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川微微有些烦躁,他在外面忙了一周,大晚上回来还要跟谢溪雨玩猜心游戏,他没那个精力。

    谢溪雨向来会察言观色,她也看出闫川的不耐烦,现在这种对峙状态,她也觉得挺没意思的。

    “你跟陈绮叶过去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一出来,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似乎凝结了,闫川抿着嘴不说话,目光落在谢溪雨的脸上,近乎冰冷。

    “这就是你想问的?”闫川没想到,过去那么多天,谢溪雨还对这件事巴着不放。

    “我说我跟她兄妹关系,你不愿意相信我。”

    不是不愿意相信,而是他的做法,在逻辑上让她想不通。“我都知道,你不用瞒着我。”

    “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你以前的房间里,还收藏着一只刻着她名字的网球拍。你拿加班的借口拒绝陪我吃晚饭,其实是去陪她,如果真的没什么,为什么要对我撒谎?你本可以大大方方的在我面前跟我介绍她。”

    憋了这么久的话,此时此刻在闫川面前全盘托出,对谢溪雨来说需要莫大的勇气。

    在等待闫川反应的过程中,那种如擂鼓的心情逐渐平复。

    其实没什么可紧张的,他们本该是平等的关系,她也有权利要一个解释,不是吗?

    闫川无奈。有些事打破砂锅问到底并没有意义,反而会扰人心扉,让人被情绪牵着走,就像现在的谢溪雨。

    可她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那么执着于他和陈绮叶的过往,闫川知道,如果瞒着不让她知道,她的猜疑心只会越来越重。

    “我跟绮叶确实有过一段感情,从17岁到23岁,从情窦初开的青春到满怀希望的青春。现在回头看,那时候年纪确实太小了。”闫川叹了口气,娓娓牵出了那段往事。

    “我妈极力反对我们在一起。她是个思想很传统的女人,好面子,也很在意外人的目光。我和绮叶在一个屋檐下长大,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在长辈和周围的邻居眼里,我们应该是兄妹关系。”

    谢溪雨静静地听着,此时的闫川好像陷入了那段分裂的回忆中。

    在那段承载着他所有青春的时光里,他把自己和绮叶关在一个城堡里,城外是父母的谩骂和邻居的流言,城里的两个人东躲西藏,偶尔的对视与触碰就像甘甜的雨露沁入心底,这是支持着他们在一起的动力。

    “我比她大两岁,高中的时候偷偷开始交往,一直到大学。她刚刚进大学校园的时候,我已经大三了。为了脱离家里的控制,我们决定不要家里的钱,我一边实习一边考证,绮叶也找了份兼职,在校门口的奶茶店给人摇奶茶。我一直以为会这样永远走下去,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当初分开的原因。”

    “绮叶占有欲很强,她的世界里没有朋友,没有爱她的父母,只有我……所以一旦发现有年轻的女孩跟我来往,她都会查我的手机,然后发脾气,冷战。那时候我还太年轻了,一边挣钱一边备考,我也觉得累,当她不知道第几次跟我冷战的时候,我想就这么冷着吧,她必须学会理解我……”

    闫川的声音变得很轻,充满了苦涩:“就是那次冷战几天后,她突然说要分手,我当时没有特别在意,因为绮叶总是这样耍小脾气,所以我告诉她想分就分,心里却笃定她不会真的离开。然后有一天,我回到我们的出租屋里,发现她的衣服很多都被收走了,电话打不通,她就这么消失了……”

    谢溪雨感觉自己一脚踏进了别人的禁地里,无所适从。

    “你们没有找她吗?”她最终还是忍不住问。

    “找了,也知道她大概去了哪里,但是她不愿意见我。”

    闫川长长吐了一口气,好像在溺毙的前一秒才浮出了水面:“这就是我和绮叶的过去,你听完了,现在有什么想法?”

    这个问题,像是一个屈打成招的人为了反击做出的嘲讽。

    谢溪雨不置可否,她说不出道歉的话。

    眼前的闫川,对她而言太过陌生。同床共枕四年,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一心以为重理性轻感性的另一半,会有一段堪比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狗血爱情故事。

    故事里的男女主角或许令人同情,但最终让他们分开的,还是他们自己。

    而她呢。她不过是这个故事里男主角此去经年中随便找到的一个歇脚的地方,当主角再次相遇,她则会变成一块添头,在别人的故事里增加一点讨人厌的风味。

    都问到这一步了,谢溪雨不介意再挖深一点:“所以陈绮叶回来的那天,你有想回过头去弥补这份遗憾吗?”

    闫川脸上露出苦笑:“我不会否认我和绮叶过去的感情,但是我有自己的家庭,也会在乎你的感受,不要把我想象成那些被冲动所驱使的爱情动物,我已经三十出头了。”

    谢溪雨明白了,在闫川那里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分明一清二楚。陈绮叶是无法弥补的遗憾,是爱,而她是他必须负重前行的责任。

    如果不是陈绮叶已婚已孕的事实,可能这份责任依旧抵不过往日的爱意来得猛烈。

    更大胆一点说,闫川其实一直都为陈绮叶保留着位置,选择和她结婚,就跟大路上随便找一个雌性人类结婚一样,顶多为了满足孟香萍审美情趣多花点心思挑挑。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错过了,所以才轮得上她,让她捡了这个漏。

    还真是她的‘幸运’。可惜从天而降砸中她的不是什么金子,而是金箔纸包装的巧克力,撕开包装,里面早就被人咬过一口了。

    真正相爱的人是不会分开的。谢溪雨心里想。

    她没有问以后,因为她已经知道闫川和陈绮叶不会在一起。

    当天晚上两人什么都没有做。躺在床上时已经凌晨两点半了,夫妻俩背对着背,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显然谁都没睡着。

    谢溪雨的脑海里始终回旋着结束话题之前,闫川对她说的那段话:我们都不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小孩子了,溪雨,婚姻里比谁爱得更深并没有什么意义,重要的是能从中得到什么。以你的出身和经历,我相信你能比我更理解,富足和稳定的婚姻是多少人历经艰辛都求不来的,与其在无意义的小事上内耗,不如静下心来安安稳稳过你的日子,离了我,你确定能找到更好的吗?

    闫川说得没错,离了他,她确实很难找到更好的了。然而真正刺痛她的,是那句‘以你的经历和出身……’

    谢溪雨想起领证后半年,闫川带她来看了这套新房。婚房是闫川专门请了设计师帮忙装修的,典型的南洋复古风,客厅的落地窗外是一片葱茏的绿植,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出去,都像一副精美的油画。

    新房家具齐全,就等拎包入住了。谢溪雨从前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住进这种能上家装杂志的房子里,差点被幸福冲昏了头脑,等搬进来住了几天后,理智归位,仔细盘算下才想起,从法律上来看,一旦离婚,这房子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谢溪雨当然不是冲着离婚分房去的。为了增加参与感,她在网上做了很久的功课,给房子添置了一些绿植和厨房用具。当然为了不拉低房子的档次,就这一小撮东西花了她几个月的工资,此后她才住得心安了些。

    谢溪雨对这个家的珍惜是显而易见的,房子的每个角落被打扫得纤尘不染,家具和日用品都被她放在最合适的地方,同时保证了美观和使用方便。

    闫川不喜欢家里出现陌生人,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请过家政,全靠谢溪雨亲手打理。

    谢溪雨不怕辛苦,每次打扫完环视一圈,都有一种安稳的幸福在心中流淌。

    某天夜里,一场情事过后,谢溪雨枕在闫川的怀里,感觉整个世界无比踏实,满满的安全感让她有了倾诉的欲望。

    她告诉闫川,她的出身是不被祝福的。谢家两口子一心想要儿子,当时夫妇俩都是镇里的小学老师,生下她后就不能再生第二个了,为了不影响工作,他们把她送到乡下奶奶家寄养,以头胎夭折的理由生了第二个孩子。

    直到初中以前,她都在乡下的村小学读书,等上初中政策放宽了,谢家父母才把她的户口转到镇上来。

    她跟父母关系不深,在家里几乎是个隐形人,本该最爱她的母亲刘雪英,却对她抱有极大的偏见。

    谢溪雨做梦都想离开这里,有一个自己的家。

    读大学的每一分钱都是她自己挣的,大学时一人打几份工,寒暑假也从来不回去。

    越城的房价让她望而却步,她的目标一次次降低,从在越城市中心买房,到能买得起城市周边的小房子就够了,再到存够钱去小城市定居。

    是闫川实现了她无法实现的梦……

    谢溪雨忘了那天闫川是如何安慰她的,她没想过闫川会因此瞧不起她,也没想过这会变成一把刺向她自己的尖刀。毕竟那个时候,她对他交出了自己的全部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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