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说过,空气里突然陷入一片寂静,唯余呼吸交织在一起。

    那股尴尬生分又升起来了。

    不仅如此,甚至还带着一丝成年男女独处若有若无的暧昧。

    虽然自幼一起长大,但分开也有五年了。

    这五年里,他们没有联系过。

    刚才苏荷芝怕江何之跪久了腿酸腿麻,就让他坐在床沿。

    现下俩人的距离很近。

    苏荷芝小幅地踢了踢卷在身上的被子,莫名感觉好热。

    她有些受不住这阵沉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最终是江何之开口打破沉默:“你这些年,还好吗?”

    甫一开口,他就暗自懊恼,问了个什么破问题。

    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下去了。

    毕竟静谧的气氛再延续下去,他不知道身体里那股怎么也祛除不了的燥热会不会压抑不住冒出来。

    今年夏天怎么格外热。

    苏荷芝的思绪却顺着他的问话飘开。

    这五年,发生了太多事,她不知该从何说起。

    ——

    及笄之后,她为帮江何之争取回西扬的机会,便以嫁给韩安麦,为兄长拉拢人脉为筹码与母后交换。

    后来又以培养感情为由,如愿从父皇那里求到了驻边的诏书。

    在边疆的四年,她替北合打退了蠢蠢欲动的草原游牧族群,改变了北合以往俯首称臣纳贡的局面,也成功在边疆百姓中声名鹊起。

    她在军中扬名的目的达成,也从未打算止步戍边,但又不能自己提出,损害在边将心中的形象。

    料到生性多疑的父皇会开始忌惮,也明白迂腐古板的朝臣定不愿她破坏表面上稳定的朝堂生态。

    于是顺理成章借着参她是个女子应该安守后宅的折子回朝,上交兵权。

    她回京后,假意在母后面前露出故意拖延不愿践诺的小心思,让母后雷厉风行地下令她和韩安麦成婚。

    韩家是武将世家,她借着这段婚姻,趁机搜罗了府里许多难得的北合全境地势图。

    婚后进宫,母后总是让她争取将韩安麦从锦王阵营拉拢到兄长阵营,她话语里应着,但也有意无意暗示母后韩安麦立场分明,动摇不得。

    等到韩府里有用的信息套得差不多,她想和离却苦于母后,便开始让喜乐配合她演戏。

    故意当着母后派来监视她的丫鬟的面表示将来若是兄弟争大统,她必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事后又假惺惺地装出小心翼翼的模样叮嘱在场的人不准出去说。

    母后听多了那眼线的汇报,怕她真有心随夫倒戈,得不偿失,便私下筹谋着让她和离。

    她原先只想着先把这段婚姻结束再筹谋如何到西扬去,谁料老天都助她一臂之力,正巧碰到西扬遣使求亲。

    便心生一计,让自己安插在母后身边的眼线去给她上眼药。

    其实她有一瞬间担心过,母后会不会舍不得自己。

    但事实证明,母后眼里仿若没有丝毫母女情分,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妙计”。

    既彰显了自己一国之母的气度,又顺道解决了她。

    她借着父皇舍不得小公主出嫁之机冷情地顺水推舟,提出让她和离后去和亲。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一拍即合,急不可耐地要送她出嫁,送行仪式都不愿等礼部费时准备,草草举办。

    ——

    最终不答反问:“你听说的是什么样的?”

    “我听到,我们芝芝很厉害,替北合赶走了北边的匈人,还边境百姓一方安宁,”他正色,“苏荷芝,你实现了你小时候的梦想。”

    她喃喃:“是啊。”

    “那时候我第一次听到吴将军和我们说边境百姓被匈人骚扰的苦难,就立志长大后要去守边。”

    “我做到了。”

    “那还有其他的吗?”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偏生不往那处说:“还有你在燕然山刻碑的事,还有你被收回兵权的事。”

    苏荷芝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那你猜我听说你是什么样的?”

    他倒是很实诚:“朝三暮四,流连花丛。”

    她打趣:“你说,我们俩在一块儿,名声算不算臭上加臭?”

    “瞎说,小爷很受姑娘喜欢的。”

    她黑了脸,但语气里不想显露:“是呢,我们二皇子殿下风流倜傥,哪有姑娘不爱?”

    “那可不是呢,我们公主殿下还是个小团子的时候就爱。”

    苏荷芝郁闷,他说得倒也没错。

    ——

    江何之九岁时西扬大败于北合,他被设计送到北合去做质子。

    母亲式微,替他求情无果,又忧心他处境艰难无人相伴,便陪他一起去。

    质子的日子自然不好过,更遑论刚刚被打败的国家不受宠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子。

    他和母亲被安置在宫中最荒僻处,临近冷宫。

    就在他以为日子会这样毫无生趣地度过时,他碰见了苏荷芝。

    她也住在这一片。

    她每日都来找他和母亲玩,和他一起听母亲念书,看母亲做针线活。

    最初他有些排斥。

    他喜静,而她的嘴总是叽叽喳喳地停不下来。

    但母亲说他就该跟同龄人一块长大。

    他在心里嗤之以鼻,差了五岁,算什么同龄人,但面上不得不听母亲的话。

    可还是觉得过于烦人,便背地里使黑招,试图让她不敢再来。

    知道她爱干净,便事先准备好一大桶脏水,算准在她进门前大力往外泼,把她衣裙泼脏。

    知道她怕虫子,便故意捉了一堆蟋蟀暗暗丢在她脚边,看着她哇哇大叫。

    偏生这人蠢笨,他每次使坏后道歉,说自己不知情不是故意的,哪怕她的脸上还挂着可怜兮兮的泪珠,也软软地说哥哥没关系。

    一次两次是意外,多了母亲也发现他的小伎俩。

    她第一次那么严肃地批评他。

    自此他不情不愿地放弃了自己的小九九。

    原先以为她是宫婢的孩子,倒也起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得知她是公主的时候,他以为她是冷宫某个妃嫔的女儿。

    毕竟处境也太寒碜了些。

    直到太子来看她,他才知道她是皇后的女儿。

    心中忽地起了隐秘的怜惜,真正心甘情愿放弃了捉弄她的心思。

    同是天涯沦落人。

    不料苏荷芝最是会看人脸色,江何之一直以为自己万分隐蔽的坏招儿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只是她实在喜爱他的长相,不舍得同他分开,便装出不知情的模样。

    当他最终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后,气结,随即又洋洋得意,之后便做了什么错事都用他那张脸求饶。

    ——

    但她不甘落了下风,嘴硬:“瞎说,我那前夫才是举世无双。”

    这下黑脸的换江何之:“闭嘴,躺下,睡觉。”

    感知到他的不爽,她内心的阴翳一扫而空:“我才不。”

    两人又随口扯些有的没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醒来时,江何之已经不在了。

    两个丫鬟进来服侍洗漱。

    妆毕,永日幽幽开口:“昨晚二皇子来了?”

    苏荷芝惊得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她对这两个丫鬟是极信任的,昨晚偷偷摸摸倒不是担心她们泄露消息,只是自己脸皮薄,觉得不好意思。

    “推测的。来敲门那阵子我从窗户缝里隐约看到微弱的光,再加上那块布那么明显的破绽,您却没有任何较真的意思,我就猜应该有人在里面。”

    她扶额:“最重要的是,昨夜里的雨让院墙那处泥泞不堪,今早巡查的时候,我看见男子的脚印了。”

    “又是男子又是能进内室,估计只有二皇子了。”

    苏荷芝点头称赞:“不愧是我公主府里出来的。”

    随即立刻转移话题:“永日,取剑来,咱们去晨练。”

    她也怕羞。

    ——

    大婚前江何之果真如他所说,找各种托词没在正式场合上和她见面,然而他的身影被人看见出没在各大风月场所。

    一时间众说纷纭。

    苏荷芝已经吃了定心丸,也不再去听那些风言风语,专心备婚。

    初一很快到来。

    这是江何之这么多天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和苏荷芝合体。

    因为是两国和亲,需要进宫面圣,所以少了一些寻常婚礼的流程。

    苏荷芝很快上了花轿。

    按着西扬的习俗,迎亲队伍需要在街上游行一圈。

    因而苏荷芝又被迫听到了自己的八卦。

    “你看二皇子,全程嘴角都没扬起过。”

    “哪笑得起来,听说本来是替三皇子怀王求娶北合的嘉瑶公主,结果北合送过来芸公主,怀王哪愿意娶这二婚女子,就推给了二皇子。”

    “原来是捡破鞋,怪不得大喜日子没一点好脸色。”

    “那芸公主据说膀大腰圆,凶猛狠戾,其名能止小儿夜啼。”

    苏荷芝听着前面那些话,还计谋着待会儿要和江何之好好算算帐,这良辰吉日居然敢黑脸,就算是演戏也过分了些。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她满脸黑线。

    看着自己不盈一握的腰肢撇嘴,这传闻未免也太离谱了些。

    忽地也原谅了江何之,毕竟外头人的嘴不牢靠,眼见方为实。

    入朝拜见天家,昭显两国永结同好后回到二皇子府。

    按照西扬礼制,皇子弱冠之年该出阁封王开府,然而江何之仅仅开府,并未受封号。

    哪怕他的弟弟们都已然获封,皇帝对他也没有所表示。

    小僮捧着龙凤花烛引路,将二人带到映月阁。

    李管家早已等候多时,见人来,恭敬地行礼:“公主,这映月阁以后就是您的院落了。”

    喜娘在一旁喜气洋洋地纠正:“该改口叫二皇子妃了。”

    两人坐床后,随即请永淑郡夫人用秤杆微叩苏荷芝的头部,而后江何之接过秤杆,挑去红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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