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昕在楼梯处听见他俩的争吵,闻言赶紧走过来,出声劝阻林晗:“姐姐,你不要说气话啊。”

    林东阳看见他,眼睛里直喷出火星来:“南昕,你之前是怎么向我保证的?我叫你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等着我安排,你倒好,一边答应我,一边跟她一起跑了!拿老子当猴耍!老子拿你当自己的种,你呢,有什么心里话,都藏着掖着,你是没长嘴,还是不会说人话?我就是个睁眼瞎,都他X的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只会在我面前捣鬼!”

    向南昕还没开口,林晗就一把把他护在身后:“您有火冲我来,别拿他撒气。”

    “行,行,你们一个两个现在翅膀硬了,到我面前耀武扬威来了。”林东阳愤怒地盯着林晗,“我知道你心里面恨我,无论我为你做什么,你只管把我当坏人一样提防。老子多说无益,既然这样,老子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以后你出门也不要姓林,从今以后,你就走你的阳关大道,我林东阳要是再朝你低头,你就是我祖宗!”

    他暴怒地挂断电话。死一般的沉寂中,向南昕忧虑地看着林晗:“姐姐……”

    林晗坐回沙发上,把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只觉得嘴里的苦涩一直弥漫到心底。她佯装冷静地对向南昕说:“别在意,我跟他吵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等几天,叔叔气消了,我再跟他解释解释。”

    “跟他说什么都没用。”林晗低声说,“在这个世上,除了你,没有人会爱我。”

    “不,姐姐,不是这样的,”向南昕语无伦次地安慰她,“叔叔说的都是气话!你又何必拿气话来伤害自己?”

    “我没睡好,再去睡会儿。”当着客厅里一众人的面,林晗不想再说下去,站起来往楼上走。

    向南昕无限担忧地看着她,想跟上去安慰她。于萍萍却把他叫住了:“南昕!你过来一下。”

    向南昕跟着于萍萍到了她房间的偏厅,于萍萍屏退了下人,跟他说:“将军的意思你也清楚了,他是不同意你们的事的,南昕,算妈妈求你了,你和心心,还是断了吧!我带你去洗净信息素,就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向南昕摇头:“不。”

    “你现在知难而退,总好过以后被扫地出门啊!心心再固执,能固执得过将军?你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把好好的一个家给拆散了呀!”

    向南昕抬头:“妈妈,当年因为你需要一个家,就毁掉姐姐的家,你觉得这样不叫一己之私吗?”

    “你这是要逼我死吗?”于萍萍含泪质问,“自打你病好了之后,妈妈才活的有点盼头,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你又来这一出!心心怨恨我,你也要跟着她一起,怨恨妈妈,是吗?我白为了你操了这么多心了!”

    向南昕被她如泣如诉地推搡着,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

    林晗躺回自己的床上,她的卧室还跟小时候一样布置,旁边书房的墙壁上,机械师程远的海报在远远地对她微笑,柜子上除了她的课本,还摆满了她订阅的杂志《机甲战斗师》,她从第一期购买到最后一期,每一本都阅读过。

    每一次,她想,每一次在她人生的迷茫期时,林东阳都从来没有履行过父亲的责任。他既不试图了解她,也不愿意耐心跟她沟通,只会用暴力和威胁的手段来强迫她低头。她永远不会原谅他。永不。

    她盯着墙面发了很久的呆,听到向南昕敲门:“姐姐。”

    “门没锁,你进来吧。”她不想动,大声回答他。

    向南昕推开门,坐到她的床边,帮她理了理散的乱七八糟的长发,声音温柔的像春天的风:“姐姐,叔叔说的那些话,都不是他真心的。他火气上来了,才会口不择言。你不要伤心难过。”

    “不用安慰我。”林晗往旁边挪了挪,“说这些,还不如上来陪我睡会儿。言语上的安慰不如身体的慰藉。”

    向南昕笑了笑,俯身亲亲她的脸:“奶奶打电话给我,让我过去一趟。我回来再陪你,好不好?你想怎么陪都可以。”

    林晗闻言坐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她不请你去,应该是有话要单独对我说。”

    “我跟你一起去。”林晗果断整理好衣服,叮嘱,“她无论说什么,你都敷衍敷衍,剩下的我来应付,你明白吗?”

    向南昕不想她跟着挨训斥,但是林晗已经果断走出去,等着跟他一起出门了。

    司机又载着他们来到了十字街区的老宅,唐诗因见到林晗跟着来了,冷哼一声:“一天跑两次,你倒是勤快。”

    林晗赔着笑,坐到她身边:“奶奶,您有什么事情,就嘱咐我来做就行了,还叫南昕来干嘛呢?”

    “怎么,你是觉得我不配使唤他?”

    “我可没这个意思。”林晗还是笑着,“那您有事,吩咐我们两个人,总比对他一个人说更好,是不是?”

    唐诗因冷眼打量着她:“你如今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心心,你往日这么心高气傲的人,为了他,今天倒在我面前说了一箩筐好话。”

    “奶奶,我知道您舍不得为难我,那为了我,也不要为难我的心上人,好不好?”

    向南昕从进门开始,就始终一言不发的垂手站在那里,听到“心上人”三个字,看了林晗一眼。

    唐诗因压着怒火,冷笑:“你们也没必要在我面前眉来眼去,这不是旧社会了,我也不做那等棒打鸳鸯的事情。”

    正巧佣人端上茶点来,林晗端了一杯果茶,喝了一口,笑着说:“是啊,奶奶,我知道您疼我,给我泡的茶都是我喜欢的口味。”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的婚事,元帅夫人亲口说要保媒,由不得你推脱。”唐诗因把目光投向向南昕,跟他说了进门的第一句话,“南昕,我不拆散你们。但是心心需要联姻,需要一个配得上她身份的人,这是林家的头等大事,你不许拦着,你愿意吗?”

    向南昕一僵,林晗出声说:“奶奶!”

    “你住口,不许说话。”唐诗因打断林晗,严厉地盯着向南昕,“你们想谈恋爱,就偷偷摸摸地谈,不许把你们的龌龊摆到台面上来。将来心心有了结婚对象,你不能阻拦,你能做到吗?”

    向南昕垂着头,长久地沉默着。他的刘海低垂,遮住了他的眼睛,林晗看不清那里面的痛苦,但是她知道,他一定是无法接受的,刚想打破僵局,说点什么,就看见向南昕微不可闻地点点头。

    林晗震惊地看着他。

    唐诗因又问了他一遍:“你是哑巴吗,我再问你一次,将来心心结婚,你不许干涉,也不许阻拦,你做的到吗?回答我!”

    向南昕一动不动,握紧了拳头,像是鼓起全部的勇气,然后嗫嚅地回答一声:“是。”

    林晗腾地把手中的杯子摔在他脚下,茶水溅了他一裤脚。向南昕看着她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向南昕心中大恸,上前一步,颤声叫了一句:“姐姐……”

    林晗却不想和他说话,她心里只觉得无比的痛苦、失望,甚至是绝望。他不相信她……他从来没有相信过她!

    他口口声声说着爱她,却从来没有把她当作伴侣那样平等地对待。他只是按照他的意愿,罔顾她的期待,给予了她沉重的渴望,却从未曾对她敞开心扉过。

    她从来没有真正地拥有过他。

    积压在心里的种种负面情绪,在心里发酵、拉扯。林晗只觉得这里的空气让她窒息,她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她不想说任何话,大步朝门外走去,没有再看向南昕一眼。

    司机在外面等着她,见到她,连忙发动汽车。

    林晗拉开驾驶室的门,对他说:“你下来,我自己开车。”

    司机为难地看着她:“大小姐,家里的规矩不能破,您不能自己开车。万一有什么事,属下担不起责任哇!”

    “滚开!”林晗暴怒一声,见司机战战兢兢地看着她,稳了稳情绪,“没事,我在海城每天都是自己开车上下班,你下来,我保证,就算有事,也不会牵连到你。”

    客厅内,向南昕站在唐诗因面前,他像一棵小树挺拔的背脊此刻像是背负了千斤的重量。唐诗因看着他显而易见的痛苦,板着脸说:“南昕,我也不逼你。只要你记住你现在说的话,安分守己,规规矩矩的,便也罢了。将来有一天要是耽误了心心,我不饶你。要是想要名分,或者是觊觎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向南昕缓缓跪下,刚刚被林晗摔破的茶盏碎了一地,细碎的瓷器扎破了他的膝盖,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只对唐诗因道:“奶奶,我不需要名分,只要您不要让我和姐姐分开,我什么事情都答应。”

    “行了,我乏了。就这样吧,你也走。”

    向南昕缓慢走到门外,坐上了司机开来的另一辆车。司机看他脸色惨白,像是人偶那般了无生气,也不敢说话,赶紧把车开回了林宅。

    于萍萍在客厅焦虑地踱步,见他进来,赶紧迎上前:“南昕,老夫人跟你说了些什么?”

    向南昕黑琉璃般的眸子转过来,只问她:“姐姐回来了吗?”

    “心心没跟你一起吗?我没有见到她。”于萍萍拉住他,没有看见他黑色西裤上的血迹,只觉得他有些踉跄,“老夫人跟你说了些什么?你倒是说话啊!”

    向南昕往前走了一步,突然跪倒在地,一口血咳了出来。

    于萍萍魂飞魄散,扑上去:“南昕!”

    ……

    林晗把车开的飞快,暮色降临,连倦鸟都已经归巢。她只顾踩着油门,等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开的是一条幽静的大道。一排排大树在晚风中簌簌作响,这条路她很熟悉,这是去陵园的路。

    她的很多家人都葬在这里。包括齐菲。

    陵园很大,守陵的人保卫见到她,急急忙忙地过来行礼,打开了森严的大门。

    她停好车,慢慢朝前走,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吹到她木然的脸上。经过了一大片人工湖,有天鹅在里面成群结队的嬉戏,再往前,是一座座埋着故人的小山丘。她在一个面朝着湖水的墓碑前停了下来。照片上是齐菲美丽的脸庞。

    在林晗的印象里,对齐菲最深刻的就是她跟林东阳吵架时候,歇斯底里的样子,还有她大发雷霆的模样。眼下她在照片里对着林晗微笑着,看上去非常温婉单纯。

    也许她本来就是一位天真无邪的女子,只不过被不如意的感情生活蹉跎,才让她心性大变。

    林晗想问她:如果觉得两个人的性格不合适,还应该在一起吗?

    就像她和向南昕一样,明明彼此吸引,明明她已经用尽全力对他好,可是她依然成为他痛苦的根源。

    她是感情上的弱者,一生都在寻求让她稳定的安全感。可她就像手握着兵器的孩童,连自己都无法保护,又何谈保护别人?也许她本来就不应该爱任何人,不爱人,便也不会伤害别人。

    可是,可是,她可以抽身而去,向南昕又该怎么办呢?

    也许他就会像齐菲的结局一样,过早地凋零。

    她心中有太多的迷茫和疑问,却无人可问。

    她很想问问齐菲,她是该勇往直前,走到头破血流,还是该找一个能让大家都开心的方法,或者是放弃自己的梦想,走一条父亲给她选择的路。

    可是妈妈给不了她答案,在她最需要她的时候,永远永远,离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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