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那谢止不过是下等人生的贱种，听说那个村子闹饥荒，清虚子拿了三袋粟米便将这人换了回来。”
“清禾公主何等高贵，定是早就便识破了此人身份，才不与此人交好。”
清禾被围在人群中夸耀着，可她张了张口，良久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是不是平民出身，有什么关系？”
“小师妹何出此言，摘星阁的大弟子可是宗门门面，哪怕不是出身仙圣皇室那样的高贵血脉，也至少该是个望族后代。”
“贱民怎配入宗门？贱民的血脉哪配拜清虚子为师尊？他隐瞒了那么多年，骗了那么多人，怕是以后再不敢出门了。”
周遭嘈杂仿佛在一瞬间抽离，耳畔只余下无意义的嗡鸣，她看着那些人或恶意，或讥嘲的视线，恍然想起了自己当初斩断那条蛇的时候，那些侍从婢女的目光。
黏腻恶心，像是蛇一样的目光。
在他们眼中，有着屠户出身的公主是不洁净的。
在他们眼中，贱民生下的孩子根本不配踏入仙门。
她与谢止遥遥相对，在过去的十三年里与彼此毫无交集，却又在走着相似的人生。
那天落日下谢止莫名其妙的发言在今日有了答案。
清禾公主想。
他们是一样的人。
……
在过去的三年里，清禾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谢止被人戳穿、贬损的样子。
但她从未想过这一幕会真切发生在自己面前。
清禾不明白自己最后是如何到的谢止居所。谢止喜静，平日里最不喜被人打扰，除却习剑成痴、且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得罪谢止的小公主，几乎没人会拜访这个地方，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就更不会有人来了。
清禾公主来这里十次有八次都是为了送战帖，但今日，她手上却没有拿任何东西。
她两手空空，脑袋里乱七八糟翻涌着诸多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混乱思绪，最后，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了那道门扉。
明明隐瞒了那么久的秘密，为什么会忽然间暴露在人前呢？
这些人虽然会按照门第血脉给人划分成三六九等，但这些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重要。她以前因母亲是屠户出身受了不少冷落白眼，可当她获得清禾公主的封号后，她的父亲自然而然便给她安排了个家世显赫却红颜薄命的母妃，又杀了一批又一批敢在背后议论中伤她真正出身的人。
谢止出了这样的大事，身为谢止师尊的清虚子不可能不知晓。
清虚子又不真是一个为了炼丹不理世事的仙者，恰恰相反，他极擅经营，又很有心计，清禾曾看到过他将炼坏的丹药当成救命圣药，高价售予那些走投无路的百姓。在那些人被丹毒发作死亡后，他又会感叹天命不佑当着那些人的面落下泪来。
清虚子绝对知情，甚至默许了这一切发生。
她不明白谢止与清虚子之间发生了什么波折，以至于清虚子要将自己的徒弟推在风口浪尖。
但她隐约明白一点。
那个完美无缺的大师兄，那个她无比艳羡、甚至嫉妒的摘星阁大弟子在一夕之内坠进了污泥里。
谢止已经无处可去了。
他只可能待在这里。
清禾仰着头估计着距离，庭院围墙太高，彼时小公主的爬墙技术也不如后来那般炉火纯青。但谢止门口有株小杏树，高度正好弥补了这一点。
此时正逢秋日，橙黄色的杏子垂挂在枝头，压弯了本就孱弱的枝干，清禾公主身形轻盈得宛若一颗杏果，足尖轻点便从墙头翻了进去，最后一把推开了正虚掩着的房门。
无数阵法在她推门刹那间被激活，耀眼弧光带着杀意直冲面门而来，清禾的脚步却并未停歇。
这其间夹杂了谢止的灵力气息，谢止果然在。
“是我。”清禾说。
想要避开全部攻击是不可能的，强闯术士居所就是这么麻烦。好在清禾熟悉谢止的路数，她矮身避开几道容易避开的袭击，至于那些避无可避的，清禾决定尽力护住要害。
她规划好了路径，但那些弧光却在她开口的刹那迅速消散。没有灵力照亮，黑暗宛若泥沼，迅速将这座房屋吞没。
“你还好吗？”清禾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莫名的，竟透着股紧张，“我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闻。”
她往前摸索着前进，可还未走几步，却听到有道声音自屋内响起。
“.....出去.....”
那是谢止的声音。
只不过那声音太小，也不知是因为他们距离太远还是别的原因，清禾仿佛在听到了其中夹杂着的、类蛇般的嘶鸣。
清禾颦眉，不退反进，甚至脚步变得比之前更快了一些：“你怎么了？”
又有微芒重新亮起，像是想要将清禾公主驱赶在外，但这些攻击与刚才相比实在太过软弱，在清禾任由其中一道灵力划破自己的手腕流出鲜血后，就连那些软绵无力的攻击也停了。
清禾终究还是走到了床榻前。
刚刚的攻击打坏了窗棂，月光透过枝杈映照入屋内，清禾瞳孔在看清床榻上的人影后剧烈震颤了一瞬。
眼前的场景与清禾预想的截然不同，她垂下头，看着面前的少年。
或者说，那不是人。
那人是谢止，但又并不像谢止，有薄薄的青色鳞片覆盖住了他的身躯，他的眼下，甚至是手臂、腰腹，这些鳞片在月光下闪耀着，宛若宝石般璀璨夺目。
更让清禾惊讶的是他的下肢，他的下肢并非人类的双足，鳞片在腰腹处逐渐汇聚，将原本是谢止双足的地方连接成了一处。
尾端细长，最后延伸到了被褥深处。
——那是一条蛇尾。
他看见了清禾，表情却比清禾更加恐慌。
谢止遮掩着自己的面容，尽力想将那条蛇尾藏进被褥深处，但蛇尾太长，他又不太熟练，一来二去，反倒将被褥推得更远。
尾端卷起又松开，遮脸其实没有意义，正如谢止听见声音就能认出清禾那般，清禾也绝不会错认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份。
谢止最后还是放弃了，他放下手臂 ，望向清禾的眼底泛着薄薄红晕，也不知是伤心难过还是因被清禾撞破的羞恼。
良久后，他开口，声音极轻：
“清禾，这很丑，对不对。”
“清禾公主何等高贵，定是早就便识破了此人身份，才不与此人交好。”
清禾被围在人群中夸耀着，可她张了张口，良久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是不是平民出身，有什么关系？”
“小师妹何出此言，摘星阁的大弟子可是宗门门面，哪怕不是出身仙圣皇室那样的高贵血脉，也至少该是个望族后代。”
“贱民怎配入宗门？贱民的血脉哪配拜清虚子为师尊？他隐瞒了那么多年，骗了那么多人，怕是以后再不敢出门了。”
周遭嘈杂仿佛在一瞬间抽离，耳畔只余下无意义的嗡鸣，她看着那些人或恶意，或讥嘲的视线，恍然想起了自己当初斩断那条蛇的时候，那些侍从婢女的目光。
黏腻恶心，像是蛇一样的目光。
在他们眼中，有着屠户出身的公主是不洁净的。
在他们眼中，贱民生下的孩子根本不配踏入仙门。
她与谢止遥遥相对，在过去的十三年里与彼此毫无交集，却又在走着相似的人生。
那天落日下谢止莫名其妙的发言在今日有了答案。
清禾公主想。
他们是一样的人。
……
在过去的三年里，清禾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谢止被人戳穿、贬损的样子。
但她从未想过这一幕会真切发生在自己面前。
清禾不明白自己最后是如何到的谢止居所。谢止喜静，平日里最不喜被人打扰，除却习剑成痴、且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得罪谢止的小公主，几乎没人会拜访这个地方，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就更不会有人来了。
清禾公主来这里十次有八次都是为了送战帖，但今日，她手上却没有拿任何东西。
她两手空空，脑袋里乱七八糟翻涌着诸多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混乱思绪，最后，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了那道门扉。
明明隐瞒了那么久的秘密，为什么会忽然间暴露在人前呢？
这些人虽然会按照门第血脉给人划分成三六九等，但这些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重要。她以前因母亲是屠户出身受了不少冷落白眼，可当她获得清禾公主的封号后，她的父亲自然而然便给她安排了个家世显赫却红颜薄命的母妃，又杀了一批又一批敢在背后议论中伤她真正出身的人。
谢止出了这样的大事，身为谢止师尊的清虚子不可能不知晓。
清虚子又不真是一个为了炼丹不理世事的仙者，恰恰相反，他极擅经营，又很有心计，清禾曾看到过他将炼坏的丹药当成救命圣药，高价售予那些走投无路的百姓。在那些人被丹毒发作死亡后，他又会感叹天命不佑当着那些人的面落下泪来。
清虚子绝对知情，甚至默许了这一切发生。
她不明白谢止与清虚子之间发生了什么波折，以至于清虚子要将自己的徒弟推在风口浪尖。
但她隐约明白一点。
那个完美无缺的大师兄，那个她无比艳羡、甚至嫉妒的摘星阁大弟子在一夕之内坠进了污泥里。
谢止已经无处可去了。
他只可能待在这里。
清禾仰着头估计着距离，庭院围墙太高，彼时小公主的爬墙技术也不如后来那般炉火纯青。但谢止门口有株小杏树，高度正好弥补了这一点。
此时正逢秋日，橙黄色的杏子垂挂在枝头，压弯了本就孱弱的枝干，清禾公主身形轻盈得宛若一颗杏果，足尖轻点便从墙头翻了进去，最后一把推开了正虚掩着的房门。
无数阵法在她推门刹那间被激活，耀眼弧光带着杀意直冲面门而来，清禾的脚步却并未停歇。
这其间夹杂了谢止的灵力气息，谢止果然在。
“是我。”清禾说。
想要避开全部攻击是不可能的，强闯术士居所就是这么麻烦。好在清禾熟悉谢止的路数，她矮身避开几道容易避开的袭击，至于那些避无可避的，清禾决定尽力护住要害。
她规划好了路径，但那些弧光却在她开口的刹那迅速消散。没有灵力照亮，黑暗宛若泥沼，迅速将这座房屋吞没。
“你还好吗？”清禾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莫名的，竟透着股紧张，“我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闻。”
她往前摸索着前进，可还未走几步，却听到有道声音自屋内响起。
“.....出去.....”
那是谢止的声音。
只不过那声音太小，也不知是因为他们距离太远还是别的原因，清禾仿佛在听到了其中夹杂着的、类蛇般的嘶鸣。
清禾颦眉，不退反进，甚至脚步变得比之前更快了一些：“你怎么了？”
又有微芒重新亮起，像是想要将清禾公主驱赶在外，但这些攻击与刚才相比实在太过软弱，在清禾任由其中一道灵力划破自己的手腕流出鲜血后，就连那些软绵无力的攻击也停了。
清禾终究还是走到了床榻前。
刚刚的攻击打坏了窗棂，月光透过枝杈映照入屋内，清禾瞳孔在看清床榻上的人影后剧烈震颤了一瞬。
眼前的场景与清禾预想的截然不同，她垂下头，看着面前的少年。
或者说，那不是人。
那人是谢止，但又并不像谢止，有薄薄的青色鳞片覆盖住了他的身躯，他的眼下，甚至是手臂、腰腹，这些鳞片在月光下闪耀着，宛若宝石般璀璨夺目。
更让清禾惊讶的是他的下肢，他的下肢并非人类的双足，鳞片在腰腹处逐渐汇聚，将原本是谢止双足的地方连接成了一处。
尾端细长，最后延伸到了被褥深处。
——那是一条蛇尾。
他看见了清禾，表情却比清禾更加恐慌。
谢止遮掩着自己的面容，尽力想将那条蛇尾藏进被褥深处，但蛇尾太长，他又不太熟练，一来二去，反倒将被褥推得更远。
尾端卷起又松开，遮脸其实没有意义，正如谢止听见声音就能认出清禾那般，清禾也绝不会错认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份。
谢止最后还是放弃了，他放下手臂 ，望向清禾的眼底泛着薄薄红晕，也不知是伤心难过还是因被清禾撞破的羞恼。
良久后，他开口，声音极轻：
“清禾，这很丑，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