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数抬眸,这次对上了唐菁的目光。

    ——“谢谢。”

    唐菁一笑,了然中还带着些许揶揄。

    ——“不客气,买一赠一。”

    孟极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破天荒没留意二人的动向。

    影龙巴巴地看着二人,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看路数又看看唐菁,目露希冀。

    路数还是没看它。

    反倒是唐菁注意到了不安的影龙,这下她主动把影龙递给了路数——

    其一,是唐菁已经逗得差不多了,知道再逗下去,小家伙就要和她急了。

    其二,则是因为……

    唐菁腾出手,拍了拍自己便宜徒弟的肩,勉励道:

    “不用怕,我会一直看着你。”

    考虑到唐菁是顶级血族,她说的“一直”,那大概就是指除她以外的其他人,走到生命终末的时候。

    毕竟,时间对唐菁来说,就像一个很熟悉的旧银器。

    ——它还是能伤害她,提醒着唐菁,她还是那个吸血鬼。

    可凑合着用这么久,唐菁也懒得丢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感觉。

    路数伸手接过浑身僵硬的影龙,她抱的姿势很随意,手臂一横就完事了,和拿抱枕似的。

    影龙没躲,它乖巧地自己给自己调整了一下姿势,这下真听话到有点像抱枕了。

    孟极努力昂首挺胸,仿佛这样就显得他说的话十分可信一般:

    “师父,我会努力的。”

    他的声音很轻,然而很坚定。

    路数这才放下心,她的视线终于落在……已经等得快哭了的影龙身上。

    影龙昂起头看她,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看了多久,骤然和指挥官对视,小黄金瞳吓得猛颤了下。

    然而下一秒,反应过来的影龙赶紧展开翅膀,覆在银发指挥官的斗篷上,又讨好地蹭了蹭她垂下来的发丝。

    指挥官肩上用于装饰的金属链条随着影龙的动作,碰撞出“叮铃叮铃”的细碎响声,好像在说“不要收回去,拜托”。

    末了,影龙低头,轻轻地哼唧了一声:“嗷……”

    ——又撒娇。

    “……”

    路数这口气终究还是叹了出来。

    ——虽说影龙在打架能力上比卞之影略输了好几筹,然而它超强的撒娇功力又弥补了这一点。

    路数一手按住她肩上仿佛开启了“振动模式”的翅膀。

    ——不属于自己的心跳还飞快地在她耳边敲打,暴露了影龙此刻的焦虑。

    “好了,”路数安抚道,“说过送你的。”

    影龙“呜”了一声,这下才放心把爪爪又搭在了银发指挥官的手臂上。

    ——还特意收了收颇具锋芒的爪尖,怕会戳到她。

    路数用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内缩的龙爪,发现指节与指节之间,居然覆盖着一层青苔般茸茸的鳞片。

    软软的,像比较短的毛绒玩具。

    于是路数又捏了捏。

    影龙被捏的有点痒,但还是乖乖地缩爪。

    它眼睛又滴溜溜开始转,转移注意力般四处偷瞟。

    影龙瞅了瞅按在它翅膀上的手,又不甘心地扭了扭,直到把银发指挥官的整个掌心又重新拱到脑袋上,才开心地甩了下尾巴。

    ——啪,啪。

    孟极不动声色地换了个站姿,假装刚刚被尾巴扫到的人不是自己。

    唐菁自然没错过这场好戏,只是她笑而不语,到底没出来破坏气氛。

    贝加尔就是这个时候敲门的。

    “哒哒。”

    很有礼貌。

    “请进。”

    贝加尔推门而入。

    那双温柔的水色眼睛,有些歉意地向影龙眨了眨,转而又看向银发指挥官。

    影龙瞥了他一眼,还是有点气。

    但想到自己的时装是贝加尔做的,它气鼓鼓地歪头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屈尊纡贵地点了点头,算是十分勉强地打了个招呼。

    路数则不闪不避,耐心等着对方的下文。

    却听贝加尔道:“虽然不知道长官您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但是……”

    狐狸手套的设计师笑了笑,唇齿轻启:“这是我的名片,只要您需要,无论哪个世界的我,都可以为您提供帮助。”

    路数定定地看着他,没问为什么,也没问他为什么能做到,更没问他凭何向自己保证……

    “好,我知道了。”

    路数接过名片。

    说是“名片”,但它的质感很奇怪,更像是“铭牌”,且手感还带着类似玉器的温良……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获取条件很苛刻的道具。

    “感谢您出色的设计。”

    路数没再看贝加尔,她看向门外的易憬,只道:

    “酒吧应该快打烊了。”

    “我们走吧。”

    ……

    与此同时。

    裁决酒吧,地下一层的回廊尽头。

    通往二层的车库门就近在眼前,门口的吧台上照旧摆了一杯酒,酒液醇香透亮,显然是早早备好的。

    味道很熟悉,是弥漫地上一层的裁决招牌,“金杯酒”。

    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倒颇有种“上路酒”的悲壮感。

    放酒的吧台上还有一张小纸条,看字迹应该是唐菁留的,上面写着:

    [酒没问题,你大可以用各种测毒手段进行检测,也可以倒掉,不过裁决可能会生气。]

    谟:“……”

    谟毕竟是在维利科技混过的人,虽说混的不怎么样,但最基本的“人情世故”她还是懂的。

    那就是……

    转折之后的,才是表达的真实意思。

    [不过裁决可能会生气。]

    谟悻悻放下差点豪迈摔掉酒杯的手,心道,真是生意人的“阳谋”啊。

    这种搏命的时候,一杯酒自然影响不了什么大局。

    进,也只有士气上的加成和玄学上的心理作用。

    退,也无非就是死前少了点仪式感——

    总归谟是不太在意这个的。

    可一旦冠上“裁决”的名号,就好像她不喝难度就会加倍一般。

    谟想,自己要是死了自然是没话说,但假如她从二层活下来了……

    那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这杯酒了。

    谟深吸一口气,再次端起酒杯,这回一饮而尽。

    什么都没发生。

    她抹了下嘴,回味了一下,先甜后苦,苦后回甘……但,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谟曾听过酒客吹嘘,说裁决酒吧的金杯酒,有着“能够回味出你一整个人生最波澜壮阔的时刻”的功效。

    现在看来,不过是一杯有点层次的酒罢了。

    还“时光之酒”,真是吹的比唱的好听。

    谟放下酒杯,刚想推开门。

    突然,谟听到了一个不可能存在于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的声音。

    一个她最熟悉、也最不想熟悉的声音。

    慢条斯理的女声噩梦般响起:

    “谟,准备好了吗,实验要开始了。”

    谟的瞳孔瞬间放大。

    她掌心的火焰受到刺激般骤然炸起数丈之高,最上层的火花直接飞溅在通往地下二层的门上,仿佛下一秒整个裁决酒吧就要以这扇门为开端,燃起熊熊大火——

    愤怒。

    谟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下意识就迸发了带着杀意的愤怒。

    就像谁用许愿火柴降下了专属于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谟此时此刻只想毁灭一切,就像她从“伊甸计划”中叛逃时所想的那样。

    然而,利的声音却在她脑海中,尖酸刻薄地讽刺道:

    “如果你连这点冷静都做不到的话,那么也不必糟蹋二层的门了。”

    “现在放弃,带着你的入场券滚吧。”

    ……是幻象。

    这一次,利说的话实在太不符合她这个人的人设。

    如果耳边的声音来自真实的利,利这么激怒自己,一定是为了检测某种更加难以衡量的数据——换言之,对方一定是有所索取,有所图谋。

    可这个“利”,她和对方的说话方式很像,最开始那一句甚至一模一样,可就是在最后,她竟然在“劝告”自己放弃……

    于是就漏了馅。

    因为……那个女人根本不可能有“中途放弃”这种行为,所以也就不可能给她留这样平坦温和的“退路”。

    谟一下子从下意识的草木皆兵状态中“惊醒”了过来。

    掌心愤怒的火焰也冷静了下来,平和地跳跃在她的指尖。

    终于,谟自嘲地笑了笑。

    真离谱。

    她那么讨厌那个女人,可她又那么了解她。

    因为讨厌,所以知道那个女人不会因为自己的讨厌而改变什么,利依旧我行我素,所以她不得不了解。

    又因为了解,所以知道那个女人是多么冷酷无情、又是多么坚定。利有一套只有她自己能完全做到的行为准则,是百分之百做到,谟比谁都更了解“百分之百”的意义。

    这代表,哪怕失败,利也会毫不犹豫地一条路走到底走到黑——

    “你以为杀死了我,我就失败了,对么。”

    彼时谟和这位心狠手辣的研究员只有一墙之隔,而谟手心的火焰却在她和利的周身疯长。

    孤注一掷的绝望,同归于尽的决心。

    换来的却是……

    “那么,我告诉你,不可能。”

    利平静地宣布,告诉了她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

    “我死亡,只能证明,‘伊甸’不存在于我所在的世界线。”

    谟根本听不懂,她也根本不想听懂。

    无数个声音在内心呐喊,最后汇聚成振聋发聩的一句话:

    ——杀死她。

    杀死她,这愚蠢的实验就结束了,这没有尽头的逃杀游戏也结束了。

    可利就这样看着她,就好像死亡也是她那愚蠢实验的一部分。

    “有千千万万的我站在我身后……她们终有人会找到,真正的伊甸。”

    利最后的话像诅咒般刻在了她的记忆里——

    谟还是没听懂,可她感受到了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命运闭环,于是她死死记住了这句话。

    ……直到现在。

    谟站在裁决酒吧地下二层的门口,生死过往如滔滔江水经过耳畔,却又带起茫茫大雾,而她终于游到了雾心。

    “利”还在说话。

    她在嘲讽,嘲的句句精准,字字戳心:

    “呵呵,最大的秘密是不怕死……这种虚伪的理由,居然能通过天平的裁定。”

    “结果一杯酒就变成了这样。”

    谟没动。

    无论对面的“利”是谁,人家嘲的确实没错。

    但……她也不打算走。

    “怎么,还想再挣扎一下?”

    “这是地下二层,没有谁会陪你优哉游哉地过家家。”

    在这种时候,谟的第一反应却是:

    如果真的是利,她会在最后两句话之前,就以“我还以为你会给我带来惊喜”为结尾,然后不再屑于和“不够坚定”的自己讲任何话。

    可是……

    谟笑了。

    她不是向来这样吗。

    最后活下来的人是她,因为她哪怕站在他人所赋予的狭小自由里,也永远会向往着独属于自己的辽阔灵魂。

    当年如此,现在亦然。

    所以,谟听见自己说:

    “我可以。”

    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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