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霜殿里,魏贵妃正在凝神剥龙眼。细看去,每个龙眼上都事先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方便剥离,不至于损坏了魏贵妃精心养护的指甲。

    去壳后,魏贵妃又用一只小巧锋利的银勺将果肉划开,小心翼翼地取出棕褐色的核,而后将乳白的果肉放在手边的描金瓷碟里。

    皇帝盘腿坐在软榻上,右手执笔在一本奏折上批画。由于反复翻阅,这本奏折纸页褶皱,已合不平整。

    他抬头瞧了一眼正在全神贯注剥龙眼的魏贵妃,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了:“瞧瞧你,剥个龙眼倒是用上了绣花功夫,这等小事,交给奴才们就行了。你是朕的贵妃,又何必亲力亲为?”

    魏贵妃闻言,袅袅起身,盈步走到皇帝面前,将一颗刚剥好的龙眼喂到他嘴里:“宫人们粗手笨脚,核去得不干净,硌着陛下的牙可如何是好!只要关乎陛下的事,哪样是小事?臣妾必得亲力亲为才能安心!”

    皇帝抬眼看着她,脸上的褶皱间堆上笑意:“贵妃有心了!”

    魏贵妃见皇帝对自己的奉承颇为受用,欠身坐上案几另一侧的软榻,试探着问:“臣妾听闻近日有些不大太平。东南遭了旱灾,死了不少人......”

    皇帝既未抬头,也未答话,仍低头看奏折。

    魏贵妃有些悻悻,忙拿话找补:“哦,臣妾久居深宫,常日寂寥,便偶尔和其他妃嫔们聚在一处闲聊,这些话也是从别处听来的......臣妾是看皇上近日为国事愁闷,心下猜想大概就是因为这些事儿。臣妾也是想为皇上解忧!若皇上不喜,臣妾就不说了。”说完,偷偷拿眼瞄着皇帝。

    皇帝放下朱笔,坐正身体,两肩向后耸动着舒缓筋骨,饶有兴致地看着魏贵妃:“那爱妃便说说,你有何高见。”

    魏贵妃见状,忙从榻上站起身,绕到皇帝身后,将手搭在皇帝的肩膀上轻轻揉捏:“皇上,听闻这次旱灾百年不遇,河南府的百姓们食不果腹,哀鸿遍野,如此惨状,让臣妾不免痛心。又见皇上整日为此事烦忧,茶饭不思,便想着......皇上何不派一名皇子前去赈灾,一来放粮施粥,救百姓于危难;二来皇子亲去,更彰显天子爱民之心,树皇上贤德之名,岂不一举两得!”

    皇帝双目微阖,眉头顺着魏贵妃手上的力道逐渐舒展:“若说这按跷推拿之术,宫中无人能与爱妃比肩。”

    魏贵妃见皇帝不接她的话,手上不禁一滞,而后忙敛好神色,恭敬笑道:“皇上谬赞,臣妾不过是尽心侍奉,肯比别人多花些心思罢了。”

    过了许久,魏贵妃按得手都酸了,仍不见皇帝开口,终于按耐不住,又开口道:“臣妾愚见,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皇帝缓缓睁开眼,侧头抬脸看了一眼魏贵妃:“那爱妃以为,派哪位皇子去最合适?”

    终于问到了魏贵妃的心坎里,她强压住喜悦之色,故显迟疑地说:“众皇子们个个贤明,样样出色,自是都有资格代替陛下广施皇恩的。只是......若说最合适,臣妾以为,还得是元器那孩子。毕竟黄河改道一事便由他主导完成,与河南府的官吏打过交道,也算是有些经验,想来总会得心应手一些。”

    魏贵妃心中深知,西北战事愈演愈烈,士气低迷,皇帝心中早有意派皇子领兵出征,只是具体派谁去尚未确定。

    突厥士兵骁勇善战,大昭与突厥作战,向来属于弱势,最终大多通过和亲、割赔等手段与突厥和谈,才得以平息战火。如果硬碰硬,大昭军队没有多少胜算。何况这次突厥势力与暴民乱军联手,战力陡增,如虎添翼。

    如今皇帝身体每况愈下,朝廷立储呼声愈加高涨,此时若皇帝派宁王北上,不但难保性命无虞,也给了其他皇子可乘之机。

    如何才能避免自己的儿子上战场呢?

    魏贵妃与宁王商议再三,终于找到解决之法:若宁王另有公务,无法脱身,那北上之事,自然只能由别的皇子代劳。赈济灾民是名利双收的好差事,何况此去凶险,若陆元承战死沙场,正好翦除异己,岂不一箭双雕。

    因此,即便冒着被皇帝斥责的风险,魏贵妃也要力谏。

    皇帝似乎早已料定魏贵妃心中所想,“呵呵”冷笑两声。

    魏贵妃闻声,不由得面上一惊,连忙下跪:“臣妾失言,不该妄议朝政,还望皇上念在臣妾关心则乱,宽恕罪过!”

    皇帝扬了扬手:“好了,起来吧,朕也没有真的怪你。贵妃爱子心切,有意让元器再立新功,不过是人之常情,何况南下治旱,也是为朕分忧。告诉元器,好好办差,治理好旱灾,自是功德一件。”

    “陛下这是应允了!”魏贵妃喜出望外,她没想到皇帝答应地如此爽快,连忙谢恩。

    皇帝心中自有一番盘算。眼看自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对国事心有余而力不足,立储之事更是暗流涌动,皇权更替是早晚的事。

    传位晋王自然是不可能的,纵然他是皇嫡子,然痴傻儿如何治国理政?齐王纨绔,不堪托付。唯余楚王陆元承和宁王陆元器有能力担此大任。

    对于宁王与楚王的暗自争锋,皇帝并非全然不知。然二子相争的局面尚且可控,且在你来我往的争斗中,往往更能考验皇子才智谋略。因此,皇帝即便对党争之事心知肚明,却有几分放任意味,只要不危及大局,他倒想看看谁能棋高一着。

    然而,因着宠爱魏贵妃的缘故,皇帝心中到底对宁王更加偏爱,因此在选定北上平乱的皇子时,更属意陆元承。他想,待宁王妥善处理了南方旱灾,功绩郎朗,到时再传位于他,自是名正言顺,也能堵住以安明程为首的楚王党悠悠众口。今日魏贵妃所言,恰恰契合了他的心意。

    皇帝心中盘算着,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丝笑意,他合上奏折,站起身伸了一个沉沉的懒腰,对魏贵妃说:“如此春光,怎好辜负,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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