右掏,半晌摸出个小瓷瓶来:“此毒名唤穿肠烂肚散,无色无味,是我初入门时所炼,能使用者腹痛欲裂,宛如穿肠烂肚,故有此名。”

    言罢,他有些羞赧道:“到底是我修为不够,这毒于妖魔而言,毒性不算太强,致命与否,便只能看运气了。”

    于妖魔而言都有几率致命,那用在人身上岂不是一毒一个准?

    尤其是沈确这种身体孱弱、修为低微的修士。

    “无事,能用就行。”孟丛壁从袖袋中掏出四颗灵石,她两眼圆睁,将袋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最后也只找出两颗,“……余下的部分我攒够月俸一定还你,实在抱歉。”

    陈殊看得目瞪口呆。

    本以为这位师妹衣着如此光鲜,没想到竟过得如此窘迫。也是,银子毕竟不能当灵石花,外门弟子月俸又素来只有二十灵石。

    果然,不管从前在凡间如何,入门后皆是一律平等的穷。

    他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同病相怜的凄凉之感,抹了抹眼眶,将几个瓷瓶一股脑塞到孟丛壁怀中:“今日这两瓶回元丹并一瓶穿肠烂肚散我便赠与师妹,权当报你考场相助之恩了!”

    孟丛壁虽未懂缘何他看起来又要哭了,但还是认真谢过,并承诺日后会还。

    告别陈殊后,系统在她脑内尖叫道:“宿主这招苦肉计实在是高,太高了!先是见对方身上有利可图,所以小施恩惠,令对方感恩戴德后以退为进,最妙的还是找灵石的时候,那演技叫一个炉火纯青,不愧是原书作者钦点的有脑子!”

    孟丛壁:“不是,我只是单纯穷啊。”

    她微微摩挲了两下手中瓷瓶,那药一直被握着,已有些温热了。

    孟丛壁后知后觉地有些后悔。

    沈确愿不愿意吃她给的东西暂且不提,外门平白无故死了一个弟子可瞒不过教习。

    便是要藏,这偌大一个天云宗也无处不是长老的耳目。

    她在心中细细罗列了一番各种计划的可行性,顿觉先前法子漏洞颇多。

    告别陈殊后,孟丛壁问系统:“沈确现在在哪?”

    系统感知了下,回道:“还是在擂台。”

    孟丛壁不可置信道:“不会又在擂台挨打吧?他是住那不成?”

    系统呵呵两声:“宿主,这不是方便了您去找他吗?”

    孟丛壁遂往擂台走去,路上顺便买了份糕点。灵石她没有,银子却很多。她一面将银子递给摊贩,心中仍在想方才的事。

    外门弟子虽多,但杀人事大,她要避人耳目处理尸体也着实是个难事。

    心中有些烦乱,孟丛壁快步来到沈确面前,将食盒递给他。

    罢了,她想,不是还有入门选拔么。秘境之内险象环生,每年折于其中的修士不在少数,内门尚且如此,更别提外门了,每年向来是要折几个弟子的。

    总归她要做的事是一定会做成的,从小到大向来如此。

    沈确还是垂着头,看也没看地上食盒一眼。

    孟丛壁例行公事地慰问他一番,未得到回应也不恼,只说下次再来看。

    就这般居诸不息过了半月,三月下旬那日,沈确终于在她递食盒时有所反应。

    他静静地看着孟丛壁,第一次抬起那张眉眼阴郁的脸,眸色黝黑,如汪深不见底的幽潭:“你到底……”

    他声音有些艰涩:“——你到底为何帮我?”

    孟丛壁双眸极亮,两手托腮看着他专注地笑,语气却很郑重:“我日日见你受万般欺辱却从未折腰,便知你志不在此,亦有上进之心,故不忍令明珠蒙尘。”

    沈确修为的确精进得极快,半月前尚只能被那几个弟子欺压,如今情势已完全倒转。

    沈确直直对上她视线,眸光微动,随即浮上一层讥讽:“你可知他们为何如此倾轧我?”

    未听到回音,他自顾自答道:“因我血脉不纯,是人魔杂交之后。”

    孟丛壁定定地看他,却并未露出预想中的厌恶与排斥。她的双眸如浅浅一池春水,澄澈明亮,始终平和坦然。

    “若以血脉论人长短,这天下当真称得起一句仙尊的又有几个?可你看,”孟丛壁一摊手,“这凡间自诩的道仙剑仙……不随处都是么。”

    她神情极认真:“我入门晚,迄今也不过半年,从前竟不知这仙门之中也有如此多腌臢之事,但既已叫我撞见了,就绝不会坐视不管。”

    孟丛壁边说边瞅了眼面前少年,只见他薄唇紧抿,眼眸低垂,几缕碎发拂过脸颊,看不清什么神情。

    “好啦,”她拍拍尘土站起来,“我明日再来。”

    身后蓦地传来一句:“……多谢。”

    极轻极低,似要随风散去。

    孟丛壁唇角弧度未变,笑意却始终不及眼底。她面上维持着的柔软表情,在转身后方一点一点冷去。

    系统在脑内惊喜道:“宿主加油,攻略进度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八了!”

    孟丛壁亦笑得真挚。算算时间,入门选拔就在明日了。

章节目录

她是虐文炮灰女配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知拂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知拂并收藏她是虐文炮灰女配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