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光可鉴人,行人来往,或头顶一捧朝阳,或肩抗几缕日光。

    初生的太阳这会子彻底从云霞里出了头。热气随着街上逐渐转响的吆喝声升腾,河道里偶尔穿梭几只小船,是赶早儿卖菱角莲蓬的小姑娘。

    司城姜在看到那一筐剥壳后嫩生生的菱角之后便走不动道,灵石一掷,买了满满一/大袋,准备边吃边走。

    卖菱角的小女孩十分喜欢她,送了一朵早上刚刚采摘的大荷花给司城姜,对着后脑勺比比划划,示意司城姜可以别在脑后。

    “姐姐美甚!”那小姑娘机灵极了,十分会说话:“便是荷花也只能甘拜下风!”

    司城姜一听更高兴了,又掏出一颗极品灵石随手赏给了小姑娘。

    她拿着一布兜的菱角,几乎要弹跳着步子——直到她看到面前两只拦路虎。

    司城姜:……

    她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气的打跌:丹阳派怎么如此阴魂不散!

    那是两个极为亮眼的男子。一个如雪山威寒,眼中似有万年星河流转;一个如出鞘宝刀锋锐逼人,两撇剑眉飞斜入鬓,鹰隼一样的凤眼,眼神却带了几分似是而非的忧郁。

    那两人丝毫不被人流裹挟而去,如定海神针戳在路中/央,左看右看,像是在找人。

    司城姜其实并不想自作多情,认为那两个人一定是找自己……但是她这辈子实在是不想和任何仙门扯上关系,一丝一毫的关系也不可。所幸她走过来的时候嫌太阳太晒,专沿着墙边溜,那两人尚未注意到自己……

    司城姜把布兜一拢,脚步一转,准备怎么过来的怎么回去,直接汇入人山人海里。

    可惜,有时候就是天不遂人愿——她刚才溜的墙那里有个窄巷,里面刚好有个佝偻的乞丐窝着。那乞丐大抵是懒出屁,也不想着去人多的地方凑业绩,就这么把要饭的家伙往地上一丢,刚刚好超出一点墙的边边。司城姜满脑子都是赶紧溜走,一个没看清,一脚把人家碗踩成了八瓣儿。

    一阵清脆的咔嚓声从司城姜脚底传来,司城姜浑身一僵,一低头,刚好看到那浑身裹着黑色破布的乞丐颤颤巍巍地把手伸向她脚底那一堆碎渣。

    那乞丐估计刚才在睡觉,一觉醒来,饭碗没了,反应极为迅速,一把伸/出干枯的手死死抱住司城姜的右腿,嘶哑着声音喊道:“小老儿就这么一个吃饭的家伙——诶哟——哪里来的狠心婆,这是生生要剜去我的心肝啊!!”

    “狠心婆”简直哭笑不得,为了不被扯掉裤子,只好弯下腰掰向乞丐的手:“您这是哪个话本上看的词儿——诶老人家您放开我,我给钱,给钱行吗?”

    街上的人有不少好奇地凑过来,一个是养眼的漂亮姑娘,一个是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这诡异的姿势已经足以让人脑补出各种奇葩事儿。

    司城姜甚至听到有人议论是不是自己抛弃了老父亲,害得人家只能在街头讨饭。

    她只能再把态度放缓些,好声好气地说:“我可以给您钱,您看您能放我走了吗?”

    那乞丐手如铁钳,司城姜又不敢使太大劲,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让谁。而司城姜透支自己明年的耐心,又重复一遍给钱,那乞丐才吸吸鼻子,用几乎能让整条街听到的音量说:“什么?”

    司城姜右耳朵正面接了那老头一炮,差点没让人吼得耳鸣,声音也没忍住大了点:“我说,我!给您!钱!行吗?!”

    她实在想从这尴尬的境地脱身离开——她明显感觉,除了看热闹的路人,那两个丹阳派的人也往这里看过来了!

    司城姜一个头两个大,从乾坤袋里抓出七八颗鸽子蛋大小的极品灵石,一股脑胡乱塞进那老乞丐的衣襟里:“您这碗我买下了,您也可以松手了吧?”

    说罢她也不管那老乞丐点头还是摇头,右手屈指,狠狠弹在老人胳膊麻筋儿上。老乞丐吃痛松手,司城姜就像烈日下飘忽的水汽一般,忽的原地消失了。

    “等一下!”一只手猛然穿过她留下的残影。一个男子脚步一刹,差点撞到了老乞丐:“阿姜!”

    “她走了。”

    那声音如雪山融冰,带着丝丝春水的寒气。后面那位男子则脚步不慌不忙走过来,顺手还拍了拍那慌张的男子。

    “她应该还没走远,继续追便是。”

    ########

    那两人很快便各司其职离开了。那老乞丐却“诶呦”一声,晃悠着身子,慢慢冲着窄巷里走去。

    没走几步,他忽如大鹏展翅,骤然扑向一处——那处本无人,却被他一扑之后,倏地显出一道袅袅绿影!

    司城姜原本躲在小巷子里收敛气息,猝不及防居然被个乞丐发现,一时没闪开,竟是被按了个满怀。

    她比那乞丐居然还矮了一个半头,不得不扬起脑袋才能让鼻子不被怼在那人的肩窝上——她问到一股茉莉花茶的味,带着点焦焦的煎饺油香,似乎这个人享用了一番美味的早餐,没来得及换掉着一身饭菜香。

    他也不伪装了,把司城姜在墙上压成一张薄厚平均的饼,用自己的体温均匀地烙出甜香味。

    “小姑娘,逃命的手段很熟练嘛。”那人声音如醇厚老酒,只需要一丝丝香味便可以将人变作烂醉翁:“可惜,被我抓住啦。”

    司城姜感觉着那人在自己耳朵旁边吐气如兰,甚至手也开始不老实的往自己指缝顺去,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调/戏了?

    这可是亘古未有的奇事,便是说金鱼从此之后再也不喝水也比这件事更容易让人相信——司城姜没忍住,啼笑皆非:“哦,阁下是要把我交给那两个人吗?”

    那男子笑得胸口微微震动,一股酥麻劲儿从司城姜锁骨处直往心口窜。

    这要是换成其他女孩,只怕现在早就粉腮绯/红,欲语还休——可惜司城姜是块彻彻底底的顽石,内衬钢筋铁骨,她先是心里松了口气,然后用一种十分开心的语气说道:“那就行那就行,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那人被黑色布斗篷遮住的脸抽了抽,差点没维持住自己风/流潇洒的模样。他咳嗽了一声,继续用那种低沉的声音说道,手也开始不规矩地往人手指尖尖上抚去:“那我救了姑娘,姑娘可有什么好答谢在下的吗?”

    他原想引导着司城姜说“我能怎么答谢你”,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说出“不若姑娘以身相许”这种十分经典的浪/荡话语。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司城姜是个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奇女子,那奇女子还真认真想了想,说道:“你救了我,我让你摸了,我觉得这算是一种扯平了吧?”

    那人一愣,简直要气笑:“我救了你,救命之恩,居然想这么算了?”

    司城姜也有点不耐烦了。那人一直想和自己十指相扣,这种极为冒犯的行为让司城姜有种超出控制的感觉。她很不喜欢,内心烦躁升到高点,一面攥紧了手,一面带着些暴躁地说:“那两个人我又不是打不过,你即便不挡住,我也不会任由他们对我做什么——你能放手了吗?”

    那男子终于觉察到了司城姜口吻里明显的气急败坏,挑了挑唇,十分风月老手地说道:“你让我松开我便听你的吗——你——”

    那男子遵循“女孩说不要就是要”的思维,根据曾经的经验认定司城姜一定是害羞了才会如此羞恼。

    可惜,他并不了解司城姜。

    先不说司城姜从不知道害羞为何物——她从小到大只有让别人顺着,从来没人敢逆毛捋她。今生她向来遵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思维,这会被摁在墙上调/戏是这辈子头一次,十分新鲜,尤其是还在自己拒绝之后还坚持这么干,少见,少见。

    “好吧。”那男子便听见司城姜叹了口气,口吻十分无奈。紧接着他眼前一花,一直戳在他眼睛前面的绒花倏地消失了——

    司城姜也不知道如何在这缝隙里挣脱——她身影快如鬼魅,眨眼间就到了那人身后,“轰”得一声,一脚将那人的脑袋踩进了墙里!

    土渣飞溅,鲜血崩飞,几缕血迹顺着墙缝流下。那人完全没想到司城姜的身手如此之好,猝不及防,险些被一脚踹得昏死过去!

    他咳出一口血,还没来得及还手,被司城姜单手揪起来掼在了地上。兜帽滑落,漏出一张藏在黑色雾气里的脸。

    司城姜也没继续揍人。她的思维里,这两下已经报了他的冒犯之仇,接下来便是要还他的救命之恩。于是她很快直起腰,拍了拍手,拿出一个装满极品灵石的小袋子丢在那人胸口上。

    这一袋灵石可不轻,那男子被直接砸中心口,险些厥过去,就听见司城姜说到:“还你了,你可以买个新的碗继续去要饭了。”

    那男子也不知道该哭该笑,捂着胸口扶着墙爬起来,正要整理整理自己被揍乱的衣服,就看到已经走到小巷口的司城姜又倒退回来。

    “等一下。”司城姜摸着下巴,蹙着眉头,非常认真的看着男人说道:“你是不是还用腿蹭了我几下?”

    “……”男人简直要无语:“你不是已经揍回来了吗?”

    他又咳嗽几声,浑身的剧痛让他没心思再对司城姜干出点什么,非常认真且有点没好气地为自己岌岌可危的信誉争辩了一下:“我没有蹭你的腿,是我的衣服下摆,我纯粹就是想牵你的手而已,不该碰的我没有……你干嘛,把我打伤成这样还没够?”

    刚才司城姜的两下已经证明这姑娘绝对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人畜无害,如果她想,完全可以把人当鸡架拆了——司城姜挑挑眉,对着那男人打了个响指。

    男人:??

    他黑色雾气后面的眉毛皱了起来,有些警惕地看着司城姜。

    金手指没有效果。

    这证明这个人确实没有碰任何不该碰的地方。

    “这人确实没有撒谎,他只是摸了摸我的手。”司城姜心里想着,点点头,对自己新得的好东西有了一点心得。

    这个金手指其中一个效果就是“以牙还牙”,也就是说害过自己的人会可以被她成倍返还自己曾经受到的伤害……

    那么那两个丹阳派的人岂不是正好?

    司城姜嘴角挑起,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方法。

    走之前,她十分苦口婆心,对着那男子劝说道:“下次耍流/氓记得搞清楚人家愿不愿意。”

    男子:……

    他感觉自己过去几百年的无话可说全在今天遇到了。

    “您快走吧。”他十分心累的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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