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黑白
夜幕之中，金光羽背手站在皇宫中。
黑压压的天，压在他的头顶。
大太监李长寿拿着袍子过来，轻声说：“陛下，夜深露重……”
金光羽摆摆手，道：“我不冷。”
他本是个年轻男人，又多年炼气，身体十分健康，尽管常年在病榻前侍疾，熬得人形销骨立，他依然是百病不侵的。但他心中也知道这是李长寿一片心意，只是随手将那件袍子卷在手臂上，遥遥看着天空，叹息道：“你说……我父皇他果真能去到仙界么？”
李长寿默默不语。
金光羽摇了摇头，站在那里望着黑色的夜幕，和夜幕上无垠的星空，低声问他：“你伺候我父皇有多久了？”
李长寿本是东都没落贵族子弟，十二岁家道中落，因懂得几分炼丹的本事，被送到宫中来，一直陪伴金光镜，伺候他的饮食起居，迄今为止已经有……
“一百二十年。”
他道：“臣伺候先帝到昨夜，刚满一百二十年整。”
他年幼时候，金光镜就已经手握天下一百余年，人们都说当今天子实乃神仙下凡，寿与天齐，是要永坐江山的。
自古以来，历史更迭，朝代轮换，几百个皇帝，哪个能坐天下一百余年？人们都说神仙之流不过是愚民手段，炼丹求药更是荒唐无道，但金光镜实实在在坐天下一百年，两百年……终于要到三百年时，他被沈玉杀死了。
金光羽张开五指，掌心爆出一道亮金色的神光。
他转动着那团炙热的金光，半边脸在光明中，半边脸在阴影中，他喃喃道：“这世上果真有神仙么？高天之上……从来不与凡尘相通，只有师父自天空降落……如果师父都不是仙人，那还有谁会是仙人？”
李长寿道：“既有妖魔邪祟，怎会没有神仙正道？”
金光羽收拢五指，熄灭了手中的光芒。
“你说的不错，无论有没有真仙……邪祟都已经在东都了。”
李长寿心说，他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
但金光羽很快又说道：“白檀不可能杀了沈玉，白檀从来心高气傲，自以为是人中龙凤，但其实她不如沈玉远矣。现在我只担心……沈玉到底是被邪祟借白檀之手所杀的，还是她故意如此，另有计策。”
李长寿心中一惊。
“陛下难道觉得沈玉是故意为白檀所杀……？”
金光羽道：“白檀还不如我。”
白檀不是他的对手，而他昨夜……甚至还没走过沈玉手中剑术，更遑论说见到沈玉的神霄雷法。
李长寿忧心忡忡道：“若果真如此，沈玉为诛邪祟定下此计，那陛下做观心照影，岂不是……”
岂不是坏了她的好事？
万一无意间让那邪祟看到沈玉的记忆，就此警觉脱身，可该如何是好。
一想到那邪祟……李长寿就止不住地毛骨悚然，哪怕他自己也有修为在身，更知道身旁金光羽实有翻江倒海之能，寻常邪祟要不得他性命，但……那难道真是寻常邪祟么？
云流真仙又在这当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李长寿不相信云流浪破果真是妖邪，如果云流浪破真正想要他的性命，他连一丝一毫反抗的念头的都不会有。
云流浪破要他的脑袋，他会连自己的心脏也一同献上。
“云流真仙……云流君他光风霁月，断然不可能如白天明所说，对沈玉心怀不轨才要杀他，想来是暗中有邪祟作乱，蛊惑人心，挑拨两师徒……”
在金光镜身边侍奉近百年，李长寿历经许多前朝后宫波诡云谲之事，实在是炼就一双毒眼，沈玉那日记忆他只一略微一看，便知道沈玉陷入了一场精心编制的阴谋之中。
而那阴谋，指向的，便是云流浪破之死。
金光羽咬牙道：“如果破坏了她的计划，那也是她活该！她既然觉得我不值得信任，什么事情都不对我说，那最后她有什么下场，也都是她自找的。”
李长寿听他在空旷的夜色中做幽怨之语，也只能默默然静听着。
“她难道觉得我们之间，连那点儿我会听她分辨的情分都没有么？她那样着急地离开东都，仿佛我会不分青红皂白，不由她分说就要拔刀砍人……她实在是太低看了我。”
李长寿道：“那毕竟是云流君……”
金光羽道：“你不用为她说话，她不过是从头到尾，根本就从来没觉得我会站在她背后。”
“她瞧不起我的能力，认为我没有分辨黑白的本事。”
“她也未曾把我们十几年的情分当回事，认为我会像白檀一样，轻易就不分黑白与她拔刀相向。”
李长寿默默无言。
他毕竟已经一百三四十岁了，实在是摸不清楚年轻人的心思。
良久，他道：“或许她也是为了保护陛下……有些事情，确实是知道越少的人越幸福，距离那日已经过去四年之久，东都一直风平浪静，首要的原因，便是大家根本不知道东都有那样多伪作人类的……妖孽。”
轻易便可以想到，如果让人们知道，原来身边与自己同行的家人、朋友，甚或者是膝下的儿女……竟然早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血肉之躯。
那人心慌乱之下，所造成的社会动乱，该有多么可怖。
金光羽沉默许久，道：“我就当她是这样想的罢。”
“说起来，胡不为果真又强压着百官，下了封口令？”
李长寿点头道：“确然如此。”
金光羽挑一挑眉毛，不仅没有为胡丞相违逆他的意思生气，反而点头道：“这么看来，他心里倒确实装着几分天下百姓，没有光想着他的官位和前途。”
李长寿哑然：“如果他果真是那种眼中只见得功名利禄的人，不敢违逆陛下的意思，那……”
金光羽冷声道：“那正合我意。那邪祟只敢潜藏人群，耍手段，使阴招……我猜祂虽有阴谋无数，但本体实力必然不足。”
李长寿点头。
善用阴谋者。
往往实力不足。
“观心照影还要继续，无论沈玉的计划是怎样的，我另有我的计划。我要逼祂在东都现身，让东都做祂的埋葬之所。”
虽然云流浪破和金光镜之死，都是沈玉所为。
但他已然将所有罪过，都记在了那邪祟的头上。
黑压压的天，压在他的头顶。
大太监李长寿拿着袍子过来，轻声说：“陛下，夜深露重……”
金光羽摆摆手，道：“我不冷。”
他本是个年轻男人，又多年炼气，身体十分健康，尽管常年在病榻前侍疾，熬得人形销骨立，他依然是百病不侵的。但他心中也知道这是李长寿一片心意，只是随手将那件袍子卷在手臂上，遥遥看着天空，叹息道：“你说……我父皇他果真能去到仙界么？”
李长寿默默不语。
金光羽摇了摇头，站在那里望着黑色的夜幕，和夜幕上无垠的星空，低声问他：“你伺候我父皇有多久了？”
李长寿本是东都没落贵族子弟，十二岁家道中落，因懂得几分炼丹的本事，被送到宫中来，一直陪伴金光镜，伺候他的饮食起居，迄今为止已经有……
“一百二十年。”
他道：“臣伺候先帝到昨夜，刚满一百二十年整。”
他年幼时候，金光镜就已经手握天下一百余年，人们都说当今天子实乃神仙下凡，寿与天齐，是要永坐江山的。
自古以来，历史更迭，朝代轮换，几百个皇帝，哪个能坐天下一百余年？人们都说神仙之流不过是愚民手段，炼丹求药更是荒唐无道，但金光镜实实在在坐天下一百年，两百年……终于要到三百年时，他被沈玉杀死了。
金光羽张开五指，掌心爆出一道亮金色的神光。
他转动着那团炙热的金光，半边脸在光明中，半边脸在阴影中，他喃喃道：“这世上果真有神仙么？高天之上……从来不与凡尘相通，只有师父自天空降落……如果师父都不是仙人，那还有谁会是仙人？”
李长寿道：“既有妖魔邪祟，怎会没有神仙正道？”
金光羽收拢五指，熄灭了手中的光芒。
“你说的不错，无论有没有真仙……邪祟都已经在东都了。”
李长寿心说，他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
但金光羽很快又说道：“白檀不可能杀了沈玉，白檀从来心高气傲，自以为是人中龙凤，但其实她不如沈玉远矣。现在我只担心……沈玉到底是被邪祟借白檀之手所杀的，还是她故意如此，另有计策。”
李长寿心中一惊。
“陛下难道觉得沈玉是故意为白檀所杀……？”
金光羽道：“白檀还不如我。”
白檀不是他的对手，而他昨夜……甚至还没走过沈玉手中剑术，更遑论说见到沈玉的神霄雷法。
李长寿忧心忡忡道：“若果真如此，沈玉为诛邪祟定下此计，那陛下做观心照影，岂不是……”
岂不是坏了她的好事？
万一无意间让那邪祟看到沈玉的记忆，就此警觉脱身，可该如何是好。
一想到那邪祟……李长寿就止不住地毛骨悚然，哪怕他自己也有修为在身，更知道身旁金光羽实有翻江倒海之能，寻常邪祟要不得他性命，但……那难道真是寻常邪祟么？
云流真仙又在这当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李长寿不相信云流浪破果真是妖邪，如果云流浪破真正想要他的性命，他连一丝一毫反抗的念头的都不会有。
云流浪破要他的脑袋，他会连自己的心脏也一同献上。
“云流真仙……云流君他光风霁月，断然不可能如白天明所说，对沈玉心怀不轨才要杀他，想来是暗中有邪祟作乱，蛊惑人心，挑拨两师徒……”
在金光镜身边侍奉近百年，李长寿历经许多前朝后宫波诡云谲之事，实在是炼就一双毒眼，沈玉那日记忆他只一略微一看，便知道沈玉陷入了一场精心编制的阴谋之中。
而那阴谋，指向的，便是云流浪破之死。
金光羽咬牙道：“如果破坏了她的计划，那也是她活该！她既然觉得我不值得信任，什么事情都不对我说，那最后她有什么下场，也都是她自找的。”
李长寿听他在空旷的夜色中做幽怨之语，也只能默默然静听着。
“她难道觉得我们之间，连那点儿我会听她分辨的情分都没有么？她那样着急地离开东都，仿佛我会不分青红皂白，不由她分说就要拔刀砍人……她实在是太低看了我。”
李长寿道：“那毕竟是云流君……”
金光羽道：“你不用为她说话，她不过是从头到尾，根本就从来没觉得我会站在她背后。”
“她瞧不起我的能力，认为我没有分辨黑白的本事。”
“她也未曾把我们十几年的情分当回事，认为我会像白檀一样，轻易就不分黑白与她拔刀相向。”
李长寿默默无言。
他毕竟已经一百三四十岁了，实在是摸不清楚年轻人的心思。
良久，他道：“或许她也是为了保护陛下……有些事情，确实是知道越少的人越幸福，距离那日已经过去四年之久，东都一直风平浪静，首要的原因，便是大家根本不知道东都有那样多伪作人类的……妖孽。”
轻易便可以想到，如果让人们知道，原来身边与自己同行的家人、朋友，甚或者是膝下的儿女……竟然早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血肉之躯。
那人心慌乱之下，所造成的社会动乱，该有多么可怖。
金光羽沉默许久，道：“我就当她是这样想的罢。”
“说起来，胡不为果真又强压着百官，下了封口令？”
李长寿点头道：“确然如此。”
金光羽挑一挑眉毛，不仅没有为胡丞相违逆他的意思生气，反而点头道：“这么看来，他心里倒确实装着几分天下百姓，没有光想着他的官位和前途。”
李长寿哑然：“如果他果真是那种眼中只见得功名利禄的人，不敢违逆陛下的意思，那……”
金光羽冷声道：“那正合我意。那邪祟只敢潜藏人群，耍手段，使阴招……我猜祂虽有阴谋无数，但本体实力必然不足。”
李长寿点头。
善用阴谋者。
往往实力不足。
“观心照影还要继续，无论沈玉的计划是怎样的，我另有我的计划。我要逼祂在东都现身，让东都做祂的埋葬之所。”
虽然云流浪破和金光镜之死，都是沈玉所为。
但他已然将所有罪过，都记在了那邪祟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