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李陵和你上面那位大人物联合起来,害了于仲舒一家。“念姝冷静了下来。

    “所以你应该感谢我啊,不是我拦住你,你去了不就是白搭一条命么。他于谏之就算不再是丞相,也是宁远公主的夫婿。你这等出身,可就不是流放这么简单了。”他之前虽然没有提到皇帝和自己的情况,却也清楚地讲述了和李陵两次见面的经过,觉得这个女人现在应该没有那么强烈的恨意了,”可惜了我和李陵见面很少,他到底怎么把于谏之一家害成这样具体过程也有很多我不清楚的地方,这一点我跟你很像,你跟我讲明白了,我也会跟你讲明白,你总不能糊里糊涂被这个家伙耍了吧。“

    ”能先给我把绳子解开么。“她并没有开始信任这个奇怪的男子,但是理智已经压制了愤怒。

    他瘪了瘪嘴表示同意,随后叫来随从,解开了捆着念姝的绳子。

    念姝整理了一下挣扎中弄乱的头发和衣裳。

    “听芸轩的姑娘,每个月有五天可以外出,这是你规定的。”她看着他,平静地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每个月出去的机会多一点,都是帮杨妈跑腿。”

    “所以你在大街上碰见他然后发生了什么?”

    “不是在大街上,而且那天我碰上了一个大麻烦。”

    那天,念姝像往常一样利用短暂的假期出去闲逛,她其实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只是想出去透透气,感受一下这虽然近在咫尺却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的西京的氛围。

    大楚对臣民的着装要求有很多限制且等级森严,就算是听芸轩这种西京有名的地方的姑娘也不能使用好一点的材料,也因此人们很容易从穿着上分辨出一个人大概的出身。

    这对于念姝她们这样的风尘女子,被迫表明自己的身份可以防止她们逃跑但也能免去很多麻烦,毕竟能在西京开设风月场所的人都有一定的势力,寻常百姓或是外地来的小商人对这些一眼就能看出是风尘女子的人都是客客气气的。

    日暮时分,她又转悠到了陈闲的书摊附近。

    “今儿有什么新书么,陈秀才?”念姝与他相识几年,这陈闲如今人近中年,多次考举人不中,后来索性不考了,好在他家在西京又有些钱产,如今靠着买卖一些话本小说过活。

    “新书?再没什么新书了,陈某这次怕是连这西京都呆不下去了。”他一脸紧张地收拾着书摊,头也不抬地对念姝说道。

    陈闲平时都是一边看书一边卖书,前几日收的一批话本刚刚才读完,却发现这之中竟有好几本放在以前根本没人敢写也没人敢卖的讽刺小说,矛头直指几位如今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他这才想到前些日子于相回京,有些平时愤愤不平又不敢造次的不得志书生以为朝堂的风向有了变化便写了这些东西出来。

    大楚这中下层书市,想要找作者困难,找这些书贩子可简单得多,这些东西惹到了谁,最后怕是都会算在他陈闲头上。

    ”你赶紧挑几本,就当陈叔送你了,以后这京城我是呆不下去了。“

    ”没这么严重吧,不是都卖了几天了,要有人找你麻烦早该上门了。“

    似乎是回应她的疑问,东市入口那边传来一阵骚乱,三个人骑着高头大马闯了进来,好在是快要闭市的时间,商贩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没有人受伤。

    陈闲看着那三匹马越走越近,双手一摊,喃喃道:“看来是不用收拾了。”

    “所以你也被带走了?”

    念姝点了点头,喝口茶说道:”我们被直接带去见了一间小黑屋,他们问过了我的情况就把我带到了另一个地方,那个书贩听说是被打了一顿就放了。“

    “你被带去哪儿了?”

    “孙煜孙大人你可记得,他们知道了我是听芸轩的歌女之后就把我送去陪那位孙大人。”

    “他不是于仲舒的从犯么,可是那天晚上你回去了,听芸轩并没有谁被人拐走。”

    “因为那天晚上我碰见了李陵。”

    那伙人其实并不是什么官差,而是一位管家和几位仆人而已。

    其实听芸轩掌柜的父亲等等几位权贵根本就没把那些穷酸文人写来讽刺他们的小说当回事儿。可是,很多时候想要讨好他们的人比本人更在乎这些,孙煜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对进西京述职时偶然发现的这些讽刺小说极为敏感,第二天就叫随行的管家带人去查找这些书籍的来源。

    而这位管家还有意外收获,搜查那个书贩的时候顺道带回来一个歌女,看样子还是个雏儿,挺干净,就顺便带了回去以讨好自家老爷,至于她来自何处,反正这种身份低贱的歌女隔天去青楼买下来就好了。

    孙煜身为景州知州,任期已满进京述职,又由于于谏之在景州推行新法使得他也蹭了一些功劳,此次很可能升官发财。而他进京的第二天便自以为替想要奉承的权贵解决了一件小事,手下还顺便带回来一个小美人,一想到刚进入京城就如此顺利,孙煜不禁得意起来。他平日好毒,又是一把好手,这晚刚用过膳,就听到下属带来了好消息和小美人,意气风发之下拦着小美人就往赌坊而去。

    念姝虽和陈闲被抓走时便约定互救,但那晚还是有种无力回天的绝望感。

    她的命运再一次被别人轻易地改变,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还憧憬着和于仲舒的美好生活,现在就有可能要一辈子伺候这个肥头大耳得意洋洋的中年官员。

    他们进了赌坊,孙大人把她拦在怀里,一支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她却连反抗的胆量都没有,她只能笑着,顺从着,面对几乎已经确定的未来强颜欢笑着接受。

    其实这样的结局对于她一个歌女来说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非常好了,可是她好不甘心啊,她那扑朔迷离的身世,和于仲舒的感情,为什么,为什么命运总是给她希望又让她陷入绝望呢。

    孙大人似乎是有什么技巧,一直在赢,越发的兴起,成了全场的焦点,一些赌客也纷纷过来围观他的牌局。

    念姝一边应付着孙煜一边对自己的遭遇暗自神伤,没有注意到这家赌场的庄家已经盯上了他们。

    在那牌局不远处,庄家已经拆小厮打听到了这位赢得盆满钵满的赌客的身份,他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开心,对小厮吩咐了什么。

    而后孙煜身后不知何时挤进来一个人,那人站在他身后阴阳怪气地说:“我当是三公子又来了,围着这么多人,原来是个老头儿。”

    孙煜也不生气,毕竟他不好在这里表明身份,只是接了那人的话:“三公子是何许人也?”

    “你是外地人吧,劝你见好就收,若是碰到九公子,你这老骨头的棺材本都要陪干净了。”

    随行的管家忍不住了正要动怒,却被孙煜拦了下来,孙煜此时正得意,对这些市井流氓的嘲讽也不放在心上,倒是有种会一会这人嘴里说的三公子的想法。

    “这三公子当真这么厉害,那可否将他请来与在下赌上几把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三公子身怀绝技行踪不定,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刚说完,深厚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这些赌徒一边叫嚷着“三公子来了”一边竟然有序地腾出一条道路来。

    一位带着白色面具一身白衣的男子气定神闲地走了进来,孙煜赌桌上的对手自觉地让出了位置,那男子不说话,看了一眼念姝,气定神闲地坐到了孙煜对面。

    ”年轻人到这种地方来连真面目都不肯暴露,你输了让我找谁要债啊。“孙煜看着他浮夸的纯白面具,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人可能和庄家是一伙人,但他却对自己的牌技非常自信。况且他身边还有两位仆人跟着,这两人都是他特意招来的久经赌场的老手,对方如果出千也逃不出他们三人的法眼。

    ”小人素来是小赌怡情,带多少钱用多少,绝不上头,戴这面具也从来是放着万一赢了被人记恨。“

    ”好一个小赌怡情,你压多少。“

    ”哎,先生这般好身手,又有佳人作陪,叫在下好不羡慕,我先压一千两白银,就赌这个姑娘。”面具男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赌客们为这戏剧性的发展喧闹起来,孙煜则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给一些小地方有名的名妓赎身也不过几百两银子,他竟然为了自己怀里这么个无名歌女压上一千两银子,看来是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念姝则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果然自己这种地位的人在这些人眼里就跟一件玩具没有什么区别,她突然不那么难过了,想想这些天来的遭遇和自己有记忆以来的这十几年,似乎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既然命运要玩弄她,那不如就逆来顺受好了,反正今天她无论落在谁的手里,都认命了。

    念姝看不懂牌局,她只发现中年人的神情越来越不对,搂着她的那只手也不再到处乱摸了。

    孙煜盯着对面的面具男子,看不清他的神色,男子的双手一直在他的视野里,他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更何况还有两名仆从也在一旁盯着,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应该已经被抓住了,可是他就是什么都没做,而孙煜,要输了。

    最终,在这个诡异的男子的面前,他迎来了来到西京之后的第一次失败。

    围观的赌客开始起哄起来,有不少都是之前输给孙煜的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男子则在这片欢呼声中一把拉起了念姝拦在了自己怀里。

    念姝坐在了他腿上,他的左臂从念姝身后环过扶着她的腰。不像孙大人的咸猪手,他的手和他的身体既没有兴奋的体温也没有那中年男子的气味,隔着衣物她感受不到男子身体的热量,靠在他的左肩也仅能闻到薰衣草的淡淡清香。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又令念姝燃起了希望,若是这名男子作为主人显然要比那位孙大人要好得多。

    男子并没有乱动他的手,而是低头在念姝的头顶深深地嗅了一下,而后缓缓说道:“先生眼光不错啊,此女容资秀丽,调教一番必是一位尤物。”

    孙煜看着他们,好一对才子佳人,与这赌坊的气氛格格不入。

    ”所以这个人就是李陵了?你们只见过一面他又带着面具你怎么认得出他。“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认出他是李陵,但是如果换个角度思考,孙煜才是贪赃的主犯,那是不是一切都说得通了。“念姝认真地盯着掌柜。

    ”你的意思是,孙煜赌输欠了李陵很多钱?然后拉着于仲舒贪了那救灾银两。“

    ”所以那个人一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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