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里还有一些和她年龄相仿的孩子,她意识到,他们遇上人贩子了。

    药劲还没有完全过去,她努力坐起身,一边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一边整理着思绪。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她和哥哥一起去买蛋糕,因为一些原因她落单了,后来她不慎遇上了人贩子,对方在利诱哄骗不得后直接强行把她带到一辆面包车上,给她注射了什么东西,然后自己就晕了。

    这里是哪?

    不知道。

    哥哥们也并没有告诉她具体地点,只知道是一个棒球俱乐部的所在地,旁边还有商场。

    等等……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种种细节清晰地在脑海排列,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意攀上了她的后背,直击内心深处。

    在片刻的惊惧之后,她很快冷静下来。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当务之急是,怎么从这里出去。

    想明白之后,她猛然睁开眼,认真观察着周围。

    这里很黑,很大,有很多杂物,没有窗户,没有门,只有一个向上的楼梯,应该是一个地下室。

    上面的情况也许更复杂,光凭她一个人的力量绝对不可能出得去,要找一个合适的盟友。

    她开始观察每一个孩子,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其他的孩子哭的哭晕的晕,只有那个男生,一个人呆在角落,看上去格外冷静。

    于是她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试探道:“你好。”

    那个男生抬起头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好。”

    “你想出去吗?”小竹开门见山。

    “没用的,我试过了,上面都有人看守的。”

    “你是说,你知道怎么出去?”小竹脸上浮现喜色,又很快恢复如常,继续问:“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人看守,就可以出去对吗?”

    “嗯,那个锁从里面可以打开。”不知为何,明明毫无根据,但他就是选择了相信她,问:“你有办法?”

    “算有吧,你叫什么?”小竹眼中闪烁着某种坚毅,稍加思索就有了决定。

    “苏怀瑾。”

    “好,苏怀瑾,我叫林江竹,现在我们是盟友了。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听好。”小竹严肃地看着苏怀瑾,那一刻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宛如神邸。

    苏怀瑾认真看着小竹,点点头。

    “一会儿我会想办法把所有看守的人都支走,如果我成功了,会给你信号,可能是摔杯,可能是喊叫,总之是巨大的声响。你听到后,带着他们所有人跑出去,能做到吗?”小竹的语气庄严中带着恳切。

    苏怀瑾不答反问:“那你呢?”

    “我会给你我家人的电话和地址,当然,也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住。”小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轻松地笑笑:“不过没关系,你们出去之后再报警找人救我就可以了。这就是我说的,盟友的意思,你能做到吗?”

    苏怀瑾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了他想要认真对待的事,庄重地点点头:“能。”

    小竹笑笑,把手伸过去:“拉勾。”

    她就知道她没有选错人。

    “拉……勾。”苏怀瑾有些愣,后知后觉地拉勾盖章。两手相叠的瞬间,这一宿命般的革命友谊就此缔结。

    但是还没完,准确来说,才刚刚开始。

    收回手,小竹立刻变了脸色,道:“你在这帮我放风。”

    苏怀瑾没有反应过来,但条件反射地应了声:“好。”

    小竹缓缓走向人群,每走一步,都散发出更强大的气场。

    终于,她在一个可以纵观全局的位置站定,手指着一些哭闹的孩子打断他们:“你、你、你、还有你!你们所有人!想回家吗?”

    此话一出,又传来更凶的哭闹,但是小竹比他们更凶,她端上一副冷漠无情的面具,冷冷地看向他们,厉声呵斥:“别哭,别哭!都给我闭嘴!”

    一时间哭声果然止住了,小竹趁热打铁:“想回家就把嘴闭上,接下来听我说。”说着环视了一遍所有人:“所有人都听好了,我只说一次,这是你们唯一可以回家的机会。听懂举手。”

    空气里传来一阵阵抽泣和哽咽声,但渐渐被收了回去,代之以前前后后举起的手。

    “很好。”小竹点点头,凑近他们,语气变得柔和:“大家凑近点,现在听我说。”

    孩子们听话地靠近她,慢慢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圈。

    她继续道:“一会儿我会想办法把那些坏人支开,如果成功了,当你们听到喊叫的时候,和那个哥哥一起,赶紧往外跑,跑出去你们就能得救了,听懂举手,不要说话。”

    这一次,孩子们整齐地举起了手。

    小竹松了口气,“好,现在散开,按刚刚的位置站,该哭的继续哭。”

    “啊?”刚刚哭的最凶的肖裕声一脸懵,他已经不想哭了。

    江竹只好再换上那副凶神恶煞脸,用手指着他:“你——哭。”

    肖裕声立刻被吓哭了。

    接着小竹又瞪着刚刚哭得第二凶的谢秩欢,谢秩欢听话地抽泣起来。

    整个过程苏怀瑾一边注意着楼上的情况,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竹,心里百感交集。

    任何人第一眼看到她,都会觉得是一个可爱单纯需要人保护的小女孩。

    可是她的一言一行都超乎想象,平白地在这方寸之地撑起一片天,硬生生给他们这些半只脚踏进深渊里的人开出一扇窗。

    分明说着:我要带你们回家。

    且不说她是否能做到,这份担当和勇气,就足以为人敬佩。

    她也就十多岁吧,看着比自己还小,是能怎么做到这样的呢?

    可是,从现实的角度,他也不免为她担忧。

    她真的能顺利把那些人引走吗?就算能,她一个人怎么可能脱身呢?能撑到有人来救吗?

    小竹显然不关心苏怀瑾的心思,她很快开始了她的计划。

    她走到楼梯前,看着楼梯口通往的未知空间,转过头看了一眼苏怀瑾:“你说你之前想逃跑被毒打了对吧?”

    苏怀瑾点点头,迟疑地看着她:“你……”

    “我才不会这么傻呢。”她调皮一笑,走到他身边,问:“什么时候会有人下来?”

    “晚饭时间会有人来送饭的。”苏怀瑾回答。

    “好,那等着吧。”小竹竹在苏怀瑾旁边坐下。

    一瞬间这里的空气变得很慢,以孩子们的哭闹为背景音,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专属的寂静空间。

    苏怀瑾看着小竹,想问什么终究没说出口。

    小竹发着呆,时不时眺望远方。

    不知什么时候,她突然道:“不用想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有什么话,出去再说吧。”

    苏怀瑾心思被道破,却并无慌张和尴尬,只是道:“好。”

    “还记得吗?”小竹又问。

    苏怀瑾复述了一遍地址和电话,道:“我从小在孤儿院看账本,对数字很敏感,不会忘的。”

    “噢。”江竹点点头,“孤儿啊。”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露出震惊或者同情的表情,这让苏怀瑾很感觉很好。

    之后两人一直无话,这种气氛维持了很久,终于,有人来了。

    下来两个人分发盒饭,恰好,其中一个吴子濯就是拐小竹的那个。

    吴子濯一边发着盒饭一边道:“小朋友们,你们乖一点,我们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

    孩子们不似之前哭闹,顺从地接过盒饭。

    “这才对嘛。”吴子濯满意地点点头,发到小竹时,小竹不接饭,只是看着他微笑:“叔叔,又见面了。”

    吴子濯觉得很有意思,笑道:“小妹妹,你不怕吗?”

    江竹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单纯道:“叔叔,我可以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吴子濯来了兴致,犹豫了一下就把江竹带到一旁,大家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江竹全程眉眼带笑,时不时还掺杂一些委屈。

    最后,大家看到男人点了点头,接着江竹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就被带了上去。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给他们多余的目光。

    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纵使有其他猜测,此时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在她上去的时候,齐刷刷地抬起头,仰望着那个背影,遥望着他们不可知的未来。

    过了一会儿,隐约可见谈话的声音,苏怀瑾站在楼梯前努力张望,可是什么也听不清,他想走几步听听,想到自己身上的伤便只能望而却步。

    仔细听,能分辨出是小竹的声音,起码他们是在正常地交流,没有受伤,他想。

    后来,那声音消失了,代之以一阵脚步声,最后又归于平静。

    不知为何,他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姐姐,姐姐不会丢下我们自己跑了吧?”一个女生许恬哭起来。

    这话就像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一群人又哭闹起来。

    “都给我闭嘴!”苏怀瑾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恶狠狠地回过头,“她要是能跑早自己跑了,费劲跟你们说这么多干什么。”

    他的愤怒来源于悲凉,她现在很有可能在为他们拼命,他们却在质疑她。

    不过他们想的也对,这个世界上还是自私的人多。如果是他的话,如果他有本事跑的话,他绝对就自己跑了,谁会在乎这一群拖油瓶。

    只是他答应了她,会带他们一起跑的。

    “好……那我……相信……姐姐……”许恬哽咽着,突然想起什么,“可是……姐姐怎么办?”

    苏怀瑾关注着楼上的情况,漫不经心道:“她告诉我她家人的电话和地址了,我要是能出去一定会回来救她的。”

    “你要是忘了怎么办?”肖裕声问。

    “对呀,你要是忘了怎么办,你告诉我们,我们大家一起记吧。”谢秩欢道。

    苏怀瑾本来想说出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这时候突然感受到了大家性本善的纯粹,还是和他们分享了。

    于是那串数字和文字就一传二二传四,迅速被记在了每一个人心里。未免遗忘,他们在等候的时间里一直反复念着,由此也不再胡思乱想。

    不知过了多久,楼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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