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电话铃声一直在响，我慌慌忙忙躲进卫生间，拉开书包拿出了手机。
电话被接通，我的眼前都在颤抖。
“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电话对面传来浑厚的怒吼声。
“今天是你姑姑化疗的日子，你又死去哪了？”
“知道要你拿钱你就跑了？养你还不如养个白眼狼！”
等对面发泄完了，我才轻声开口：“姑父，我没钱了。”
“没钱？没钱你怎么不去死！”
我握着手机，浑身冰冷：“那你呢？”
“姑姑生病之后，我能赚到的钱全都给姑姑用了，从来没有不管过姑姑。”
“你呢？从姑姑得了癌症后，你往家里拿过一分钱吗？你也没钱，你怎么不去死？”
姑父滥赌，但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高一我去参加比赛的那一天，姑父哭着给我打电话说：“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从那以后，他就像着了魔一样开始滥赌。
同样从那天起，我开始给卢雪当枪手，为卢雪挣来了无数的荣誉，也给姑姑补齐了做手术的费用。
我的话果然激起了姑父的怒气，他在电话里大骂脏话：“你还敢和我顶嘴了？”
“你姑姑看你死了爸妈可怜，从小把你接过来养，再吃不起饭的时候都不会让你饿着！”
“你花了我家里那么多钱，现在翅膀硬了，想跑了？”
“我告诉你，没门！”
“快点滚回来带你姑姑去化疗，没钱就去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时拿回来的钱怎么来的？”
......
富丽堂皇的大理石盥洗台映出我的倒影，我蜷缩在冰冷的马桶边，狼狈的无处遁形。
走出卫生间时，我意外听到拐角传来卢雪的声音。
“爸爸，晋彦的父母也会来吗？”
“当然会来，今天来的都是市里的头面人物，你可不能出岔子！务必把晋彦那小子给我拿下！再者说，今天他父母都在，他再怎么也不会让你下不来台的！”
“爸爸放心，我都准备好了，不会让您丢脸的。”
我突然意识到之前卢雪让我剪的那个视频是做什么的。
那段视频囊括了她在高中获得的所有荣誉，以及老师同学对她的积极评价。
我一直以为她在谢师宴上放这段视频，单纯是为了给自己的小提琴演奏铺垫。
但现在看来，她要展示的对象并不是我们这些人。
那么骄傲的卢雪，在自己父亲眼中，似乎也只是在名利场装点门面的粉饰。
晋彦？
那个一直坐在前排的三好学生，原来他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我嗤笑一声，准备抬脚走出拐角。
“对了，你等下拿篇你写的英语文章来，我今天可把那个英语比赛的评委请来了。说不定人家愿意收你做学生呢！那可是在美国出过书的作家！”
卢雪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卢雪却有些不情愿：“爸爸，您怎么不早点说，作文都被收在学校里，这会儿我去哪儿拿？”
卢雪的父亲脾气很急：“我好不容易才请来的人，还要提前跟你说？我不管你去哪儿拿，就是现写也要给我变出一篇！”
卢雪的语气弱了下来：“爸，你明知那些都不是我写的......”
“你那些同学不是都在吗？你不是最会做这种事了吗？让他们现在给你写一篇不行？”
卢雪父亲有些不耐烦了：“他们那种人，给点钱就什么都愿意做，再不行不是还有你的英语老师吗？”
“我平时给他送那么多礼，这点忙他会不肯帮？”
“多大的人了，这点小事都解决不好，我先去招呼客人，你快去搞，可别在今天给我丢人！”
拐角处没了声音，我浑身的血液却都凝固了，迟迟没有迈出脚步。
我从无人注意的小门悄悄溜回了座位，但是总有人不愿意让你减少存在感。
“思思，你去哪里啦！”
卢雪正站在自己父亲身边，问候坐在主桌的客人。
她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站在她身边，她仿佛又自信满满了，同客人们说话时都显得底气十足。
那位华裔作家是个气质很独特的姐姐，似乎很年轻。
“听你父亲说，你的英文写作很出彩，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机会看看你的作品？”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能被您指点是我的荣幸，等等我就给您送来。”
桌上的其他客人虽都笑着，但看向卢雪的神情却带着打量。
那种打量像是对某种商品的满意，下一刻就能将其收入囊中。
我瞥了一眼，正对上晋彦的视线。
或许是平日对他没什么关注，今天看他穿着一身灰色休闲服，竟觉得他和印象中的那个三好学生不太一样了。
而他看向我的表情，像是带着一丝悲悯？
“这是我的同学——”卢雪转头把我推到了前面，她有些飘飘然了。
搂着我的胳膊就道：“也是我一直资助的对象，她家庭比较困难啦，不过也很励志，高考估的分数怎么也能上一本了！”
我一点也不诧异，估分的成绩我虽然没和她说过，不过看她父亲和老师的关系，这点小事也没什么难的。
“雪儿从小就心善，没想到长大了还是这么乖。”
“老卢，你这女儿教得好啊。”
“好一个乐善好义！老卢，有这样一个女儿，你以后可不用愁了！”
夸赞声让卢雪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但我却只觉得越来越无法呼吸。
可是和卢雪在一起这么久，再怎么样也该对这种难堪的局面免疫了吧？
回到席间坐下，我深深呼出一口气。
也许是卢雪觉得我还不配和他们坐在一起，并没有留我在主桌。
桌上的同学们聊得很欢乐，纷纷说起了暑假的打算。
像是不好意思冷落我，旁边那个女生主动问我：“你呢思思？暑假打算做什么？好不容易高考完了呢！”
“我要离开这里。”
“去哪里呀？我也打算出去玩呢......”
桌上的同学们接走我的话茬，纷纷开始讨论暑假要去哪里旅游，有去海边的，有出国的。
我沉默地看着桌上摆着的十分精致的餐前点心，没再说话。
宴席即将开始时，其他桌的一位同学跑过来，蹲在我身边说：“英语老师找你。”
“找我做什么？”我疑惑地皱眉。
“我也不知道，你快去吧，他就在门口等你！”
同学说完就走了。
等到第一道菜端上来，我吃了一些后才离开了宴席。
英语老师正等在卫生间门口，手里还夹着烟。
“你怎么才来？”
不等我说话，他就扯着我的胳膊把我拉到了卫生间旁边的阳台里，也是刚刚卢雪和她的父亲对话的地方。
他一脸急躁，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和我记忆中的那个温柔的英语老师完全不同。
不等我说话，他把我按着在竹椅上坐下，桌上已经摆好了纸笔。
“你现在写一篇作文，立刻写，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写完。”
我双手冰凉，分明刚刚已经听到了卢雪父亲的话，但是亲眼看到他这副模样，我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是卢雪要吗？”我问。
他显然一愣，又道：“你既然知道了，就快点写吧！她现在走不开。”
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坍塌。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
“为什么？”我问他。
为什么明知道那些作文都是我写的，还能那么自然地夸赞卢雪？
为什么明知道那些作文都是我写的，还要以她的名义张贴在表彰栏？
为什么你明知我堕入深渊，却没有向我伸出援手？
他笑了：“你装什么？你不也是为了钱吗？”
“于思思，我们都要生活的啊！你别傻了，今天换任何人在我的位置，都会做和我一样的选择！”
是吗？
可如果是我，我不会。
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的学生被人霸凌，被人夺走劳动成果，被人抢走本应属于她的东西。
“你不配为人师长。”
我抬头冷冷看向他，他几乎要抬手一拳打在我脸上，却在靠近我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孬种。
我缓缓放下书包，道：“我写这篇作文，你能从卢雪那里拿多少钱？”
“你什么意思？”
“我可以写，但你叫卢雪亲自过来和我谈，我和你说不着。”
他气得连烟都掐了，却不敢对我怎么样，转身就离开了阳台：“你等着！”
很快，卢雪过来了。
“你知道我走不开还偏叫我来？于思思，你犯贱是吧？”
现在阳台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她也不装了。
我不想和她废话，摊开手放在桌上：“五万，否则不写。”
卢雪瞳孔一震，她似乎没想到一向温顺的我会突然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
“于思思，我给你脸了是吧？”
“五万。”
“是不是你觉得高考完了，我就没法治你了？”
“五万。”
“于思思！你别狮子大开口，平时你一篇才五百！”
“平时是平时，现在是五万。不给，我现在就走。”
卢雪立刻软了：“好好好，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叮咚——
微信弹出收到五万转账的消息。
“这可是我攒了好久的压岁钱，于思思你......真是出息了！”
卢雪脸都黑了，咬牙切齿地把笔塞到我手里：“写不出来你就死定了！”
我一手握着笔，一手点开转账消息收下了，心想，这些应该够姑姑化疗用了。
宴厅里传来催促卢雪的声音，卢雪瞪了我一眼就要走。
“等等，我手机词典打不开了，你把你手机给我用用。”
我拿着笔已经在纸上写了起来，低着头很认真。
卢雪看了一眼我碎了屏的手机，烦躁地把手机扔给我，说了一句：“事儿真多！”就离开了。
阳光洒在玻璃桌面上，库洛米的钻石手机壳被照出奇光异彩。
我颤抖着拿起卢雪的手机，手机上的屏幕一闪一闪的，不断跳出新的消息。
【还不赶紧回来？还让叔叔阿姨都等着你吗？】
【雪儿，你看到思思今天穿的那条裙子了吗？一想到那下面穿的大妈内裤我都觉得恶心哈哈哈哈哈......】
下拉到界面底部，最早的一条消息是：【卢小姐，一会儿要放的视频您准备好了吗？】
点进聊天框，卢雪还没有把视频发出去。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手心出了汗，黏糊糊的。
所有拍我的视频都在卢雪手机里，我知道她特意为我建了一个相册，还把密码设成了我的生日。
这是她欺凌我时，当着我的面说的。
“你看看你，我对你这么好，把你看得这么重要，甚至还在手机里给你留了一席之地，你还和我顶嘴？”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顶嘴呢？”
我深吸一口气，输入密码打开了相册。
不到十五分钟，我就写完了作文，这时宴席还没过半。
我迅速打开卢雪的手机，将视频重新编辑了一遍。
在最后收尾的时候，卢雪突然过来了，冷不丁说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道：“酒店的工作人员问你要视频，我想起之前视频还有个地方需要改一下，就顺手改了。”
卢雪狐疑地夺过手机，打开了我重新编辑过的视频。
视频的画面一帧帧放过，我的心口也随之越来越紧。
好在卢雪看了一会儿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就直接给工作人员发过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把作文送到卢雪面前：“写完了，你拿走吧。”
卢雪柳眉一翘，拿来扫了一眼，丢下一句：“我倒要看看值不值五万。”
她走之后，我攥着笔坐在竹椅上缓了一会儿，背上书包离开了阳台。
即将走到宴厅侧门的门口时，却被一道声音叫住。
“于思思？”
我转过身，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侧门对面的落地窗前。
这里没有人守着，连太阳都照不进这扇窗，幽暗的环境下，我一时没有认出那人是谁。
但他又问：“她一直是这么欺负你的？”
我怔住了，眼看那道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下一刻，我的身上落下一件温暖的灰色外套。
宴厅的门被他推开又关上，光亮片刻停留在我身上，我也看清了那人是谁。
晋彦。他话里的她是谁？
他听到卢雪和我的谈判了？
不会，我特意绕了一大圈从侧门回来，刚才外面是没有人的。
那他说的欺负是什么？
我低头，视线落在身上的灰色外套上，脑海中闪过方才在宴桌上时，晋彦眼中的一丝悲悯。
他是在可怜刚刚的我？
整个宴厅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递给我一件外套。
或许他们都觉得我是十分愿意穿上这件衣服的，又或者说，这低俗的气质和我很配。
我冷嗤一声，转身将身上的衣服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电话被接通，我的眼前都在颤抖。
“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电话对面传来浑厚的怒吼声。
“今天是你姑姑化疗的日子，你又死去哪了？”
“知道要你拿钱你就跑了？养你还不如养个白眼狼！”
等对面发泄完了，我才轻声开口：“姑父，我没钱了。”
“没钱？没钱你怎么不去死！”
我握着手机，浑身冰冷：“那你呢？”
“姑姑生病之后，我能赚到的钱全都给姑姑用了，从来没有不管过姑姑。”
“你呢？从姑姑得了癌症后，你往家里拿过一分钱吗？你也没钱，你怎么不去死？”
姑父滥赌，但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高一我去参加比赛的那一天，姑父哭着给我打电话说：“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从那以后，他就像着了魔一样开始滥赌。
同样从那天起，我开始给卢雪当枪手，为卢雪挣来了无数的荣誉，也给姑姑补齐了做手术的费用。
我的话果然激起了姑父的怒气，他在电话里大骂脏话：“你还敢和我顶嘴了？”
“你姑姑看你死了爸妈可怜，从小把你接过来养，再吃不起饭的时候都不会让你饿着！”
“你花了我家里那么多钱，现在翅膀硬了，想跑了？”
“我告诉你，没门！”
“快点滚回来带你姑姑去化疗，没钱就去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时拿回来的钱怎么来的？”
......
富丽堂皇的大理石盥洗台映出我的倒影，我蜷缩在冰冷的马桶边，狼狈的无处遁形。
走出卫生间时，我意外听到拐角传来卢雪的声音。
“爸爸，晋彦的父母也会来吗？”
“当然会来，今天来的都是市里的头面人物，你可不能出岔子！务必把晋彦那小子给我拿下！再者说，今天他父母都在，他再怎么也不会让你下不来台的！”
“爸爸放心，我都准备好了，不会让您丢脸的。”
我突然意识到之前卢雪让我剪的那个视频是做什么的。
那段视频囊括了她在高中获得的所有荣誉，以及老师同学对她的积极评价。
我一直以为她在谢师宴上放这段视频，单纯是为了给自己的小提琴演奏铺垫。
但现在看来，她要展示的对象并不是我们这些人。
那么骄傲的卢雪，在自己父亲眼中，似乎也只是在名利场装点门面的粉饰。
晋彦？
那个一直坐在前排的三好学生，原来他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我嗤笑一声，准备抬脚走出拐角。
“对了，你等下拿篇你写的英语文章来，我今天可把那个英语比赛的评委请来了。说不定人家愿意收你做学生呢！那可是在美国出过书的作家！”
卢雪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卢雪却有些不情愿：“爸爸，您怎么不早点说，作文都被收在学校里，这会儿我去哪儿拿？”
卢雪的父亲脾气很急：“我好不容易才请来的人，还要提前跟你说？我不管你去哪儿拿，就是现写也要给我变出一篇！”
卢雪的语气弱了下来：“爸，你明知那些都不是我写的......”
“你那些同学不是都在吗？你不是最会做这种事了吗？让他们现在给你写一篇不行？”
卢雪父亲有些不耐烦了：“他们那种人，给点钱就什么都愿意做，再不行不是还有你的英语老师吗？”
“我平时给他送那么多礼，这点忙他会不肯帮？”
“多大的人了，这点小事都解决不好，我先去招呼客人，你快去搞，可别在今天给我丢人！”
拐角处没了声音，我浑身的血液却都凝固了，迟迟没有迈出脚步。
我从无人注意的小门悄悄溜回了座位，但是总有人不愿意让你减少存在感。
“思思，你去哪里啦！”
卢雪正站在自己父亲身边，问候坐在主桌的客人。
她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站在她身边，她仿佛又自信满满了，同客人们说话时都显得底气十足。
那位华裔作家是个气质很独特的姐姐，似乎很年轻。
“听你父亲说，你的英文写作很出彩，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机会看看你的作品？”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能被您指点是我的荣幸，等等我就给您送来。”
桌上的其他客人虽都笑着，但看向卢雪的神情却带着打量。
那种打量像是对某种商品的满意，下一刻就能将其收入囊中。
我瞥了一眼，正对上晋彦的视线。
或许是平日对他没什么关注，今天看他穿着一身灰色休闲服，竟觉得他和印象中的那个三好学生不太一样了。
而他看向我的表情，像是带着一丝悲悯？
“这是我的同学——”卢雪转头把我推到了前面，她有些飘飘然了。
搂着我的胳膊就道：“也是我一直资助的对象，她家庭比较困难啦，不过也很励志，高考估的分数怎么也能上一本了！”
我一点也不诧异，估分的成绩我虽然没和她说过，不过看她父亲和老师的关系，这点小事也没什么难的。
“雪儿从小就心善，没想到长大了还是这么乖。”
“老卢，你这女儿教得好啊。”
“好一个乐善好义！老卢，有这样一个女儿，你以后可不用愁了！”
夸赞声让卢雪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但我却只觉得越来越无法呼吸。
可是和卢雪在一起这么久，再怎么样也该对这种难堪的局面免疫了吧？
回到席间坐下，我深深呼出一口气。
也许是卢雪觉得我还不配和他们坐在一起，并没有留我在主桌。
桌上的同学们聊得很欢乐，纷纷说起了暑假的打算。
像是不好意思冷落我，旁边那个女生主动问我：“你呢思思？暑假打算做什么？好不容易高考完了呢！”
“我要离开这里。”
“去哪里呀？我也打算出去玩呢......”
桌上的同学们接走我的话茬，纷纷开始讨论暑假要去哪里旅游，有去海边的，有出国的。
我沉默地看着桌上摆着的十分精致的餐前点心，没再说话。
宴席即将开始时，其他桌的一位同学跑过来，蹲在我身边说：“英语老师找你。”
“找我做什么？”我疑惑地皱眉。
“我也不知道，你快去吧，他就在门口等你！”
同学说完就走了。
等到第一道菜端上来，我吃了一些后才离开了宴席。
英语老师正等在卫生间门口，手里还夹着烟。
“你怎么才来？”
不等我说话，他就扯着我的胳膊把我拉到了卫生间旁边的阳台里，也是刚刚卢雪和她的父亲对话的地方。
他一脸急躁，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和我记忆中的那个温柔的英语老师完全不同。
不等我说话，他把我按着在竹椅上坐下，桌上已经摆好了纸笔。
“你现在写一篇作文，立刻写，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写完。”
我双手冰凉，分明刚刚已经听到了卢雪父亲的话，但是亲眼看到他这副模样，我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是卢雪要吗？”我问。
他显然一愣，又道：“你既然知道了，就快点写吧！她现在走不开。”
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坍塌。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
“为什么？”我问他。
为什么明知道那些作文都是我写的，还能那么自然地夸赞卢雪？
为什么明知道那些作文都是我写的，还要以她的名义张贴在表彰栏？
为什么你明知我堕入深渊，却没有向我伸出援手？
他笑了：“你装什么？你不也是为了钱吗？”
“于思思，我们都要生活的啊！你别傻了，今天换任何人在我的位置，都会做和我一样的选择！”
是吗？
可如果是我，我不会。
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的学生被人霸凌，被人夺走劳动成果，被人抢走本应属于她的东西。
“你不配为人师长。”
我抬头冷冷看向他，他几乎要抬手一拳打在我脸上，却在靠近我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孬种。
我缓缓放下书包，道：“我写这篇作文，你能从卢雪那里拿多少钱？”
“你什么意思？”
“我可以写，但你叫卢雪亲自过来和我谈，我和你说不着。”
他气得连烟都掐了，却不敢对我怎么样，转身就离开了阳台：“你等着！”
很快，卢雪过来了。
“你知道我走不开还偏叫我来？于思思，你犯贱是吧？”
现在阳台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她也不装了。
我不想和她废话，摊开手放在桌上：“五万，否则不写。”
卢雪瞳孔一震，她似乎没想到一向温顺的我会突然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
“于思思，我给你脸了是吧？”
“五万。”
“是不是你觉得高考完了，我就没法治你了？”
“五万。”
“于思思！你别狮子大开口，平时你一篇才五百！”
“平时是平时，现在是五万。不给，我现在就走。”
卢雪立刻软了：“好好好，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叮咚——
微信弹出收到五万转账的消息。
“这可是我攒了好久的压岁钱，于思思你......真是出息了！”
卢雪脸都黑了，咬牙切齿地把笔塞到我手里：“写不出来你就死定了！”
我一手握着笔，一手点开转账消息收下了，心想，这些应该够姑姑化疗用了。
宴厅里传来催促卢雪的声音，卢雪瞪了我一眼就要走。
“等等，我手机词典打不开了，你把你手机给我用用。”
我拿着笔已经在纸上写了起来，低着头很认真。
卢雪看了一眼我碎了屏的手机，烦躁地把手机扔给我，说了一句：“事儿真多！”就离开了。
阳光洒在玻璃桌面上，库洛米的钻石手机壳被照出奇光异彩。
我颤抖着拿起卢雪的手机，手机上的屏幕一闪一闪的，不断跳出新的消息。
【还不赶紧回来？还让叔叔阿姨都等着你吗？】
【雪儿，你看到思思今天穿的那条裙子了吗？一想到那下面穿的大妈内裤我都觉得恶心哈哈哈哈哈......】
下拉到界面底部，最早的一条消息是：【卢小姐，一会儿要放的视频您准备好了吗？】
点进聊天框，卢雪还没有把视频发出去。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手心出了汗，黏糊糊的。
所有拍我的视频都在卢雪手机里，我知道她特意为我建了一个相册，还把密码设成了我的生日。
这是她欺凌我时，当着我的面说的。
“你看看你，我对你这么好，把你看得这么重要，甚至还在手机里给你留了一席之地，你还和我顶嘴？”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顶嘴呢？”
我深吸一口气，输入密码打开了相册。
不到十五分钟，我就写完了作文，这时宴席还没过半。
我迅速打开卢雪的手机，将视频重新编辑了一遍。
在最后收尾的时候，卢雪突然过来了，冷不丁说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道：“酒店的工作人员问你要视频，我想起之前视频还有个地方需要改一下，就顺手改了。”
卢雪狐疑地夺过手机，打开了我重新编辑过的视频。
视频的画面一帧帧放过，我的心口也随之越来越紧。
好在卢雪看了一会儿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就直接给工作人员发过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把作文送到卢雪面前：“写完了，你拿走吧。”
卢雪柳眉一翘，拿来扫了一眼，丢下一句：“我倒要看看值不值五万。”
她走之后，我攥着笔坐在竹椅上缓了一会儿，背上书包离开了阳台。
即将走到宴厅侧门的门口时，却被一道声音叫住。
“于思思？”
我转过身，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侧门对面的落地窗前。
这里没有人守着，连太阳都照不进这扇窗，幽暗的环境下，我一时没有认出那人是谁。
但他又问：“她一直是这么欺负你的？”
我怔住了，眼看那道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下一刻，我的身上落下一件温暖的灰色外套。
宴厅的门被他推开又关上，光亮片刻停留在我身上，我也看清了那人是谁。
晋彦。他话里的她是谁？
他听到卢雪和我的谈判了？
不会，我特意绕了一大圈从侧门回来，刚才外面是没有人的。
那他说的欺负是什么？
我低头，视线落在身上的灰色外套上，脑海中闪过方才在宴桌上时，晋彦眼中的一丝悲悯。
他是在可怜刚刚的我？
整个宴厅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递给我一件外套。
或许他们都觉得我是十分愿意穿上这件衣服的，又或者说，这低俗的气质和我很配。
我冷嗤一声，转身将身上的衣服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