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克行进屋后看到的,是萧玉槊无力的靠在床背,脸色苍白,目色惶然。屋内只有她一人,衬得她更是萧索。自己知晓宫内要郑家寻鲛之时,担心的不是此行凶险,而是玉槊知晓此事会如何。而如今玉槊如此反应,便知当年之事她未忘却分毫。

    坐于床边,郑克行牵起萧玉槊的手,柔声道:“你不必担忧。鲛人一族,如今人丁凋零,寻鲛也大不如以往凶险,我定能平安归来。”

    萧玉槊一听此话,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哑着嗓子道:“便是如此,若有万一呢?如今郑家年轻一代,你为佼佼者,你定是要去的。我知你看重家族,也有担当,我不拦你寻鲛。可你想过没有,当年我家因寻鲛几乎灭门,纵使带了鲛人回来,也没有一个好下场。至那以后,鲛人便销声匿迹,数年未曾有人见过鲛人。若鲛人在当年已经灭族,你们如今再去离海,也是寻不到鲛人的!到那时,郑家该如何?”

    因情绪激动,萧玉槊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可她却仍撑起身子,双手紧紧握着自己夫君:“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十分清楚,若郑家带不回鲛人会怎么样?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咳咳......”

    见她这般,郑克行心疼至极,却又深知她性子,一时急了:“凡事皆能想法子解决,你又何必这般急怒!你的身子自那之后一直不好,多年温养,难道要坏在这时吗!”

    萧玉槊不语,只是默默流泪。郑克行又安慰道:“你也不必这般害怕,今日情状与往日不同。人既有盛年,必定会有暮年。暮年之人,自有盛年之人顶上。”

    领会郑克行语中之意,萧语说一怔。郑克行见状又道:“此次虽如你所说,确是我带队寻鲛,但家中长辈定会为我多做考虑,定不会置我于凶险之境。况且......”郑克行顿了会,才接道:“此次便是寻不回鲛,也不会出现你担忧的事情。”

    话音一落,屋内登时静了下来。萧玉槊看着相守多年的夫君,神思却回到了那年萧家寻鲛。

    鲛人一族,得上天偏爱,都是修为强劲,容貌出众,且浑身上下皆是天宝。数年前,得王上之命,萧家可谓是倾巢而出前往离岛寻鲛。当时众人皆以为,虽死伤不可避免,但总归不会太难。也是,当年萧家能人辈出,多年处于云端,自是飘然。也正因此,当萧玉槊闹着要同去时,父母也允了。

    谁也没想到,鲛人性格刚烈,对入侵之辈,竟宁玉碎拼死一搏,也不肯退让一步。父母兄弟,皆死在那片海域,就连自己,若不是......

    郑克行见萧玉槊一副神游天外之状,恐她多思又魇着自己,伸手拢了拢她头发,轻声道:“你别多想,反累了自己。”

    萧玉槊回了神,轻轻唤了声“行哥”,又道:“我想和你同去。”

    “不行!”郑克行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你当年大难不死归来,身子便一直不大好,怎能去寻鲛!”

    “可是你不是说如今寻鲛不比以往凶险吗?”

    “那也不行!”

    “行哥,我想我爹娘和哥哥们了......”

    诸多拒绝之语,郑克行却是说不出口了。萧玉槊父母兄弟皆死在离海,尸骨无存,平日她连个悼念之地都没有。唯有离海,是她亲族埋骨之地。但自己又如何放心带她同去,只能说了句“你先好好休息”后便离屋,想着晚些处理完寻鲛事务后再慢慢劝着。

    萧玉槊也未出声阻拦,她知夫君是定不可能同意带她同去。可她必须得去,离海虽是她的梦魇,却也有她牵挂的事物。再者,若当真出了什么意外,她宁愿与夫君同在,虽死无悔,也不愿在郑家当未亡人。

    屋外伺候的婢子们听得萧玉槊唤人,赶忙进去后却听她要梳洗,便问了句“夫人是要去哪?”

    萧玉槊强撑身子,脸上却再不见惶然柔弱之色——她的弱相自那年后便只有郑克行可见。

    未答婢子,只说“去请二叔过来,便说关于寻鲛,我有话与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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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厅之内,萧玉槊已收拾齐整,除却脸色略显苍白外,已无太大异处。

    正位之上,坐着的是郑家如今的家主,郑钦。也是郑克行的亲叔叔。

    对于萧玉槊的邀约,郑钦十分意外。都知萧玉槊父母兄弟皆丧于寻鲛,所以都认为她是万不会再沾染此事。如今却让人带话寻鲛之行她有话说,想着她到底是随同父母寻鲛过的,便暂且来一听。

    “不知郡主有何话想与我说,现可说了。”

    听到郑钦的称呼,萧玉槊嘴角不自觉抽动了下,但很快掩饰住,只垂下眼眸。

    “我听说要去寻鲛,想随我夫君同去。”

    初闻此言,饶是郑钦,也忍不住惊讶地望向萧玉槊。却也未直接拒绝,只问:“怎有如此想法?”

    听他未曾直接拒绝,萧玉槊不见喜色,仍是一副是菩萨面容。

    “二叔也知道,我幼时曾与父母同去寻鲛。虽结果不好,但我那时已能记事,有寻鲛经验。若二叔能允我同去,我定能起到些作用。”

    “你不用担心,此行杰出才俊众多,怎就要你一弱质女子受那奔波劳累之苦。”

    “可是二叔”,萧玉槊声音冷淡,“寻鲛之事,从来不是能力出众就能完成的。况且上头要得急,队中若有一位有经验的人,总是有益的。”

    “这......”郑钦迟疑,但想到自家那痴情侄子,还是婉拒:“当年你仅有十岁,如今十多年过去了,时移世易,你记着的东西,兴许也不好使......”

    许是“时移世易”四字戳痛了萧玉槊,她未急着接话,而是从手边漆盒中拿出一物递与郑钦。

    郑钦定眼一瞧,竟是枚品相极好的鲛人尾鳞。这鳞片色泽通透,蓝紫之色似能流动,流光溢彩,状若琉璃。

    “这是你当年得到的?”

    “正是。”

    得到回答后郑钦沉默了。

    “二叔,你也知能得鲛人赠鳞意味着什么。”萧玉槊直直看着郑钦:“意味着如果离岛尚有鲛人,我是唯一那个能不动兵刃接近他们的人。”

    沉默良久,郑钦起身。

    “郡主所求,我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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