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抬举,简直不识抬举!”卫生系统的领导是这样评价许浩然的。许浩然在还没进入医院的时候,档案已经进来了。卫生系统的领导夫人们在院长办公室翻看这一届嫩瓜秧子,看到许浩然就移不开眼睛,那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回家疯狂安利给自己女儿。领导女儿也是个有个性的人,拒绝包办婚姻。结果看到浩然那干净的模样后,催着母亲给介绍。压力给到院长,安排几次吃饭后,浩然实在推诿不掉,将实情相告,自己有心怡的人。院长看到一桩“天作之合”告吹后,看向浩然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惋惜。

    院长非常欣赏浩然身上的纯净,从几年前的那场支援开始。许浩然在的是省立大医院的呼吸科,像他们这样级别的医院每年都要派医生去支援周边地市或者乡镇的卫生所,那里的卫生条件差,病人防护意识弱,还不听劝,呼吸科又是传染重地,所以几乎没人愿意去,院里每次派谁去,都很头疼。

    而那一年,许浩然刚结婚,毅然抛下新婚妻子奔赴乡镇卫生所。刚去那里的浩然以为远离领导是什么福地洞天。没想到,基层工作人员的贫瘠,直接让他忙了个底掉。乡镇哪还分什么科室呀,妇女计生都得让他去帮忙宣讲。广大朴实的妇女就爱听他宣讲,还有狂热粉丝大喊给他生十个孩子都愿意,他当场在台上脸臊得通红,半晌悠悠说一句:“你看你就是结婚太早了,没有响应晚婚晚育,错过像我这样优秀的男士,现在响应优生优育还不晚,一定要跟政策走。”

    但是有些人民虽然朴实,却又固执得很,尤其是来看病的时候,以为自己比医生还专业。一天,浩然像往常一样来诊所上班,还没到点,各个诊室门前排起了长队。一个穿着工装裤,脚踏胶鞋的男子在人群里低着头咳嗽,那“咳——咳——”的声音,仿佛从喉管中间挤出来的,不时还咕噜咕噜的,就像白天打呼噜一样,这让出自呼吸科的浩然职业警惕起来。

    他从兜里掏出口罩,严丝合缝地戴在脸上,让那个人先到诊室来。原先在那排队的人自然不高兴,非说医生给这个人走后门,几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甚至要起肢体冲突。这时候,那个病人又不合时宜地咳起来,感觉肺都要咳出来了。浩然把这个人往人前一推:“看这个人发虚的样子,肯定是在发烧,听这咳嗽声音深入肌理,有痰音,粘稠。高度怀疑是传染性疾病,至少也是病毒性感染。”众人一听,立刻后退了几步,不再吱声。

    谁知这个病人也是不知好歹的,浩然强烈建议他去上级医院拍个胸片后,被那个人边咳边骂是庸医,然后甩着脸走了,还大放厥词医院就是骗钱的,越大的医院骗得越狠。浩然无奈地摇摇头。

    又过了小半个月,这件事已经被渐渐淡忘的时候,这个病人火急火燎地又来了。这次他用了家里老棉布口罩,厚厚地把嘴围住。想抓住浩然的手又怕传染缩了回去。这次他咳得更严重了,讲不了两个字就要咳嗽一长串,而且咳着咳着还有血丝吐出来。这个男人带着哭腔求浩然救救他,问他是不是得了肺癌。

    浩然问他上次离开怎么处理的,病人说去药店,卖药的说没事,就是小感冒,给开了退烧药和止咳糖浆,这怎么越来越重。家里人也陆陆续续开始咳起来了。浩然边记录病情边建议他去上级医院拍个片子。

    这个人苦巴着脸说:“医生,俺是真没钱,今年卖的猪还得留着明年给娃念书。”浩然波澜不惊地说道:“那这样吧,我给你按癌症的药开着吃,反正癌症也治不好,不拍就不拍了,也能省一笔,来年开春正好省一笔,说不定还能少一口人,少一份口粮,你儿子后年念书的钱也有了。”

    病人大惊,二话没说就跑去上级医院拍片子了,证实是肺结核,住了两周院。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大闹医院,大骂浩然是庸医,还诅咒病人,搅得诊室鸡犬不宁,护士拦都拦不住。这事被上报到省立医院。浩然立在院长桌前,背着手,低垂着头。阳光透过发隙洒在睫毛上,投出了浓密的阴影,甚是好看。院长从报纸后面抬起眼皮,严肃地说:“胡闹,简直胡闹。学了这么多年医,你不知道肺癌不传染?他都说了家里人也出现症状了。”浩然辩解:“院长,要不是我吓唬他,他根本不会来看病,还不知道得拖到什么时候呢。这次他要是不去看,说不定回家就找个神棍烧点符水喝喝。”

    院长要稳重,不能笑,只能拍了下桌子以示威严:“像什么话,病人怎么做是病人的事情,你不应该带着感情去评判,我们要以专业去说服、劝解他们。”浩然年轻又不太有边界感:“院长,就咱们这专业,碰上他们,那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沟通也是医生的基本素养,能达到目的就行。”院长沉默一下,该为这诙谐的气氛定个调了:“浩然,人各有命,有时候要学会尊重他人的命运。”

    作为这件事的处理结果,浩然收到了一面“锦旗”,上面写着:赤脚医生本事没有,糊涂至极专克病人。浩然心态也很不错,毕竟也是锦旗,折巴折巴放衣柜里了。而院方必须要有个处理态度,提前结束了浩然的放养生活,停职两周,罚掉本季度奖金。

    没想到天高皇帝远的日子没过几天,就结束了。停职就当放假了,只是没想到居然罚钱!本来浩然就不是什么高风亮节去支援乡镇的,那是因为夫妻新婚,两人都在医院工作,获得一套婚房,但是医院老李还差一年退休,要等他退休搬出去,才能腾出新房给他们。因此,他们不得不暂住到老林家。

    林有德虽然对二女儿不太疼爱,但是对这个女婿还是非常满意的。高学历,样貌俊,工作好,还为了闺女拒绝了领导家的孩子。这些谈资那是跟牌友也讲,跟烟友也讲,连蹲坑隔壁坑位的蹲友也得讲。搞得街坊四邻全都知道林家有个不得了的女婿。

    街头巷陌的,凡是家里有姑娘的,林企儿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家里有老人的,许浩然就成了义务社工。

    一天,林有德正摇着大蒲扇,和棋友余老头在河边公园的石墩子上下棋,周围围了一群观战者。下着下着,也不知道余老头是臭棋篓子找借口想跑,还是真的,侧着头揉着自己一侧的肩膀,还不时把肩膀抬起来绕两圈,啧啧地说:“不行了,不行了,年纪到底大了,坐时间长了颈椎肩椎受不了,开始疼了,下不了了,先回去了。”

    林有德连忙拦着说:“那你可找对人了!”然后挺起胸脯,向周围扫视了一圈,确保每个人都在听他讲话,不慌不忙道:“我这二闺女婿啊,是医科大学的研究生,一毕业就进了省人民医院当医生,工资高得不得了。就你这点毛病,三两下就给你按好了,药都不用上。”余老头一听,心里一喜,这是他的老毛病了,这样也不用去大医院排队,还可享受便利。

    他故意激将余老头:“真的假的?有这么神?”林有德立马溜圆了眼:“这骗你作甚,要是骗你,以后下棋再也赢不了。你看我身体这么健壮没,都是一点毛病就找女婿。”说罢,就把余老头叫回家。

    浩然回来后,饭都没来及吃,就被林有德叫到了堂屋,让给余叔按按摩。浩然连连摆手:“爸,余叔,肩周炎颈椎病要拍片子,还得去专门的康复科治疗。我对这方面没有了解,尤其是颈椎,周围遍布神经,不能瞎按,不然有截瘫风险。”

    林有德一听,觉得浩然就是故意推脱,让他在牌友面前拂了面子,顿时中气十足:“你这话什么意思,让你按你就按,啰嗦什么?”新婚燕尔,浩然也和岳父客客气气的,心想给岳父留面子,假装按一按,还一边按一边给余老头讲注意事项,显得非常专业。林有德脸上是乐开了花。

    明明还没有盲人按摩专业,但余老头就是惊呼“神了,妙了,真是舒服多了!”不按还好,一按就刹不住了。这大嘴巴余老头替林有德鼓吹这个好女婿,从巷尾传到巷头。但到最后听众的耳朵里就是许浩然包治百病。越来越多的街坊邻居排队找浩然看病。甚至巷头孔家替他侄女的婆家找刚入职没多久的浩然安排床位住院。听得浩然夫妇都咂舌,这是拿他俩当院长呢!

    一天凌晨五点,就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只见隔壁徐大妈一脸急迫地找浩然,浩然急急匆匆地穿着背心,边披衬衫边往外走,走出堂屋的时候,拖鞋还走掉了一只。一问情况,原来是徐大妈的儿媳妇痛经。林有德也有怨气,这么一大早把一大家子都叫醒,就为了这么个事,但邻里邻居他也不好发作。

    只听见屋里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敲敲敲,你上坟也没这么勤快呢?敲得以为你家死人了呢。下次是不是你家母猪要生了也得找我哥接生啊!”林有德假装气得哆嗦:“闭嘴吧,你这个畜生,不孝子。”另一边转身点头哈腰地道歉,“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

    邻居也被他搞得有点不好意思,浩然交代了几句,就回去了。富贵一直趴在窗户上,听着屋外的动静,等到邻居走了,方才出屋,搂着浩然的肩膀:“对不住了哥,俺不是说你,实在是这些人太蹬鼻子上脸了,还以为你是巷子里的国民女婿呢!”

    一方面是屋子有点挤,两对新婚夫妇实在不放面;另一方面实在摆脱不了邻居们那托付的眼神。所以浩然主动报名了乡镇支援,想着一年后回来,正好分配的房子就下来了。这下好了,国民女婿回归了,小巷沸腾了,几家欢喜几家愁。

章节目录

林家的儿女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狡猾的小兔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狡猾的小兔并收藏林家的儿女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