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梅雨季,稀稀拉拉下了七八天雨,一点放晴迹象都没有。

    阴雨天人也跟着困乏,都早早熄了灯休息,老城区一片安静,只有巷子深处的一家裁缝铺子敞着门,不时传来哗啦啦的声响。

    “宋嫂子,你预产期就这几天吧,感觉怎么样?”

    宋女士熟练地抓着牌,闻言连头都没抬,“还剩三天卸货,没啥感觉,吃得好睡得好,三万。”

    “碰!做过B超吗?男孩女孩?幺鸡。”

    宋女士乐呵呵地算着牌,“没看过性别,男孩女孩都一样,我家那位倒是喜欢女孩,女孩贴心。”

    她又瞟了眼旁边赵沁的肚子,小声问道,“你这也有八个多月了吧?沈哥还不回来陪着啊?”

    赵沁无奈笑了笑,“项目正忙着呢,老沈下个月才能回来,正好赶上孩子出生。”

    宋女士点点头没再接话,专心摆弄自己手里的牌,“你们可小心点,我这把赢了就是大的!”

    话音刚落,赵沁那边打出一张五万。

    “胡啦!”

    宋女士激动地把牌一推,“七小对,哈哈哈!”

    要不说乐极容易生悲,宋女士今天运气爆表,别人点炮带自摸,赢了小几百块,正咧着嘴角数钱呢,忽然肚子里一阵翻滚。

    “快,把苏向淮叫过来!”宋女士疼到呲牙咧嘴,捂着肚子趴到牌桌上,脑门上激起一层冷汗。

    “好像,好像要生了。”

    大家都被这场面都吓傻了,不是还有三天才到预产期吗?

    怎么说生就生啊?

    牌友们不敢耽搁,立马跑去隔壁喊人,赵沁也捧着肚子站在旁边,第一时间叫了救护车。

    宋女士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她猜想自己可能怀了个哪吒,在肚子里翻天覆地,一刻消停不了。

    周围乱糟糟的,身边人在喊叫,桌椅家具乱撞,救护车嗡嗡地冲向医院。

    等意识再度清醒时,肚子已经瘪下去了,偌大的病房里只有婆婆一个人守在床前。

    宋女士产后心情烦躁,原本就不爽,没看见自家丈夫更不爽了,莫名涌出几滴泪,“苏向淮呢?”

    “晴晴你总算醒了,唉——”

    婆婆抓着她的手解释,“救护车过来的时候,大家忙着把你抬上车,赵沁不小心滑倒早产了,这会儿还在手术室呢”

    “向淮在手术室外边等着,唉,沈家那小子也不在,万一有个三场两短的,你说可怎么办呀!”

    宋女士也跟着担心得不行,讷讷地把眼泪收了回去。

    “生了,男孩,母子平安!”

    没过多久,病房门被推开,苏向淮激动地跑进来,后面跟着的医生把刚生产完的赵沁也推了进来。

    宋女士终于安下心,这才想起让丈夫把孩子抱过来看看。

    苏向淮小心翼翼地抱着婴儿放到她面前,“看,宝宝多漂亮。”

    宋女士打眼一看,没忍住又哭了出来,“怎么皱巴巴的,跟小老头一样,好丑啊!”

    “不丑吧!”

    苏向淮仔细看了两眼,确实也夸不出口,只好含糊着找补,“这不是早产了一个月吗,还没长开呢,过几天就好看了。”

    “不就早产三天吗?”宋女士哭的更凶了。

    “啊?”苏向淮沉默了三秒,一拍脑门,“不对不对,这是沈哥家儿子,咱家闺女刚才被护士抱走了。”

    乱了套了!

    宋女士气的想给他一巴掌,怒问道,“我生的孩子呢?”

    苏向淮风风火火地跑向护士站,终于把自己八斤重的亲闺女接了回来,抱在怀里软软一团,心都快化了。

    他将闺女放到妻子床边,满眼都是笑意,“瞧瞧,咱家姑娘,粉嘟嘟的小脸,多可爱!”

    宋女士仔细打量自己的孩子,其实也不怎么好看,刚出生的小婴儿都皱巴巴的猴子样。

    但有了沈家儿子做对比,宋女士知足了。

    她闺女打出生就是美人胚子,将来还不迷倒一片?

    苏向淮给闺女起名叫苏暖,希望她像个小太阳一样,温暖所有人。

    那边赵沁也醒了,抱着早产的儿子轻轻拍着,跟远在边疆大漠的丈夫沈泽强视频。

    沈泽强给儿子起名叫沈慕言,小名壮壮,早产的孩子多少有点体弱,他希望儿子能身体壮实,健健康康长大。

    宋女士听着怪不好意思的,赵沁早产多少跟她沾点关系。

    心里悬着一根刺,狠狠扎着。

    孩子生的突然,赵沁准备的东西也不充分,宋女士紧忙把为女儿准备的东西分享出来。

    什么小衣服,小奶瓶什么的,当初不知道孩子性别,就粉色蓝色各买了一套备着,现在刚好有了用武之地。

    赵沁身子弱,母乳不够孩子吃,宋女士就义不容辞地把壮壮接过来,两个孩子一人一口奶地喂着。

    苏暖生下来就有八斤,沈慕言却只有五斤多,整整比苏暖小了一圈。

    宋女士两只胳膊一边抱一个,乐呵呵地看两个小团子伸着小胳膊小腿打闹,因为体型差距的原因,每次打闹都会演变成苏暖的单方面碾压。

    沈慕言喝不到奶,气得哇哇哭。

    “暖暖不可以欺负弟弟哦!”

    宋女士轻轻拍了下女儿的小手,柔声哄着,“弟弟身体不好,暖暖长大了要保护弟弟,知不知道?”

    苏暖还是个吐口水泡泡的小屁孩,当然听不懂这些,她只知道有个丑丑的小人总是和她抢奶喝。

    讨厌死了!

    她也不知道弟弟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吃,但每天都有好多人在她耳边念叨,导致她在某天想喝奶的时候张嘴就喊出了这两个音节。

    “弟,弟!”

    苏向淮正抱着香香软软的女儿换尿布呢,冷不丁听见女儿会说话了,顿时眼泪狂飙。

    “我家暖暖会说话啦,来叫爸爸。”

    “爸~爸~,看我的口型,爸~爸~!”

    苏暖蹬着小腿,伸手在老父亲脸上乱抓,笑嘻嘻地又喊了声弟弟。

    “不对,是爸爸!”苏向淮纠正她。

    “弟弟!”苏暖声音清脆。

    苏向淮换了个思路,“来,叫妈~妈~。”

    苏暖咯咯直笑,“弟弟!”

    完了,自家新鲜的小白菜被隔壁的猪拱了,苏向淮心里五味杂陈。

    “向淮!”

    楼梯下有人喊他名字。

    苏向淮一脸愁容地抱着女儿下楼,正好看见沈泽强抱着儿子过来。

    “壮壮会说话啦!”沈泽强激动地炫耀,伸手逗自家儿子,“来,壮壮再叫一声。”

    苏向淮走过去,眼睁睁瞅见隔壁小香猪冲自家小白菜伸出了手,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暖!暖!”

    赵沁生产完身体一直不太好,大部分时间躺在床上休养,照顾孩子的任务就落在宋女士头上。

    一个是养,两个也是养。

    宋女士作为东北大女主,有用不完的牛力气。

    正好赶上两个小宝贝周岁生日,两家人一商量,就在酒店定了个包厢一起办了。

    沈家亲戚不多,苏家这边却是人山人海。

    “哎呦,姑姑抱抱,暖暖长得真漂亮呀,和妈妈好像!”

    “这是表舅妈给暖暖的长命锁,暖暖要长命百岁,健健康康!”

    苏暖被妈妈抱在怀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呀眨,好奇地打量着自己未来的七大姑八大姨们。

    虽然人小,但不妨碍她早早展示出人来疯的本性,全程挥舞着小拳头瞅谁都咯咯笑,一点不认生,惹的亲戚们连声夸赞。

    另一边,沈壮壮小朋友情况就不太好了。

    他也被妈妈抱着,皱着一张小脸,对凑过来的亲戚们爱答不理,一碰就哭。

    赵沁直叹气,儿子生下来就是个高冷性子,平时不哭不闹的,怎么这时候哭上了?

    很快司仪上台,进行到周岁宴最重要的环节——抓周。

    台上摆满了各种小东西,什么计算器、笔记本、百元大钞、口红、手机、小蛋糕、针线......

    苏奶奶是开杂货店的,大孙女抓周,她恨不得把店都搬过来。

    在宾客们的注视下,宋女士和赵沁一起把两个孩子放到抓周台中央,大家都凑过来看热闹。

    沈壮壮被妈妈放下后就一个人安静坐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苏暖看。

    用苏奶奶的话来说,苏暖可谓神童,小小年纪就展现了许多超凡特质。

    出生就是个八斤的胖乎娃娃。

    六个月会喊弟弟,七个月会喊爸爸妈妈。

    甚至十一个月的时候就能自己迈着小短腿走路了。

    没有大人插手,苏暖开开心心在台上滚了两圈,刚要坐起来却感觉屁股底下硌得慌,她伸着小胖手把东西掏出来,看也不看直接往嘴里塞。

    凉凉的,硬硬的。

    不知道什么东西。

    “哎呦,暖暖抓了根钢笔,以后能考状元!”

    “她爸就是老师,闺女又抓了钢笔,一家子文化人。”

    苏奶奶听着亲戚们的夸奖,简直笑到合不拢嘴。

    文化人好啊,当年她辛辛苦苦把苏向淮供上大学,那可是全村第一个大学生,走路腰板都直!

    在众人夸赞声中,苏暖想都没想就把手里的钢笔扔了。

    不能吃。

    不好玩!

    钢笔咕噜噜滚到沈慕言脚边,粉雕玉砌的小团子先盯了一会儿,然后才珍惜地捡起来抱进怀里,认认真真擦掉上面某人的口水。

    扔掉钢笔后,苏暖摇摇晃晃向前走,看见什么东西都要玩一会儿,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玩完就扔,夸得亲戚们嘴巴都干了。

    没准备那么多词啊!

    直到看见小蛋糕时,女娃娃的眼睛终于亮了。

    “唔,吃甜甜~”舌尖舔到奶油,苏暖开心到手舞足蹈,大口大口啃,把自己涂成了大花脸,还咧着嘴笑呢。

    这......

    二舅妈紧忙夸赞,“暖暖以后当个糕点师吧,听说可赚钱了!”

    三姑姥姥咳了两嗓子,“抓到蛋糕好,这辈子生活甜甜蜜蜜。”

    这话一出,大家纷纷化身算命先生,把苏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堪比七仙女下凡,命里带福。

    宋女士心头一梗,闺女啥样自己还不知道吗?

    没救了。

    就是个吃货!

    小孩胃口小,苏暖啃了两口蛋糕就扔了,折腾一天,感觉脑袋迷迷糊糊的,好困啊。

    “弟弟,嘿嘿。”

    瞥眼看见沈壮壮,苏暖一脸花痴笑,迈着两条沉重的小短腿,吭哧吭哧跑过去,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往身上一扑,结结实实砸了个满怀。

    “不,脏”沈慕言瘪着嘴,咿咿呀呀表达抗议,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写着嫌弃。

    “不脏,弟弟香香。”苏暖故意扑进沈慕言怀里乱拱,偷偷把嘴角的蛋糕屑和奶油擦干净。

    嘿嘿,她真聪明!

    小伎俩得逞,苏暖得意地捧起沈慕言的脸蛋亲上去,把嘴边剩的那点奶油全沾他脸上。

    看到自己的杰作,她傻笑着吹了个大鼻涕泡。

    流鼻涕怎么办?

    那当然是小手一抹,又擦弟弟衣服上啦。

    某个有洁癖的小奶娃......

    沈慕言噤着鼻子,也不说话,气乎乎地盯着在他身上作乱的小人,胸腔一鼓一鼓地颤动。

    生气。

    不开心。

    想把苏暖暖推开。

    他板着小脸,先用胳膊推,再用脚蹬,绷紧了身体扭阿扭,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可苏暖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怎么推都推不下去。

    沈慕言怒了。

    可大人们根本没注意到,打不过,又没人帮他,生气到最后连他自己也睡着了,哼唧着陷入梦乡。

    周岁宴在欢声笑语中结束。

    除了沈慕言小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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