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旧时代那样跪坐在矮脚几案边,皇帝陛下从清澈的玻璃杯中漱下一口美酒,然后在充溢口腔的醇香中,细细咂摸着胡亥刚说的旧日奇闻。

    “从神器中倾倒出一汪‘黑水之湖’?”帕萨斯对这个表述很感兴趣,“‘黑水’是什么?”

    “黑色的水吗?”他望着同父异母弟试探道。

    “就是‘息壤’的液化,”胡亥认真答道,“滋养着湖中央的双树:生命树和智慧树。”

    “是,”皇帝陛下其实早就对其有所耳闻,“那株永远燃烧的灌木。”

    “生命树,”胡亥进一步解释,“就如一棵阔叶绽放的棕榈,植根于湖底,六叶在黑色湖面上展开。它那成簇的种子在高速自旋中闪烁着黄绿光芒,看上去像在燃烧。”

    “至于智慧树,”铜宫之囚继续,“尽管高耸,却是寄生在生命树的种子丛中,树形颇似一株七枝柳,树顶每一千纪末则发出一根嫩芽。可不要小看这跟人巴掌就能握住的小芽:从中可以结出巡航天河的飞船!”

    说到这里,胡亥望着兄长。

    两人的脑海中,同时间映出了阿房宫地下那颗直径三里的硕大圆球,以及其中四千多艘蚱蜢形的“长舰”……

    这恐怕是这对貌合神离的同父兄弟屈指可数的共同记忆吧!

    情不自禁地,帕萨斯从衣襟下抽出系着丝带的“玉枝”,举在眼前,借着苍白的日光观察它蠕动着的无限分叉,喃喃自语着十分熟稔的八个字: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胡亥一笑,接着说道:“周穆王,文王的五世孙,在他辉煌的探险中通过谎言攫取了这枚‘玉枝’。它其实就是葱岭双树四千多年来发出的四支新芽之一!”

    “以色列人,”知悉奥秘的囚徒继续讲述,“以色列人用‘六芒星’代表生命树,用‘七臂烛台’象征智慧树,用所谓‘住棚节’的‘四样植物’来代表双树及其种、芽。”

    “等等,”帕萨斯想起了什么,“那个嫪毐生前握在掌心的护身符,就是一颗玉质的六角星托起了一棵翡翠质地的七枝树。”

    “原来,”他领悟道,“就是象征着那株双树。”

    “其实,”胡亥望着兄长说,“陛下只需看看自己左腕上的银镯:盾面上不是也亮着着一颗六角星?这面‘白虎盾’也就是以色列人的‘大卫之盾’!”

    陛下点了点头,又问道:“‘住棚节’是什么节日?”

    胡亥解释:“那是以色列人为纪念‘出埃及’时在沙漠中搭棚简居的四十年,在仪式上手握一种果实和三种枝条,香橼果、柳枝、枣椰叶、香桃枝。其实‘四样植物’代表了双树及其种子和新芽,而所谓的‘出埃及’其实就是走出了神州故土!”

    帕萨斯又想到一件事。那就是他自己出生时的名字:扶苏。

    “我十三岁举行成人礼的时候,”步入老年的扶苏回忆道,“父王为我物色了一名混血侍卫,名叫‘若木’,后来才希腊化为罗穆斯。

    “主仆第一次见面,我跟他就互生好感。一个好感点就是我俩的名字恰好合拍。

    “《山海经》提到西北大荒中有两种神树,扶苏与若木。民间也传说前者是生命之树,后者乃是智慧之木。

    “可以说,我俩在十几岁的年纪里,就得到了各自的互补,也算是天意吧!”

    “没错,陛下,”胡亥点着自己浮肿的脑袋,“中原人传说在葱岭中的扶苏和若木,指的正是黑水之湖的双树。”

    “那问题来了,”帕萨斯追问,“咱俩那伟大的父亲,为何要用生命树来给自己的长子命名呢?难道仅仅是图个吉利吗?”

    胡亥笑道:“这,当然要从双树的来历说起了!”

    “在大约六千五百万年前……”

    胡亥说到这停顿片刻,似乎想让兄长品一品这个会让人脑壳疼的数字。

    “一群在后世华夏史书称为‘黄帝族’的天外来客,”囚徒继续,“在四块大陆中间的海面上,种下了它们的‘双树之园’。在这里,神祇们所用的兵器和载具,不是被铸造锻打而成,而是从一株株双树的新芽结出来的!”

    “后来,”胡亥接着讲述,“一场‘洪流’席卷了大地,毁灭了一切善与恶。之后的漫长岁月,陆地下沉为海洋,而海洋上升为高峰。黄帝族的双树之园枯萎凋零,沉入了徐徐隆起的山脉地下。位置,就相当于西方的迦南地与东方的葱岭之间!”

    “再后来,”囚徒透露着鲜为人知的秘辛,“我们的恩神‘女娲’,也就是西方人所谓的‘诺亚’,牺牲了自己部分肢体,复活了世上仅存的双树,并将其栽种在两河流域入海口的乌尔城。”

    “来自该城的‘亚当’和‘夏娃’,”胡亥讲述道,“第一个吃下了复活双树的果实,从而让天底下的所有人群获得了自由意志,脱离神祇独立发展。”

    “随着人类的觉醒,”胡亥接着说,“沉入地下的双树之园便被激活,而后交替于‘沉睡’与‘苏醒’这两种状态之间。

    “‘沉睡’,会持续一千零二十四年;‘苏醒’,则是短短的四十年。

    “这就构成了一个为期一千零六十四年的‘千纪’,可以将人类觉醒之后的历史分为若干千纪。

    “而我们此时正处在人类觉醒第四千纪的沉睡期!

    “亚当和夏娃吃下神树果实的时候,双树上便生出了一条玉枝;而后每次进入‘苏醒期’,都会抽出一根新的枝芽。”

    皇帝陛下听得仔细,因为他很想从胡亥的话语中确定,除了陛下时刻挂在脖颈上的玉枝,这世上还有几根这能够随意改变物质的枝条。

    “此时正是第四千纪沉睡期,”帕萨斯心里琢磨,“那么双树第一次被激活之后又经历了三个千纪的苏醒期,意味着包括朕的玉枝,它的确一共抽出了四条神奇的枝芽!”

    人心隔肚皮,胡亥自然听不到皇兄的心声,便自顾自继续讲着。

    “另外,”囚徒说道,“在双树之园的苏醒期,禹龛能够打开一道传送门,让人瞬间从葱岭来到迦南。”

    “倘若,”他接着说,“将双树和禹龛分别放在传送门两侧,那么即便在沉睡期,这条通道照样开启。”

    尽管胡亥仍未回答“扶苏”这个名字的具体用意,但他话里这些猛料,够兄长反刍一阵子了。

    结合之前讲到“炎黄裔子”在周文王率领下的西征,那么他们双树立在葱岭中的用意,就是为了打开前往迦南地的传送门!

    又考虑到胡亥声称《塔纳赫》的叙述也是隐晦地反映了《喀巴拉》,帕萨斯很快想起自己上一周读到的一句话。

    那是第三卷《民数记》33章11节,关于希伯来人走出埃及之后的路线:“他们从‘芦苇之海’起行,安营于‘汛的荒野’。”

    不自觉地,帕萨斯便把这句话吟诵了出来。

    胡亥听到,便评论说:“这其实就是炎黄裔子西行的路线! 所谓‘芦苇之海’,就是西北的蒲昌海。所谓‘汛的荒野’,正是葱岭东面的沙漠‘秦荒’!”

    “什么?”陛下觉得有点离谱了,“蒲昌海和秦荒通通是蒙恬大将征服大西北之后才命名的!”

    “那么几百年前编纂《塔纳赫》的圣职人员,”帕萨斯表示不理解,“那时候就知道这两个尚未发明的叫法了吗?”

    但是,越是难以置信的主张,往往越蕴含着惊人的真相。

    胡亥不急不徐道:“稍后臣弟会解释,为何希伯来人会知道很多未来的物和事。“

    囚徒干了一杯酒,继续讲述“炎黄裔子”在荒野中的踟蹰:

    冰天雪地的葱岭深处,安放了那汪滋养着神奇双树的黑水之湖。

    湖畔的土地相对开阔,足够七千多名西征健儿整齐地列起队来,口吐的哈气在雪山中形成了一片迷雾。

    他们的领袖,文子,在队伍最前列朝着金色的“禹龛”祷告。

    那寒冷到几近凝固的空气,忽然凭空被撕开了一个镶着金边的口子!

    往圆口里窥探,只能看到黑咕隆咚的岩壁!

    “炎黄裔子”的十二支系,各自出了一名勇敢的探路人,举着火把钻进了金边口子里——

    那头,就是迦南地的一处山洞了。

    数日之后,十二勇士全都安然折返。

    每个人都从迦南地带来了一样物件:有人摘了一朵花,有人捧了一抔土,有人折了一根枝,有人灌了一瓮水。

    还有两名探子,合力挑着一根扁担;扁担中间挂着一大串沉甸甸的葡萄,把两个壮汉的腰都给压弯了。

    这些,全都表明传送门那头是一片到处流着奶和蜜的土地,上天赐予炎黄裔子的应许之地!

    ……

    偌大的铜宫里,胡亥口若悬河地讲完只有他自己看到的《喀巴拉》段落,停下来润润喉吻。

    而作为听者的三世皇帝,竟然心生一种强烈的既视感:密不外传的《喀巴拉》关于“炎黄裔子”离开周灭商之后的中原、试图通过地下的“双树之园”抵达迦南的过程,竟然跟希伯来圣经以色列人在摩西的带领下走出埃及的过程十分雷同!

    “希伯来圣经《塔纳赫》讲述,”帕萨斯回忆道,“摩西派十二名探子进入迦南,带回了关于应许之地的好消息和坏消息。好消息:那是一块奶与蜜的富饶之土。坏消息:迦南的居民个个人高马大,迦南的城池个个易守难攻,迦南人绝不愿意跟一群臭外地的分享土地。”

    正在品尝葡萄酒的胡亥听到《喀巴拉》中的秘史被门外流传的次经如此转述,颇有一种笑喷的冲动。

    他放下酒杯,继续讲述。

    “的确,”铜宫之囚说,“炎黄裔子打探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喜忧参半的迦南之地。于是西行大军便没有立即通过传送门,而是暂时撤出了大雪山,安营在了沙漠的边缘,依靠禹龛生出的一种神奇食物‘玛娜’度日。”

    “领导西行的文子,”胡亥继续,“坚持炎黄裔子西征迦南的初衷:用上帝之道教化当地人,让炎黄裔子名副其实成为一支播撒文明的队伍,便开始训练神职人员。”

    “炎黄裔子营地中央那顶最显眼的帐篷,”胡亥接着说,“被称为‘圣幕’,里面供奉了大禹留下的‘禹龛’。而文子的妻侄们,上帝最为坚贞的信徒,在圣幕之下宣誓终身谨守戒律,在禹龛之前领悟了天地的奥秘,成为了口头传承《喀巴拉》的第一代祭司。”

    “而在希伯来圣经的叙事中,”三世皇帝咂摸着自己在东宫中闭关时的所读,“在希伯来人徘徊在西奈沙漠的岁月里,是率领同胞走出埃及的摩西设立了供奉约柜的圣幕,并让自己的妻兄亚伦成为祭司长,亚伦的四个儿子成为第一代祭司。”

    “内外两份文献这不又一次对应上了?”胡亥点头道,“而臣弟稍后会跟陛下解释:门内秘传《喀巴拉》,相比于公之于世的《次经》也就是《塔纳赫》,究竟有怎样的对应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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