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丫头,别怪娘狠心,家里实在活不下去了,出了门,或许还能有条活路。”

    轻云刚刚醒来,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耳旁叮嘱,她还没来得及问两句到底什么情况,就被一个粗壮的婆子推上了驴车。

    驴车上还有五六个和轻云差不多大的女孩,个个衣衫褴褛,瑟缩地挨在一起取暖,见轻云上车,其中一个女孩大着胆子将轻云拉过去,把轻云围在中间,用体温帮她焐热已经冻僵的手脚。

    驴车缓慢向前,沿途都是陌生的环境,轻云终于认清了自己穿越的现实。

    从醒来至今强忍的眼泪倏地落下,女孩们被这样悲伤的情绪感染,婆子不耐烦地投来厌恶的目光,轻云赶紧把眼泪憋回去,以免遭来一阵毒打。

    睡着之前,她还在和舍友讨论,明天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可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小丫头,这样的转变放在谁身上都难以接受,接下来几天,轻云一直是呆呆的状态。

    婆子这一趟统共收了九个女孩,轻云虽看不到自己的样貌,却能瞧出旁的女孩虽有些干瘦,模样却是不差的,又想起婆子在挑人的时候,不看手脚,只看腰身,轻云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自己莫不是被专做瘦马买卖的婆子买了来。

    奔波三日后,驴车终于进了城,城门口的官兵望向女孩们的视线尤为露骨,借着检查驴车的由头,用肥腻的手抬起女孩们的下巴上下打量。

    从婆子与官兵的只言片语,和旁人的议论中,轻云努力拼凑着信息,总算大抵知晓了自己的处境。

    人牙子之间也有许多不同,眼前这位婆子应当是专门做女孩生意的人牙子,从村镇里贱价收些小丫头,若有些姿色的,便当做瘦马养着,等大些再卖到秦楼楚馆,着实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驴车缓缓驶进外城的一个小院,女孩们被丢进了屋,屋里铺着些许茅草,还有两条散发着浓烈霉味的被子,供小丫头们御寒。

    赶车的老汉和婆子应当是夫妻,清点完女孩们便去了里屋喝酒,婆子扔了几个黑面馍馍进来,女孩们一人拿了一个,也不管上面还沾着许多泥土,狼吞虎咽地吃下。

    轻云内心挣扎了片刻,果断选择了塞进嘴里,她已经看到最早吃完的那个女孩把目光瞄准了自己,她身量本来就算小的,若真有人来抢,怕是抢不过。

    院子的看守并不严,可无人敢逃跑,关键还是在身契上,没有身契,她们连城都出不了,若是被人发现,就会被送回来,到时候连命都没了。

    想在城里苟活更是难上加难,似她们这般大的丫头,只怕出了门就会被人盯上,无论是轮流玷污,还是被拐进黑窑子里,这条命就算是完了。

    老汉吃醉了酒,踉跄着朝女孩们扑过来,撕扯着女孩们的衣服,瘦弱的女孩们哪里是老汉的对手,最年长的女孩被老汉按在身下,嘴里满是污言秽语。

    “被老子看上是你的福气,早晚是千人睡的婊子,装什么清高,老子先来尝尝鲜。”

    轻云只觉胃里翻腾得厉害,眼见女孩的衣服就要被撕扯掉,想起在驴车上,女孩把自己拉过去,给了初来这个世界的自己第一点温暖,轻云猛地生出一股力气,用瘦弱的肩膀将老汉撞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巨大的声响引起了婆子的注意,婆子跑过来拉起老汉,“行了,破了身子就不值钱了,暗门子刚来了个丫头,你去快活快活,别盯着这几个丫头了。”

    老汉骂骂咧咧拿钱出了门,婆子抄起一旁的藤条,把轻云拉到隔间,狠狠抽了十几下,这些藤条都是为了调教小丫头们特制的,不伤皮肉,只伤筋骨。

    有一瞬间,轻云还以为自己能再穿回去了,看着轻云被打得奄奄一息,婆子才停了手。

    婆子轻啐一声,“要不是心疼那斗米,我早就给你灌了药送到暗门子里,若再有下次,便把你扔出去,便宜那群讨饭的。”

    说罢,婆子往轻云身上泼了一盆水,拉到院子里,不准她再进门,冬日严寒,轻云感觉自己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她的视线望向已经拢好衣衫的女孩,在对方转头移开视线的瞬间,轻云眼里的光彻底消失了。

    “你们这群贱蹄子,天生就是下贱命,以后若再不听话,她就是下场。”

    轻云在院里呆了大半夜,被婆子踢醒拉进屋里时,已经烧得浑身滚烫,女孩们视她为瘟疫,纷纷闪避,婆子见惯了不听话的小丫头,有无数种法子让女孩们妥协,骨头再硬都能被打服。

    恍惚间,轻云听到婆子嘲讽的声音,“就说你是贱骨头,你瞧瞧,她们有一个帮你的吗,若你是大家小姐,自有人夸你一句好心,可偏偏生了个下贱命,就别怪人糟践了,若你能熬过去,我就饶了你这一回。”

    轻云抱紧自己的胳膊,将自己埋进茅草里,可茅草哪里能抵得过寒风,闭上眼睛之前,轻云自暴自弃地想着,若是自己就这么死了,应当也算是解脱了吧。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第二日正午,轻云缓缓睁开了眼睛,女孩们却不在屋里,轻云留意听着外头的声响,应当是婆子在检查女孩们的卖相。

    轻云整理好思绪,转头看见墙上糊着的佛纸,心里有了成算,直到婆子进来,才重新睁开眼睛,眼神凶狠毒辣,如同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婆子被这转变吓了一跳。

    “莫不是烧傻了,这哪里还能伺候得了人。”

    婆子莫名有些胆怯,她们这行做的就是伤天害理的买卖,最是害怕鬼神,若放在往常,直接贱卖就成,可看着轻云这般怪异的神情,婆子却不敢贸然行动,赶紧拉来老汉商量。

    在婆子惊异的目光中,轻云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将墙上的佛纸揭下来塞进自己嘴里,然后直直往院里的水井冲去,婆子死死拦住。

    老汉赶紧将里屋的佛纸揭下来塞进轻云嘴里,轻云的眼神随即恢复了往常的模样,这下两人再不敢乱动。

    “赶紧将人送走吧,找个好牙婆,我实在害怕,咱们不会遭报应吧。”

    “怕什么,莫不是在装神弄鬼,狠狠打一顿就老实了。”

    说罢老汉就要去拿藤条,婆子赶紧拦住他,“你忘了去年投井的那个,我连着做了半个月的噩梦,最后还是去求了平安符才好些,为了求平安符,我花了可不止一斗米。”

    两人嘀嘀咕咕,一边商量一边留意着轻云的动向,轻云的眼神再次起了变化,老汉心中总算有了几分惊恐。

    “赶紧找人送走,不是说通判家最近在找几个丫头吗,那可是顶顶好的人家了,一会儿你就去找赵牙婆,她那应该有门路。”

    婆子点点头,盘算着该怎么和赵牙婆说,肯定不能告诉她实情,要不然赵牙婆指定不收。

    两刻钟后,婆子总算想定了主意,给轻云换上一套粗布衣裳,将她带上了马车。

    “小祖宗,通判家是个好去处,你以后可千万别回来找我了,若是赵牙婆问起来,你就说是我远房亲戚,遭了灾来投奔的,可别说漏了嘴。”

    轻云点点头,笑得很是腼腆,婆子赶紧捂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拍拍自己的胸脯,“真是怪事,赶明儿我得再去求个平安符,我这心跳得实在厉害。”

    赵牙婆的衣着就比婆子体面多了,她是陵州城里最大的牙婆,专门做大户人家的买卖,帮着物色丫头或者妾室,大户人家对丫头要求高,家世清白、身体健康、容貌端正,样样都不能差。

    婆子多少有些门道,身契是不用担心的,能被她选中,轻云的相貌自然不必说,赵牙婆如同挑选货物般将轻云拨拉了几下,最后还是皱着眉头道。

    “太小了些,也没什么本事,进内院是不用想了,多半就是留在外院当个洒扫丫头。”

    同行之间说话也没那么多忌讳,婆子一听便面露喜色,“成成成,能进通判老爷府可是天大的福气,多谢赵姐姐周全,这孩子也太可怜了些,家里遭了灾爹娘都没了,我就是想着给她找个去处,劳烦赵姐姐费费心。”

    两人随即进屋谈起了价格,因着轻云卖相不错,再加上同行间的情分,轻云的身价直接翻了倍,最终以五百文成交。

    婆子有些肉疼,比起一斗米,她自然是赚的,可与卖到秦楼楚馆的价格实在没法比,罢了罢了,就当是花钱买了个安心。

    婆子收了钱,拉着轻云的手,假模假样地掉了两滴眼泪,“好孩子,以后要听话,千万不能让赵姐姐操心,我也算是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了。”

    赵牙婆领着轻云进了屋,屋里不再是稻草,倒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大通铺,榻上有四床棉被。

    “行了,你今日先住这,明日还有几个丫头过来,等学完了规矩,再送到贵人府上挑选。”

    “多谢赵嬷嬷教导。”

    轻云笑得灿烂,倒让赵牙婆晃了神,不过六七岁的小丫头,被卖到陌生的地方,竟然不哭不闹,这般气派倒有些大家小姐的风范,只可惜没有大家小姐的命。

    “你可有名字?我听成婆子叫你云丫头。”小丫头们的身契上只有姓氏,没有名字,轻云如今在身契上也姓成,和卖掉她的婆子一个姓。

    “轻云,我叫轻云,是我娘起的。”

    赵牙婆微微怔住,“轻云,倒是好名字,我就不给你改了,也算给你留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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