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遮挡终于除去,苏荷芝一抬眼,就看见了江何之的脸。

    她就说外面的人是瞎说。

    虽然嘴角紧紧绷着不上扬,但他眼底的笑意根本掩不住。

    前些日子他去都亭驿和她说过话,但那时是在夜里,纵然有火折子,也基本上可以算作没有看清彼此。

    因而这是自五年前在北合京郊分别,他们第一次再见。

    江何之在挑盖头前余光就一直紧紧跟随。

    为了防止自己因为装模作样而错过一点她的模样,拿起秤杆时他特意站起来背对众人。

    这样目光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停留。

    红盖头被缓缓挑起的那瞬间,他感觉自己有点忘了要呼吸。

    他一向都知道苏荷芝生得好,但今天大婚的盛装同平日里的清雅素淡还是大为不同。

    美得更惊人。

    发髻高挽,上面插着镶嵌璀璨宝石的凤冠,衬得她大气端庄。面容如画,眉如新月,鼻梁高挺,唇红如桃,尤其是中间一双眼睛,秋波流转,顾盼生辉。

    因着他身量高大,站着一下挡住了身后所有的目光,她也脸带笑意,毫无顾忌地和他对视。

    大概是对视的时间有点久,喜娘在一边打趣:“咱们这二皇子和二皇子妃那都是相貌堂堂的可人儿,把对方都看呆了呢。”

    一时间哄堂大笑,来人有大胆的:“就是,也该留条缝让我们跟来的看看新娘子嘛。”

    苏荷芝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戳戳了江何之。

    他对她眨了眨眼睛,第一次觉得演戏真难。

    随后调整好面上的表情,转过去做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

    围观群众被他这表情和喜娘的话搞糊涂了,这到底是?

    又想到苏荷芝的赫赫战绩,觉得喜娘应该只是惯性夸夸新人。

    等江何之稍稍向外走,众人瞧见苏荷芝的脸。

    一瞬间的静默后,有人倒吸了口气。

    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哪里是传闻中那个五大三粗的母老虎?

    江何之不爽他们的目光像黏在他的姑娘身上,挥袖子遮着赶着:“诸位随我去前厅吃席。”

    众人即使再不舍,也只能跟着他的脚步往外走,还低声议论:“可惜了这副相貌。”

    等人群散去,新房里只剩喜乐和永日,她终于松了口气,从端庄中抽离,招手唤她们来拆头卸妆。

    等到繁重的头冠被取下,她重重舒了口气:“成婚真是累,我这都第二次了还没习惯呢,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喜乐连忙捂她嘴:“公主,呸呸,这大喜日子说什么呢?”

    她讪笑:“快给我取点吃的来。”

    永日早已备好,听她吩咐端上来。

    洗浴完后她百无聊赖地在院里溜达。

    不知是谁布置的,倒是很合她的喜好。有一间书房方便她读书理事,有一处空地方便她练剑。

    回到房内转悠,她惊奇,居然有几处暗藏玄机之地。

    等钻研劲儿过了,她探头出门问喜乐:“几时了?前厅的宴席要结束了吗?”

    喜乐正要答,院子里进了个面生的小厮,他看起来很害怕:“禀娘娘,二皇子命小的来通传,今日大喜,他不注意酒喝多了,身子不适,就直接在流云阁歇下了。”

    苏荷芝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厮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一年前大婚那夜。

    那时也是一个下人进来告诉他,韩将军今夜在姨娘处歇息就不来见她了。

    命运怎会如此巧合呢?

    她撑起笑容:“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小厮如获大赦,一溜烟退下了,生怕殃及池鱼。

    她自嘲地笑了笑,连小厮都觉得她该生气。

    转身,自己关上门,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寂寥和失落:“喜乐,你们也下去歇息吧。”

    喜乐苦着张脸,眼睁睁看着房内的灯被熄灭却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她家公主的命怎么这么苦,本以为嫁给少时相知相许的人从此就能前路光明,结果……

    却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苏荷芝熄灯后手捧脸空落落地坐在床边。

    这算什么?

    演戏的话也该有个度吧。

    大婚之夜都不来,很难说不是藏了几分额外的心思。

    豆蔻年华芳心暗许,满心期盼长大了要嫁给他。

    难得的是,他在知道了她的心意后,也说想娶她。

    还记得向他提出,她以嫁给韩安麦为筹码为他换来回西扬的机会的时候,他有多么愤怒。

    他像困兽一样握着她的手腕,说他可以另想办法,让她快去求皇后收回成命。

    京郊一别,她信誓旦旦将来一定会嫁去西扬,她要和他并肩站上云巅。

    他也说会等她。

    只是他们都不确定期限。

    没想到天赐缘分,她这么快就嫁给他了。

    可是好像,彩云易散琉璃脆。

    她轻轻叹了口气,怎么就情不自禁落泪了呢?

    明明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还是感到心痛呢?

    胡乱抹了抹脸上挂着的泪,躺下想入睡。

    她告诉自己,明早还要起来晨练呢,功夫不能荒废。

    可怎么都难以入眠,一闭眼思绪就乱飘。

    明明一年前在相同处境下她反倒如释重负,现在却……

    她猛地坐起来,走到窗边拉开微敞的窗,懒散地坐在上边。

    她这才发现映月阁原来不是随便取的。

    从这窗口可以看见院落里的湖,弯弯的月牙倒映在湖中,为宁静平淡的湖增些生气,如洗的月光洒在湖面,微风拂过倒有些波光粼粼的滋味。

    “如此良辰美景,小娘子怎么独自一人坐在这儿?”面前传来不正经的声音,“要不要相公我来陪陪你?”

    江何之。

    她一心陷在伤春悲秋,都没注意到有人凑近。

    苏荷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呆呆愣愣地发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自己院里?”

    话音刚落,像是刚反应过来,下窗站好,“砰”得要关上窗。

    窗外人像是早早料到她的反应,及时伸掌抵住。

    终究男女力量悬殊,更何况江何之也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之流,她死活关不上。

    两人就这样制衡着,突然,她听到窗外的力量松了些,人“诶哟”叫唤了声。

    她关心则乱,放弃较量,开窗着急:“怎么了?”

    不料他就是装的,见她开窗,得了隙立刻翻身跃进来。

    苏荷芝气极:“你无赖。”

    他将这两个字贯彻到底,捉着她的手往嘴边亲了一口,但眼光始终流连在她脸上:“做流氓的哪有绅士的?”

    她看着他的动作,像被火烫了一下似的,急忙抽了回来。

    心里高兴,面上却还要装作嫌弃的模样往衣裙上蹭蹭手背。

    江何之看着她像林中小鹿那般可爱的受惊模样,忍不住上前拥着她,头埋进她的颈窝。

    口中喃喃:“真好。”

    真好,我们终于成亲了。

    真好,终于可以名正言顺抱着你了。

    苏荷芝也被他这个动作,这一声喟叹弄得眼眶有些酸涩。

    心软成一片,不在故作讨厌,紧紧回抱他。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控制不住如泉涌。

    然而,总有人煞风景:“你松点,你相公要被你勒死了。”

    苏荷芝尴尬地退开一步,摸了摸鼻子。

    好像确实有点过分激动了。

    随即为自己找借口,这样大起大落,上一秒以为自己被喜欢的人嫌弃,下一秒却被他拥抱表达爱意,换谁都会一样激动吧。

    她生硬地转移话题:“所以,你怎么来了?”

    “二皇子在流云阁歇下了,江何之来了。”

    她又哭又笑,轻轻拍他肩膀:“这是什么话?”

    “说清楚点。”

    江何之弯腰和她平视,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怜惜地为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珠:“乖乖,委屈你了。”

    他认真解释:“为了掩人耳目,等我们真正走到权力中心之前,我们或许都只能用江何之和苏荷芝的方式相处了。”

    “我刚回国的时候,皇后和炎王一党对我盯得紧。他们行事谨慎,哪怕皇帝对我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喜,甚至没有授我封号,依旧一直在暗中观察我,因为他们一直以为是皇帝私下跟北合交易把我换回来的。直到亲眼看到我这五年来一如既往地不涉朝政,醉心于风花雪月,养成了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模样,他们才渐渐放松了警惕。”

    “这次和亲,他们又开始注意到了我。他们怕我联系到北合的势力,毕竟北合刚刚赶走了北方的匈人,在中原的风头正盛。而你又是那个统帅,计谋和号召力并存,你要是站到我这边,对他们无疑是严重的打击。对于眼中钉,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

    “乖乖,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这是在西扬,是在他们的地盘,至少现在面上他们形势一片大好,而且人总有不设防的时候,我不想你有什么意外,一直保持高度警惕也很累,我也不想你这么辛苦。”

    “我今天是在前厅随口传唤的小厮,意味着宾客中有人听到,一传十十传百,大婚之夜我落了你的面子的事应该已经传出去了,加上今后我的态度,关于你的风言风语应该不会少,你不要在乎,好不好?”

    苏荷芝本来满怀郁闷,独自猜忌,现下听了他的解释,所有的困惑都烟消云散。

    江何之说完,想看清点她,于是先去点灯。

    苏荷芝不解,想拦住他:“你这是干什么?点灯了不就把人引来了,发现你了怎么办?”

    “没事,映月阁除了你带来的,都是我的人,我进来前已经让看剑跟你的丫鬟知会一声了。”

    听到这,她放下心来,双手环上他的脖子,严容:“江何之,只要所有的一切我都知情,那么我将无条件站在你身边。”

    “流言蜚语从前伤不了你我,今后更不会。”

    “你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我,我呢?”

    他亦肃容:“当然。”

    我们背靠背,对恶宣战。

    “那你具体要怎么做?有个规划吗?”

    苏荷芝喜欢预先做好一切判断。

    然而江何之早已无心这些,跟她解释完原因已经耗光了他最后的耐性。

    挑盖头时就在隐忍的欲.望在再一次看见她时根本克制不住了。

    他目光幽幽,伸手去解她的衣带:“公主殿下,这是寝室,不是书房,那些无伤大雅的破事咱们改天聊。”

    “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烛夜,”他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可不要浪费了。”

    苏荷芝害羞,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不想让他小瞧,便嘴硬:“这等无趣无聊的俗事先暂放,咱们把那个说清楚。”

    谁料江何之听了这话,目光更深了,语调里还带了刺:“怎么?韩将军活计不行,没让你得了趣儿?”

    像是老陈醋被打翻了,空气里都闻到了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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