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钦离开已有数刻钟,可他的那声“郡主”仍回响在萧玉槊耳边。

    “和安”的封号,加之郡主位份,赐予了非皇家出身的萧玉槊,无人不道这是天大的荣耀。可若是在萧玉槊失父丧母,萧家败落之后赐予的,怎能不透着几分敷衍与讽刺。

    许是被寻鲛之事刺激到了,多年来本应对这个称呼习惯了的萧玉槊,却更是觉得“郡主”的称呼刺耳。陈年伤口并未愈合,而是痛之麻木,竟连化脓也未觉察。如今被刺破,只觉得比刚伤时更难以忍受。

    婢子们见萧玉槊枯坐良久,安静得不似个活人,忍不住唤她,萧玉槊方才回了神。正欲回房养身,等着郑克行回来,少不得一番争执。可未等她迈出厅门,便有下人来报,说是老夫人有请。

    萧玉槊脚步一顿,心中轻叹了口气,面上却是不显,回了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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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萧玉槊向来深居简出,但有的时候还是要出来见人,全郑家下任家主夫人的礼节。唯独郑克行生母,她的婆婆的住处,非必要,她从不迈入。

    当初她以“和安郡主”身份,嫁入郑家,这位老夫人是极不愿意的。但郑克行十分强硬,不惜忤逆母亲,这门亲事到底还是成了。

    本以为嫁入郑家,老夫人定会百般刁难,但出乎意料,相处得还算平静。二人彭年次数极少,即使碰见了,老夫人也权当看不见她。说起来,今日还是她嫁入郑家后,老夫人第一次主动说要见她。

    站在院门,萧玉槊抬头看了眼“惜院”的门匾,抬脚踏入了这座对她来说也太过压抑的院子。

    老夫人素来信佛,居住之处的布置自是禅味十足。萧玉槊本以为老夫人会在正厅见自己,没想到却直接被领进了老夫人的佛堂。

    打帘进去,只见老夫人正跪坐再蒲团上,嘴里念念有声,身旁只有跟了它几十年的席嬷嬷伺候。

    萧玉槊觉得此时出声,怕是会打扰老夫人礼佛,便也跪在另外的蒲团上。但也不知要念些什么,便低垂着头,只看着自己的裙边。

    过了会,老夫人停了念经,也没看萧玉槊,说了句“心既不诚,就别装模作样。”

    萧玉槊不知怎么回答,便不说话,只随着老夫人一同站起身,等老夫人坐下后立在一旁。萧玉槊只身进的佛堂,不知道老夫人打得什么主意,不愿开口就问。席嬷嬷向来话少,老夫人一不说话,整个佛堂便更显得寂静和没有生气。

    屋内突然响起一声叹息,萧玉槊抬头望去,只见老夫人正看着自己,眼神复杂。

    “我记得你小时候的性子是最活泼的,如今怎成了这么个闷葫芦。”

    萧玉槊被老夫人话中的熟稔亲近惊着了,话还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

    “老夫人以前与我母亲也是最亲近的,还说若得我做儿媳,定会把我当女儿疼爱。”

    话一出口,屋内三人皆是沉默。萧玉槊后悔不已,和平共处了这么些年,此时与老夫人撕破脸皮着实不妥。但话已出口,其中对老夫人的埋怨也是真心,萧玉槊也不想再低头找补。

    萧家还未败落之时,老夫人与母亲最是亲近。二人于闺阁之中便是密友。母亲嫁与父亲后,更是给老夫人与当时是父亲得力助手的郑伯伯牵线,成了这段姻缘。而老夫人对自己也是非常疼爱,有什么好东西总想着自己。可萧家败落后,老夫人却变了面孔,不愿萧玉槊嫁给自己的儿子。当初那些亲近,怕也非出自本心。

    “我知道,你怨我。”老夫人平静道,“怨我当初不让你嫁给行儿,怨我为人势利。”

    萧玉槊自然不敢称是,但也没有出言反驳。老夫人见她不说话,摇了摇头,转了话茬提了另外一事。

    “以你如今的身子,寻鲛只会拖累行儿,又何必非要去。”

    萧玉槊抬头,也不意外为何老夫人能得知此事。若说她屋里没几个老夫人的人,她定是不信的。

    “夫君寻鲛,我呆在家中也是日夜挂心,不如同去。”萧玉槊顿了顿,看着老夫人一字一句道“也可去我父母埋骨之处缅怀,以寄哀思。”

    不知是不是萧玉槊的错觉,总觉得老夫人听了这话后呼吸停了一瞬。

    “罢,若行儿同意,你便去吧。”

    叫她过来提起寻鲛之事却这般轻易揭过?萧玉槊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却仍应了声事。等了会也没听老夫人再说些什么。就道:“老夫人若无其他事,我便先回去了?”

    老夫人一副倦怠模样,只挥了挥手示意。萧玉槊自是一刻也不停留,抬脚就出了屋门。

    估计萧玉槊出了惜院有一会了,老夫人突然叹道:“槊儿这孩子,从小便是如此。长得虽像是个软性子的,但比谁都倔,殊不知过刚易折。我知她在郑家不好过,但为了磨一磨她,硬着心肠冷落了他这么些年,如今看来,竟是没什么用处。”

    席嬷嬷听了,仍只是垂首道:“少夫人的性子确实不适合郑家,老夫人当初不也是因此才不愿她嫁入郑家的吗?”

    “罢了罢了,好在行儿对她确是真心,多年呵护,我也算对得起惜姐姐了。”

    “老夫人为少夫人所想甚多,萧夫人泉下有知也定会感谢您的。”

    老夫人没在接话,已经混浊的双眼渐渐迷蒙了起来,似是在追忆些什么。再回过神来后,眼中却有了点点莹光。

    “我不要她感激我…”

    “她对我那般好,我只是想能一直在她身边…”

    “我只是…只是…”

    剩下的话老夫人却说不出了,席嬷嬷见状叹了口气,上前给老夫人重新倒了杯热茶。

    “老夫人你别太伤心,当心身子。”

    “老奴…会一直伺候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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