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鱼贯而来一队侍卫,手执长剑,训练有素地护在宋涟清两侧。

    方才宋管家还焦急通报,这会儿竟恭顺的立在对面,一脸云淡风轻。

    “老宋,你......”

    宋无庸面色铁青,气血上涌,干脆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

    “宋大人!”

    “父亲!”

    “老爷!”

    一时间乱作一团。

    宋涟清轻嘲一声,吩咐宋管家:“待他醒了,统统将他们轰出去。”

    管家陪着笑脸,奉承道:“是是是,咱们宋小娘子真是人美心善!”

    宋涟清不置可否,收起地契,转身朝灵堂走去。

    外罩的宽大孝衣,显得她越发娇小,笔直的削肩薄背却宛如傲霜枝,宁折不弯。

    “孤女小娘子竟有这般能耐!”

    “她外祖可是平南候府,自然不比寻常闺秀。”

    “这宋大人怕是与老夫人的死脱不了干系!”

    ......

    难赌悠悠众口,新郎官宋麟赶紧草草送客。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小妹不巧今日回京,失了分寸,恭送各位,明日定登门致歉。”

    众人可心如明镜。

    夜幕渐浓,宋管家的女儿宋汝咬着下唇,怨恼的停在了灵堂前。

    她与爹相依为命,幸得老夫人和娘子的赏识,她破例入宋家的染料院管账,虽然爹这些年表面奉承于宋无庸,但他们内心永远是向着娘子和老夫人的。

    如今老夫人落难,她却连跑腿的事都办不成......

    半晌,她听到一声轻叹,慌忙扯断思绪。

    “他们可是都不愿写这状子?”

    宋涟清跪的膝间发麻,她撑着地上的团蒲缓缓起身,面色白得如雪似玉,瞧着就让人心疼。

    宋汝快步上前搀着她,气愤道:“这群御史念的是清律法,真有事儿却不敢往上递折子!定然是宋无庸拿权势威胁他们,叫他们不敢替娘子写状子,真是一群鼠辈!”

    大邺若讼官员,最保守的法子便是找监察御史检举揭发罪行。可如今宋涟清刚回京师,人脉少之又少。

    “明哲保身罢了。”宋涟清陡然想起那位可出些“绵薄之力”的裴侍郎,心下愈加烦躁。

    她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眉骨,眉眼间的愁云却挥之不散,无奈道:“明日早些备马。”

    宋汝猜到她要去外祖家——平南候府。

    但如今娘子这般憔悴,宋汝只劝她:“好好好,娘子先回去歇歇吧。”

    好几年未回京,宋涟清自然要先给外祖母请安,二来想请大理寺少卿李侃表哥出面讨个公道。

    隔日,宋涟清早早驱车登门拜访,然,茶过三盏,外祖母与李侃双双未瞧见。

    偌大的侯府,唯有外祖母身边的苏嬷嬷待客,她一味的讪笑着重复道:“老夫人近来困乏,娘子再等等。”

    “李侃表哥,李侃表哥近日都未回来吗?”

    谈及李侃,苏嬷嬷躲开了视线,依然面不改色道:“郎君近日出公差,好些时日未归家了。”

    宋涟清眼眸中的湖色黯了黯,心下像是匕首割了一口子,有些酥酥麻麻的疼。

    她的亲外祖,都躲着她呢。

    宋涟清稳住心神,起身朝苏嬷嬷行了一礼,“小女告退了,多有叨扰,还请嬷嬷替小女问祖母安。”

    小娘子瘦削的身形渐行渐远,袅袅婷婷的,却向外散发着浩然坚韧之气

    “娘子慢走。”

    苏嬷嬷唏嘘不已,老夫人还在怪宋家人害死了愿娘子,更不想认这外孙女。

    平南侯府朱门阖闭的那一瞬,宋涟清的脚步有些虚浮,袖中的指尖险些扣进掌心。

    她不甘心啊,凭什么杀人灭口讼无可讼啊!

    “涟清表妹!”

    清冽的声音将她拉出仇恨,宋涟清迅速转身,瞧见胡同里拐出来一位白衣翩翩的俊美郎君。

    小娘子的眼眸里重又聚起细碎的星子,她欣喜道:“李侃表哥!我就知道你定然会来见我!”

    李侃被那抹灼眼的光彩狠狠击中,但思及祖母的教训,他俊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他宋无庸是冯阁老的人,你动不得。”

    “你是我侯府的嫡长孙,荣辱皆在你一念之间。”

    “官场,明哲保身为上。”

    ......

    “表哥,表哥,你怎么了?”

    耳边是表妹真挚的问询,一面又是平南侯府的安危。

    “无碍,涟清多虑了。”李侃终于压下眼底的那点不甘,将袖中那只小巧的锦匣递到她手中,“生辰快到了吧,我以为今年又送不出去了。”

    “哇,表哥有心了。”宋涟清戏谑道。

    她拨弄着精致的小锦匣,却听到李侃冷不防的道:“涟清平安回京便好,旁的,恕表哥有心无力。”

    宋涟清怔然片刻,待她回神,李侃自是君子端方,朝她揖了一礼,不留情面的转身便走。

    “表......表哥...”

    “李侃!”

    任她如何唤,李侃也不曾回头。

    刺目的阳光将她的委屈和怨怼全点燃了,她心下一敛,既然无人敢递状纸,那么她亲自递!

    马车缓缓停在街边,宋涟清撩开车帘下车,触目即是对面院落中央立着的那方大鼓。

    登闻鼓响,什么冤情都要受理,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相应的,需得廷仗三十,甚至有人不到三十仗,便死了......

    还未靠近,宋涟清只觉得被肃杀之气裹挟,强撑着怯意向前。

    宋汝实在不愿自家娘子受廷仗之刑,好意拉住她的小臂,启料,却将小娘子惊得浑身发颤。

    “宋......宋汝!你拉我做甚!”真是要吓死她了!

    宋涟清抬手轻抚着疯狂跳动的心口,侧身娇嗔的瞪她一眼。

    转眸的那一刹那,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那人见她懵然的神色,垂头轻笑,“宋娘子雷霆手段,可是瞧不上裴某?”

    宋涟清瞳孔微缩,一个趔趄,还好宋汝这丫头眼疾手快扶住她,“裴......裴郎君说笑了,小女不敢。”

    这位裴侍郎一身青衫便装,险些没认出来。

    “宋娘子都要敲这登闻鼓了,还有何不敢?”

    宋涟清喃喃反驳,“这不是连门都未进吗?”

    裴照林从树荫底下走近,被气得唇角的笑意愈加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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