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乔！小心点！”
照相馆内，叶乔踮起脚，毛手毛脚地想去揭开那块盖着照相机的红绒布，瞧瞧里面是什么东西，被路过的叶菱拦了一句，收了手，做个鬼脸道：“叶姐姐，你难道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照相机呗。”叶菱说得理所当然，实际上也很在意，“现在相片还有什么稀奇的，报纸上那不都是吗。”
“可是卫洝一直没有照相馆啊，有的也都黄了。有人还说——照相机里藏着鬼，照完相之后，人就丢了三魂七魄了！”
“什么鬼？当地的鬼还是外来的鬼？”照相机都是海外运来的，故叶菱有此一问。
叶乔冥思苦想：“可能是当地的，也可能是外来的呗。这谁说得清？”
叶菱“哈”地一笑：“那当地的鬼见了外来的鬼，自己先打了一架，两败俱伤，还怎么害人？”
叶乔煞有介事地摇头：“怎么会呢！鬼见到人好欺负，当然先来害人！”
“那鬼不就和坏人一样了？”
“鬼比坏人更可怕，鬼看不见啊！”
“这倒也是……”叶菱觉得叶乔说得确实有理，点了点头，叶乔很得意地咧嘴一笑，接着问：“叶姐姐，你说这照相馆能干多久？”
“我也不知道。”
“嗯……”
“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叶乔看了眼叶菱，声音稚嫩道：“现在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有了钱都是留在手里，也没人想来照相啊。”
叶乔虽然才十二岁，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要是对别人，是绝不会在铺子开张的日子里说出这种扫兴的话的。但是叶菱不同，叶菱说不生气，那就是不会生气也不会记仇的。她和那些说着不记仇，说完给人一巴掌的人绝不一样。
叶菱把话在脑子里过了过，不自觉点了点头：“我没想这样多，但你一说，也确是这样。不过，他脑子里的鬼主意比我多，可能他有什么我们想不到的法子吧。而且……”
“而且什么？”
“小疯子！出来干活儿了！”
叶之复在外面喊她，她马上回道：“来了！”
照相馆不大，一共三间隔开的小房间，一间在前面，紧挨着门脸，是待客室，一间布景照相，另一间是洗相片的暗室，叶菱刚刚是在照相的那间。
她跑到店门口，看见他哥依旧是往日那件青衫，手里拿着好几张张巴掌大的相片，她凑过去看，这照片上印的都是同一个人，青年面容俊气，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身后的漆木柜子上放着盆兰花。
叶之复问她：“好看吧。”
叶菱无奈：“这不是你自己的照片吗？”
“开茶馆的自己先喝茶，开照相馆的自己先照相呗。以后这相片就是照相馆的招牌了。”
叶菱“切”了声：“还不如平时的样子好看。”
“那你是说平时好看了？”
“我才没说。”
叶菱又问：“你这身后的花，怎么还是红的？”
“这是用颜料上的色，和画画是一样的。现在的照相馆都有这东西了。看，这张还是个红脸蛋呢。”
“还真的！”照片上的女子面颊上红了一圈，说好看是好看的，也有些好笑。
叶菱去看其他的照片，背景各不相同，人物照得精美。她原以为，是因为商会筹备在即，他哥想参与此事，才需要一间铺子。但看他这样认真的样子，又投了这些钱进去，倒是有些看不准了。
“愣什么呢，出来招揽客人啊。”
叶之复领着她出门，站在西大街上，对着门口的人堆道：“诸位，进来看看啊！”
放完了鞭炮，看热闹的人还围在门口，人群中有三四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妇人，两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妇人口中窃窃道：“这不三不四的女人，才会到这种地方照相的。你看那穿的衣裳，是正经人穿的吗？”
男人粗鲁嚷叫：“之前那好好的一个汉子，和我是过了命的兄弟！只是路过了这样的邪气地方，被晃了下眼睛，如今可病得床都下不了！”
“你们说话——”叶菱想上去说话，被叶之复拦住。
“别着急。”
“那咱们怎么办？”
“不管。”
“嗯。”
眼见议论声越来越大，叶菱急在心里，只是跺脚。
人群外，小蝶跟着一个衣着素净的中年男人亦步亦趋地往前走，遥遥看见了青衫的衣角，嘴角压不住地扬起，说道：“爹，这还真热闹呢。”
祝老二的胡子半白，抬手拦住她：“别过去。我去和大伯问过了，这照相馆办不长久。”
“爹。”祝蝶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轻轻叫了他一声。
祝老二其实早已不是老二，而是家中的老大了。他有一个哥哥，他五岁时候，哥哥就得急病死了。他被人欺负，回家去拿哥哥的牌位，希望能吓退别人，却被嘲笑了很久，邻里街坊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终究是老二，而做不了老大。
现在他四十多岁，妻子三年前死了，还是一出事就会去牌位处问他哥哥，该怎么办。
如今米的进价居高不下，成本一天比一天高，但售价只涨半文钱，转天客人就能少了一半。米店难以经营，祝老二更是焦头烂额，越来越求助于这已死的哥哥。
祝蝶低声道：“如果大伯和母亲在时，有张相片，倒是好了。”
“相片？那时候哪有这东西……”祝老二眼中流露出渴望。
其实大伯死的时候也只有七岁，一个四十岁的老头抱着七岁小孩的照片，哪里像样呢。如果有了那么一张照片，爹是不是就能知道，大伯其实什么也回答不了。
而母亲如果能有张照片，自己就还能见到会听自己说话的人，就算她早已经无法回话了。
“走吧，茶楼那边的事洪公子和我说了，工钱会还给咱们，以后还等你过去做事。”
“嗯。我明儿就过去。”
祝蝶也不问说了什么，只答应下来，回头一看，已经看不到那青色的身影，停下脚步道：“爹，我等会儿再回家。”
“等什么？”
“我……看看有没有纳鞋子的布，这几天鞋子穿得有些破了，得买块新布补补。”
祝老二点点头，只说：“也别补了，买双新的就行了。”
祝蝶点点头，压下欣喜要往前走，祝老二却道：“卖鞋的张家不是在那边吗？今天有你娘看着铺子，我和你一起过去。”
她跟着父亲离开，再没回头的机会。
议论声越来越大，传来传去，最后变成了一句很直白的话：“听说了么，这边有鬼！”
“鬼？有什么鬼？”
丁老爷子身穿一身紫袍，精神矍铄，满头白发地往前走，左手撑一根紫檀木拐杖，背着右手，别人无声让出一条路来。如今没了平民穿衣颜色的规矩，但能穿得起如此上等的紫色，也是身份不凡的象征。
他身后跟着前些天见过的冯掌柜，还有一个穿土色布袍的中年男人，样貌平平，神色懦弱，看着像是家中仆役。
“这里有鬼？”
他声如洪钟，旁边的人纷纷不敢再说话，只看他下一步的动作。
“哥！丁老爷子也来了！”叶菱眼前一亮，看着丁老爷子，仿佛看到了救星。
叶之复上前迎丁老爷子道：“丁老前辈，恕小辈有失远迎！小店没鬼，刚放的爆竹，有鬼也早吓跑啦！”
“没鬼就好！青天白日，那来的鬼？你们这里照相片，怎么收钱？”
“您来照，我就不收钱啦。”
“你跟我客气什么！该收多少就是多少，我这么一个老头子，还能占你的便宜不成！”
丁老爷子口气豪爽，器宇不凡，看得叶菱心生艳羡，余光之中却瞥见身后那个穿土色布袍的中年男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叶菱，叶菱不解地回看过去，对方就撇开目光。
她哥悄悄在她耳边道：“那是丁大少爷，你可别盯着人家看啦。”
“啊？他？”
叶菱皱眉，不懂丁老爷子怎么生得出这样的孩子。
正这时，人群中有人悄悄说了句：“这老东西也真不怕死！”
这声音极小，一般人是听不到的，听到了也迷迷糊糊的，但叶菱耳力极佳，能听声辨位，一跃三两步按住了那人的肩膀，见是个面容惊惶的普通青年，问：“你说的什么？可敢再说一遍！”
“我没说！”
“敢说不敢应么？”
“罢了！”丁老爷子看她这样子，笑了几声道：“叶家的小丫头，精神很足嘛！”
说罢示意旁边的儿子丁运去看，丁运又是扭过头，叶菱更是觉得这人忸怩得没劲，心里没半点好感，把手一松，那说闲话的飞似的跑走了，她回头嘱咐叶之复道：“哥，你可给人家拍好点。”
“放心。”
再看门外面，没人再说什么鬼不鬼的了，叶菱没跟进照相的屋子，只从门外偷看过去，看不到半点东西，但心中总觉得叶老爷子这张相片，一定是威风凛凛的。
傍晚关店时，叶菱要准备练武，好教给她介绍来的那位徒弟，先回了家。
叶之复关门前，在照相馆里踱步几圈，忽地停下脚步，听到暗室里传来细微的呼吸声，他看着声音的方向，鼻子轻轻嗅了嗅，闻到一股清香，先去轻手轻脚地锁好了门，才顺着声音，进了暗室。
暗室密不透光，他眯了眯眼睛，才适应了里面的环境，看到角落有个隐隐约约的影子。
祝蝶蹲在角落，手上拿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叶之复不问她怎么在这里，只慢慢走过去：“你拿的是什么？”
“没拿什么。”
“偷了什么东西，怎么就不能让我看？”叶之复把她堵在角落，蹲下身，拉过她的手臂看去。
照片上，叶之复背着手，恹恹地看着照相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他和那张放门口作招牌的照片一起照的，废片，没人喜欢这样的相片，不笑总显得不吉利，没精神也很不吉利，没人想照这样的照片，但是这却很像他平时的样子。或许这样子也不是没人喜欢。
叶之复问她：“你藏我的相片干什么？”
祝蝶哼了声道：“我怕你欠钱不还。拿着你的相片，才好去找你要债。”
“我还没欠你的钱，你现在就要找我要债？”
他放开她，任由她起身，只垂眼看着她，见她面颊涨红，笑了笑，轻轻地亲在她的脸上，很久都不放开。祝蝶无措地眨了眨眼，想去推开他，却看见叶之复已经闭上双眼，睫毛紧贴在苍白的面颊上，于是也闭上了眼，只是身子忍不住颤抖着，倚在他的怀里。
“害怕？”
“嗯。”
叶之复把她抱紧了些：“怕什么。”
“什么都怕。”
叶之复不说话。
过了会，祝蝶又问：“门关严了吗？”
“放心。”
他话音未落，少女踮脚一探身，温热的嘴紧贴在他冰凉的唇上。
照相馆内，叶乔踮起脚，毛手毛脚地想去揭开那块盖着照相机的红绒布，瞧瞧里面是什么东西，被路过的叶菱拦了一句，收了手，做个鬼脸道：“叶姐姐，你难道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照相机呗。”叶菱说得理所当然，实际上也很在意，“现在相片还有什么稀奇的，报纸上那不都是吗。”
“可是卫洝一直没有照相馆啊，有的也都黄了。有人还说——照相机里藏着鬼，照完相之后，人就丢了三魂七魄了！”
“什么鬼？当地的鬼还是外来的鬼？”照相机都是海外运来的，故叶菱有此一问。
叶乔冥思苦想：“可能是当地的，也可能是外来的呗。这谁说得清？”
叶菱“哈”地一笑：“那当地的鬼见了外来的鬼，自己先打了一架，两败俱伤，还怎么害人？”
叶乔煞有介事地摇头：“怎么会呢！鬼见到人好欺负，当然先来害人！”
“那鬼不就和坏人一样了？”
“鬼比坏人更可怕，鬼看不见啊！”
“这倒也是……”叶菱觉得叶乔说得确实有理，点了点头，叶乔很得意地咧嘴一笑，接着问：“叶姐姐，你说这照相馆能干多久？”
“我也不知道。”
“嗯……”
“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叶乔看了眼叶菱，声音稚嫩道：“现在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有了钱都是留在手里，也没人想来照相啊。”
叶乔虽然才十二岁，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要是对别人，是绝不会在铺子开张的日子里说出这种扫兴的话的。但是叶菱不同，叶菱说不生气，那就是不会生气也不会记仇的。她和那些说着不记仇，说完给人一巴掌的人绝不一样。
叶菱把话在脑子里过了过，不自觉点了点头：“我没想这样多，但你一说，也确是这样。不过，他脑子里的鬼主意比我多，可能他有什么我们想不到的法子吧。而且……”
“而且什么？”
“小疯子！出来干活儿了！”
叶之复在外面喊她，她马上回道：“来了！”
照相馆不大，一共三间隔开的小房间，一间在前面，紧挨着门脸，是待客室，一间布景照相，另一间是洗相片的暗室，叶菱刚刚是在照相的那间。
她跑到店门口，看见他哥依旧是往日那件青衫，手里拿着好几张张巴掌大的相片，她凑过去看，这照片上印的都是同一个人，青年面容俊气，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身后的漆木柜子上放着盆兰花。
叶之复问她：“好看吧。”
叶菱无奈：“这不是你自己的照片吗？”
“开茶馆的自己先喝茶，开照相馆的自己先照相呗。以后这相片就是照相馆的招牌了。”
叶菱“切”了声：“还不如平时的样子好看。”
“那你是说平时好看了？”
“我才没说。”
叶菱又问：“你这身后的花，怎么还是红的？”
“这是用颜料上的色，和画画是一样的。现在的照相馆都有这东西了。看，这张还是个红脸蛋呢。”
“还真的！”照片上的女子面颊上红了一圈，说好看是好看的，也有些好笑。
叶菱去看其他的照片，背景各不相同，人物照得精美。她原以为，是因为商会筹备在即，他哥想参与此事，才需要一间铺子。但看他这样认真的样子，又投了这些钱进去，倒是有些看不准了。
“愣什么呢，出来招揽客人啊。”
叶之复领着她出门，站在西大街上，对着门口的人堆道：“诸位，进来看看啊！”
放完了鞭炮，看热闹的人还围在门口，人群中有三四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妇人，两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妇人口中窃窃道：“这不三不四的女人，才会到这种地方照相的。你看那穿的衣裳，是正经人穿的吗？”
男人粗鲁嚷叫：“之前那好好的一个汉子，和我是过了命的兄弟！只是路过了这样的邪气地方，被晃了下眼睛，如今可病得床都下不了！”
“你们说话——”叶菱想上去说话，被叶之复拦住。
“别着急。”
“那咱们怎么办？”
“不管。”
“嗯。”
眼见议论声越来越大，叶菱急在心里，只是跺脚。
人群外，小蝶跟着一个衣着素净的中年男人亦步亦趋地往前走，遥遥看见了青衫的衣角，嘴角压不住地扬起，说道：“爹，这还真热闹呢。”
祝老二的胡子半白，抬手拦住她：“别过去。我去和大伯问过了，这照相馆办不长久。”
“爹。”祝蝶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轻轻叫了他一声。
祝老二其实早已不是老二，而是家中的老大了。他有一个哥哥，他五岁时候，哥哥就得急病死了。他被人欺负，回家去拿哥哥的牌位，希望能吓退别人，却被嘲笑了很久，邻里街坊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终究是老二，而做不了老大。
现在他四十多岁，妻子三年前死了，还是一出事就会去牌位处问他哥哥，该怎么办。
如今米的进价居高不下，成本一天比一天高，但售价只涨半文钱，转天客人就能少了一半。米店难以经营，祝老二更是焦头烂额，越来越求助于这已死的哥哥。
祝蝶低声道：“如果大伯和母亲在时，有张相片，倒是好了。”
“相片？那时候哪有这东西……”祝老二眼中流露出渴望。
其实大伯死的时候也只有七岁，一个四十岁的老头抱着七岁小孩的照片，哪里像样呢。如果有了那么一张照片，爹是不是就能知道，大伯其实什么也回答不了。
而母亲如果能有张照片，自己就还能见到会听自己说话的人，就算她早已经无法回话了。
“走吧，茶楼那边的事洪公子和我说了，工钱会还给咱们，以后还等你过去做事。”
“嗯。我明儿就过去。”
祝蝶也不问说了什么，只答应下来，回头一看，已经看不到那青色的身影，停下脚步道：“爹，我等会儿再回家。”
“等什么？”
“我……看看有没有纳鞋子的布，这几天鞋子穿得有些破了，得买块新布补补。”
祝老二点点头，只说：“也别补了，买双新的就行了。”
祝蝶点点头，压下欣喜要往前走，祝老二却道：“卖鞋的张家不是在那边吗？今天有你娘看着铺子，我和你一起过去。”
她跟着父亲离开，再没回头的机会。
议论声越来越大，传来传去，最后变成了一句很直白的话：“听说了么，这边有鬼！”
“鬼？有什么鬼？”
丁老爷子身穿一身紫袍，精神矍铄，满头白发地往前走，左手撑一根紫檀木拐杖，背着右手，别人无声让出一条路来。如今没了平民穿衣颜色的规矩，但能穿得起如此上等的紫色，也是身份不凡的象征。
他身后跟着前些天见过的冯掌柜，还有一个穿土色布袍的中年男人，样貌平平，神色懦弱，看着像是家中仆役。
“这里有鬼？”
他声如洪钟，旁边的人纷纷不敢再说话，只看他下一步的动作。
“哥！丁老爷子也来了！”叶菱眼前一亮，看着丁老爷子，仿佛看到了救星。
叶之复上前迎丁老爷子道：“丁老前辈，恕小辈有失远迎！小店没鬼，刚放的爆竹，有鬼也早吓跑啦！”
“没鬼就好！青天白日，那来的鬼？你们这里照相片，怎么收钱？”
“您来照，我就不收钱啦。”
“你跟我客气什么！该收多少就是多少，我这么一个老头子，还能占你的便宜不成！”
丁老爷子口气豪爽，器宇不凡，看得叶菱心生艳羡，余光之中却瞥见身后那个穿土色布袍的中年男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叶菱，叶菱不解地回看过去，对方就撇开目光。
她哥悄悄在她耳边道：“那是丁大少爷，你可别盯着人家看啦。”
“啊？他？”
叶菱皱眉，不懂丁老爷子怎么生得出这样的孩子。
正这时，人群中有人悄悄说了句：“这老东西也真不怕死！”
这声音极小，一般人是听不到的，听到了也迷迷糊糊的，但叶菱耳力极佳，能听声辨位，一跃三两步按住了那人的肩膀，见是个面容惊惶的普通青年，问：“你说的什么？可敢再说一遍！”
“我没说！”
“敢说不敢应么？”
“罢了！”丁老爷子看她这样子，笑了几声道：“叶家的小丫头，精神很足嘛！”
说罢示意旁边的儿子丁运去看，丁运又是扭过头，叶菱更是觉得这人忸怩得没劲，心里没半点好感，把手一松，那说闲话的飞似的跑走了，她回头嘱咐叶之复道：“哥，你可给人家拍好点。”
“放心。”
再看门外面，没人再说什么鬼不鬼的了，叶菱没跟进照相的屋子，只从门外偷看过去，看不到半点东西，但心中总觉得叶老爷子这张相片，一定是威风凛凛的。
傍晚关店时，叶菱要准备练武，好教给她介绍来的那位徒弟，先回了家。
叶之复关门前，在照相馆里踱步几圈，忽地停下脚步，听到暗室里传来细微的呼吸声，他看着声音的方向，鼻子轻轻嗅了嗅，闻到一股清香，先去轻手轻脚地锁好了门，才顺着声音，进了暗室。
暗室密不透光，他眯了眯眼睛，才适应了里面的环境，看到角落有个隐隐约约的影子。
祝蝶蹲在角落，手上拿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叶之复不问她怎么在这里，只慢慢走过去：“你拿的是什么？”
“没拿什么。”
“偷了什么东西，怎么就不能让我看？”叶之复把她堵在角落，蹲下身，拉过她的手臂看去。
照片上，叶之复背着手，恹恹地看着照相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他和那张放门口作招牌的照片一起照的，废片，没人喜欢这样的相片，不笑总显得不吉利，没精神也很不吉利，没人想照这样的照片，但是这却很像他平时的样子。或许这样子也不是没人喜欢。
叶之复问她：“你藏我的相片干什么？”
祝蝶哼了声道：“我怕你欠钱不还。拿着你的相片，才好去找你要债。”
“我还没欠你的钱，你现在就要找我要债？”
他放开她，任由她起身，只垂眼看着她，见她面颊涨红，笑了笑，轻轻地亲在她的脸上，很久都不放开。祝蝶无措地眨了眨眼，想去推开他，却看见叶之复已经闭上双眼，睫毛紧贴在苍白的面颊上，于是也闭上了眼，只是身子忍不住颤抖着，倚在他的怀里。
“害怕？”
“嗯。”
叶之复把她抱紧了些：“怕什么。”
“什么都怕。”
叶之复不说话。
过了会，祝蝶又问：“门关严了吗？”
“放心。”
他话音未落，少女踮脚一探身，温热的嘴紧贴在他冰凉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