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如何?”皇后急切难耐,绕着算卦的大师来回踱步。

    陈氏被赐下毒酒身亡,她的三个孩子年纪都还太小,皇上终究会让这后宫里的妃嫔担起养育的责任,所以她现在急切要得到一个答案……

    “皇后,我查看了他们二人的命格。"

    "发现只有这顾玉淮命中犯红光,且这红气直冲云霄,如巨龙绕云般有势不可挡之势,此乃帝王之相,他未来一定会做天子的!”

    像是普通百姓见到金光闪闪的黄金,皇后迅速扑到大师身旁,眼里的贪婪任意显露:“当真?”

    “千真万确。”

    “好好好啊!”皇后退后两步,发疯似的鼓着掌,她红唇张扬,露出十分诡魅的笑容。

    “来人,给我重重的赏!”

    “玉淮,到时候皇上问你愿意跟谁时,如果想要你长兄和妹妹活命的话。”

    指尖沾染上贪念,张牙舞爪地伸向年少时期的顾玉淮,她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手帕,“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眼前的人,无论是说话语气,抑或是毫不掩饰的、想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都充满了危险。

    彼时的顾玉淮只有十二岁,又刚刚经历母亲的离世,他放肆大哭,争夺着要抢回母亲留给自己的遗物,内心却无比平静。

    因为他知道,他的计谋奏效了。

    皇后这人,不聪明,什么谋算都摆在明面上。

    过世的妃嫔遗留下的孩子,她总费尽心思夺去男孩的抚养权,她到底什么打算,太过显而易见。

    父皇顾忌皇后家族的势力,对她虐待孩子的事实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玉芝安全了,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五哥深入那样的险境。

    三个孩子齐齐站成一排,像是任人挑选的商品,安安静静的,不哭也不闹。

    “玉淮、云瑾还有玉芝真是可怜!”皇后哭得梨花带雨,她声泪俱下,落下的泪珠感染了大殿里一众的人。

    “小小年纪就丧母了,皇上不如将他们纳入我……

    “皇后心善,咳咳——”急促的咳嗽声在空寂的大殿里响起。

    张贵妃身子骨弱,常年同药材作伴,身上早已浸染上淡淡的药味。

    她将自己的面庞藏于青丝衣袖之后,出声打断道:“可皇后养育四个孩子已十分困难,臣妾膝下无子,不如将三个孩子都归在我宫中,让他们互相有个照应,也免受分离之苦。”

    端坐高位的天子威风仪仪,茶杯撞击杯座发出清脆的声响,所有人的视线都向他集中。

    “张贵妃的提议不错,就这么——”

    “不要!”大殿之上,顾玉淮公然反抗着皇帝的旨意,故意闹起脾气,“我就要皇后做我的母亲。”

    顾玉淮每多说一句,大殿里的人就瑟瑟发抖一分,他们誓要将头埋进地里,生怕龙颜大怒,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受到连坐。

    威仪的天子几度改换脸色,最终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既然淮儿去意已决,那你就跟着皇后吧。”

    “至于云瑾和玉芝,就归入张贵妃的寝殿。”

    疯狂对着顾玉淮使眼色的皇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幸亏她提前谋划,还留着他这最后这一张底牌,否则就让那张贵妃得逞了!

    顾云瑾双手握紧成拳,尖而锋利的指甲剜进肉里,血流不止。

    少年脸色阴翳,黑色的眸子里似有一把利剑,他真想用这把剑剖开顾玉淮的心,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长的。

    母后离世,他也从未见顾玉淮流过一滴泪,明明生前母后最疼的就是他。

    就连父皇,也对他疼爱有加,在这样的场合做出那样失礼的举动,竟也完全不怪罪他。

    别以为他不知道,父皇早就想把他的好弟弟纳入皇后宫中了,好为他将来登上皇位而铺道。

    只是他想不明白,昭然若揭的事实,为何偏偏还要演这一出?

    他厌烦地扫视了一唱一和的几人,简直恶心至极……

    “瑾哥哥,父皇说的是什么意思啊?玉芝怎么听不懂啊。”

    软乎乎的小手攀上顾云瑾的手臂,顾玉芝扑闪着黑得发亮的睫毛,瞳孔纯净。

    “玉芝,他……”

    顾云瑾摇摇头,终究没有选择告诉她事实。

    二人明明只有四岁之差,顾云瑾却高出顾玉芝远不止两个头,他伸出手轻抚妹妹的头,眉眼弯弯,眼神温柔似水。

    “没什么玉芝,你只要知道,瑾哥哥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会保护我们家玉芝就行了。”

    “嗯,玉芝不害怕。”顾玉芝肤色如雪,像馒头般白净的小手握的紧紧的。

    淮哥哥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她相信哥哥们……

    思绪拉回,少年低垂着头,眼神空洞:“我有什么好心疼的?”

    扣在一起的双手突然被一只手握紧,顾玉淮瞪大了双眼,出走的灵魂即刻被召回,他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顾玉淮的手常年寒冷,少女的手却恰恰相反,她手心的温度不断传来,一路直升,似乎就要融化他心里的坚冰……

    不对,少年一怔,他到底在干什么啊?这种情况不应该推开她吗?

    他怕不是疯了?他竟然,一点儿也不想让她放手……

    赵文姝扯着嘴角,勉强挂起一抹笑容,黝黑的瞳孔里尽是心疼。

    “六殿下想守护家人,为了他们牺牲了很多,殿下这么辛劳,我当然会心疼。”

    一气呵成,赵文姝说完立刻松开紧握着少年的手。

    她刚刚简直是鬼迷心窍了,明知道他平时有多注重礼节,她竟在他还未恢复记忆时做出如此逾矩的行为。

    不过,他为什么不推开自己呢?难道他恢复记忆了?

    赵文姝摇头,否定了这种想法。绝无此可能,有时候爱不爱一个人,单看他的眼神就够了。

    她见过他和自己相爱时的眼睛,那是一双时时刻刻欲有所言的眼睛,现在的他无论怎么看,都抵不上当时的万分之一。

    当听到眼前人如此真切地说着心疼他,顾玉淮内在流淌的冰冷透骨的血液仿佛沸腾起来。

    可看着那只手的离去,他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处,即使浑身温暖了,总有一处还是一样,透彻的冰冷。

    好奇怪,明明对方只是简单一个动作和几句话,自己就立马乱了阵脚。

    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回馈对方,该笑吗?还是假装不为所动?

    方正狭小的厢房里,两人各怀心思。然而自顾自的少女,完全没有发现对方的异常。

    “我也同殿下一样,也有自己想守护的人。”直勾勾视线向自己递来,顾玉淮知道,她说的是自己。

    赵文姝像正午的太阳,笑得耀眼又明媚,可他明明知道会灼伤眼睛,可还是忍不住去看。

    烛火之下,少女的侧脸随之摇荡,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刻画起她的名字。

    “和你相识。”赵文姝说得坦坦荡荡,“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她这句话其实很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因为害羞而难以启齿,现在他失忆了,定不会对自己的话过多在意……

    年少时的苦痛,在这一刻,仿佛被抚平殆尽。

    “咳——”顾玉淮慌张起身,长长的衣摆打翻凳子,他着急忙慌,吐出的话毫无逻辑,“时间不早了,赵姑娘快些告辞吧,太晚了,我就先休息了。”

    意识到说了什么的顾玉淮蓦地羞红了脸,只想立刻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到底在心慌什么!

    “哎!”

    “嘭——”他还真是毫不留情,就只给自己留下了响亮的关门声。

    赵文姝委屈,到底是谁这么晚还来找她的?怎么才讲了两三句话就要走了,自己是会吃人还是怎样?

    “殿下怎么样,见到文……赵小姐了吗?”玄凛围着顾玉淮,左看看右看看,“怎么样?什么感觉啊?”

    “没感觉。”

    “那殿下脸红什么?”

    “玄凛!你活腻了是吧!”

    顾玉淮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其实不用摸他也能感受出来,他现在就像赤足踏入火焰山的人,这烧心的温度,从头到脚,将他烧个滚烫。

    他现在脑子恐怕已经烧糊涂了……

    顾玉淮也忘记自己是怎样回到府邸的了,他举步踉跄,满脑子只有她。

    他鬼使神差地闯进她的房间,又在此刻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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