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江府门口停下,江不尽根本不需要别人搬来凳子。她为了向所有人展现她在校场学的盖世武功,自己跳下去了,一落地就撒丫子冲向江府。

    “砰——”门被大力踹开,发出颤颤巍巍的“吱呀”声,听着要断不断。默默跟在后面的江太守伸出尔康手,最终是一个屁也放不出来。江不尽一进府便大呼小叫:“老娘!俺江不尽可算是回来啦哈哈!”

    六年,足够让一个女孩从及腰长到及肩,江不尽出落得也是人模狗样。只见她在庭院内连翻三个跟斗,转的跟个陀螺似的,呼啦一下就转进她母亲房里,跟小旋风似的。院内的侍从们小声议论:“江小姐平时不在时府内安静冷清得很,她一回又要把江府的老底翻上天了...”江太守内心囧大发了,但只能装没听到,端着他那文官样悠哉悠哉回书房办公了。

    江夫人在房内就听见江不尽在院子的声响了,听到女儿自从去了军营后越发不成人形,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一口一个“俺”,气得差点撅过去。但是自己精力实在不足,也提不起气来生了。

    她见江不尽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咆哮起来:“哎江自归你干嘛啊?你出去这几年规矩吃进狗肚子了!”

    江不尽换上笑嘻嘻贱嗖嗖的笑脸,看着实在有几分猥琐,她讨好她娘:“娘,我看中一样东西...”

    并不是她不想去找她爹要钱,实在是江府由她娘管钱,她爹有时候出去和同僚喝个酒都得扣扣搜搜,更别说江不尽了。

    她想要一柄剑,不是那种唬小孩的桃花木,要的是那种玄铁打造淬火而生的剑。呃,这个混账说她想成为大师...

    江夫人一巴掌呼就往她头上去了:“剑?我看你贱!你别给我想一出是一出,今天学这个明天学那个,到头来什么也学不成。”

    “娘!这次不一样,我是真心想学的,看着校场的哥哥们舞剑,打擂台,可帅可好玩啦!我就是想要一把自己的本命剑嘛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别看江夫人对女儿严厉,可却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儿,天下爹娘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呢?她平时的严厉都是为了让孩子以后更好的独立罢了。经不住江不尽软泡硬磨,她最终同意了孩子这爱好。再说了,女孩学剑法未必不好。

    临了,她还从她当年嫁妆里寻出一块乌体通黑,平滑如镜的玄铁。像个不值钱的小玩意一样随意一抛,稳稳当当的落进江不尽手里,把她重得一坠:“你娘当年在大坑里捡的小玩意,放着也是压箱底,你拿去打把好点的剑,别打出那种中看不中用的玩意。”

    等了许久也没见人应一声,江夫人疑惑回头,——哪里还有人影?

    街上车水马龙,吆喝声络绎不绝。江不尽带着那块玄铁一路飞奔到打铁铺,扬言要天下最好的剑。

    打铁匠无语凝噎:“江小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这天下第一剑要是能被我打出来,我还会蜗居在这里当个小小的打铁匠吗?”

    “你打不出来就打不出来嘛,废话那么多,我找别人去。”

    就这么问了两天,这城中谁都不敢夸口能打出“天下第一剑”。这把江不尽的信心打击了个遍,她坐在城墙上寻思着是不是要去天上找天下第一铸剑师。

    “这位小姐,这城楼高危的,你摔下来了不得叫全城人吃席啊?”

    江不尽一抬头,是个半瞎,更来气了:“不是啊大仙,你不好好的招摇撞骗你跑来咒人,你这样真能赚到钱吗?”

    “听闻你想要打天下第一剑。这样吧,我浪迹江湖已久,你这小女娃倒是合我眼缘,我虽不认识什么天下第一铁匠,但是我有个朋友也是炼剑的一把好手。他打的剑,天下闻名。”

    江不尽又不傻,怎信这种满口胡言的江湖骗子。见她扭头就要走,算命的急了,说:“这次不要你钱,只要你肯跟我走,我江湖中人绝对说到做到。再说了我认识你娘,你手中之物必是你娘给你的。”

    江不尽半信半疑地回了江府,将此一事告诉她娘。她本以为她娘又会火烧三丈高并且抽她一顿。怎知江夫人只是沉默良久,最后说:“当年是他就你一命。去吧,你跟他去见见外面也挺好的,省得在家里胡搅蛮缠。”

    江不尽自是高兴不已,转头奔告她爹时却没能捕捉到娘亲眼尾的一滴泪,更没想到母亲日渐孱弱的身影会成她一生的梦魇。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梦洄山中——

    “叽叽叽叽...”一只肥鸟停在树上瞌睡的少年额头上。似乎是气愤这小子抢了它的巢穴。少年吃痛皱眉,一翻身就这么滚下了树干,径直朝地面坠去。肥鸟以翅膀掩面,似乎是怕看到少年摔得四分五裂的样子。但是良久都没听到动静,它又伸头往树下看去。

    “叽——!”不看不要紧,一看就被一只手抓住了,任它扑腾翅膀用嘴啄也不肯撒手。

    “大肥啊你怎么这样,趁师兄睡觉时打扰师兄是很不礼貌的...”

    “鹿予!你又在这里偷懒!被掌门抓到你就完蛋了!”少年清亮的声音似雷霆般在耳边炸起。

    叫鹿予的少年手一松,肥鸟迅速飞走,话说它那身材能跑这么快也是奇迹 。

    见鹿予还痴痴的望着鸟儿飞走的方向,说话的少年气不打一处来,声音又提高几分:“鹿予你想师弟师妹想疯了吧,别看了再看那鸟也不会变成你师弟师妹的...”

    鹿予,梦洄山青冥门掌门之徒。传说此子是掌门在后山出关时被一只通身雪白的灵鹿送来的。白鹿送子是祥瑞之兆,于是当年还年轻的掌门就把襁褓里的孩子带回了门派之中,收为关门弟子,取名鹿予。

    当时让门派中其他弟子眼红得要命,凭什么立誓一生只收一个弟子,偏偏这小子如此好运,这名额白白落于他头上。

    世人只羡鹿予命好,却不知道成为掌门的弟子确是路都不会走就要学会练剑了。别看他如今才十三岁,可他的剑法已经超过了许多比他年龄还大的剑修。这十年他师父除了每日教他练剑以外,其余时间他都只能一个人在后山玩,其他弟子尊敬他,也不敢和他嬉笑玩闹。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一副随意温和,却疏远世人的性子。

    可后山的动物却半点不怕他。他生来带灵,动物都亲近与他,就连山中的镇山兽也与其亲昵有加。但是动物虽有灵,却不能陪他说话。能寸步不离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师父赐予的佩剑,他还是想有个师弟师妹。

    哪怕耳边声音加急,他也不慌不忙的抬起脸。只见一双眼尾飞斜的桃花眼里凝着淡淡春光,嘴角若有若无地翘起来,好一副落花逐水的模样。虽未褪去稚嫩,可却能看出往后绝对是一个水落石出的大美人。

    “好了青辽,师父不会责罚的。我只是在房中温书久了有点闷,出来感受一下天地灵气罢了。”其声清,其俊貌,可是其讲出来的话如放屁。

    “你少胡扯吧,快随我回去,掌门说他要闭关了,你要留在派中打理各阁事物。”

    “我现在就去。”话是这么说,可是他就算天资聪慧,也不能过早插手门派事物。师父倒是好,自己跑去修炼,把这些琐事丢给自己。

    但别无他法,谁让他是掌门弟子呢?便只好牺牲几日休闲时光,去与书案作对了。

    话说江不尽去铸剑之路也是困难重重。她这头刚登上离府的马车,她爹便从那头大呼小叫的带着能压死人的包袱追了出来。好不容易收下包袱了。一转头又看见他爹在嘤嘤落泪。

    江不尽:“...爹你这是做什么啊?我是去几天,不是去几年。”

    “这趟可不比军营几年啊,在军营你离家近,可随时回家吃喝玩乐。你这次出门可算远行了呜呜,也不知道你娘怎么想的,孩子才这么大就放心让陌生人带走,万一路上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办呀...”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不尽打断了:“哎呀爹啊,这次出去只是打个剑,顺便涨涨见识罢了,能出什么事。再说我在军营也不是干吃饭的,还算是有点自保能力,你快回去吧。”

    刚开始出城时她还觉着新奇,左瞧右瞧的,恨不得把马夫赶下来自己去御马。可没几天她就把景色看腻了。而且这几天车途劳顿,到了客栈也是倒头就睡,本来眉飞色舞的春彩慢慢就从她脸上退去。

    江不尽问:“还有几天才能到啊骗子叔...”

    大仙:“这就坚持不住了?那铸剑大师可是住在深山老林里,要找到他可有些难度。而且他给人铸剑可讲究眼缘了,但凡你这人表现出一点让他不喜欢的地方来,他可会直接轰人的,连我的面子都不给。你嘛...”

    他捋着头发上下打量了几眼江不尽,似乎在评判她是否符合自己古怪好友的眼缘。

    江不尽坐直身体,神色又端庄起来,“我觉得我是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女孩。如果有人不喜欢我,那我不确定他眼睛有没有毛病。”

    半瞎大笑不止,怕她无聊,给她讲当年江湖的风流雅事。

    又过几天,马车终于停下。江不尽面有菜色的爬出来,下车时差点跪在地上。无他,倒霉孩子晕车了。她悠悠的扶着自己膝盖起来,打量了一下自己眼前白雾撩绕的大山...

    “你不是说到了吗?”

    “对啊,但是只有能爬上去的,才是见他的门槛。我会给你留记号的,不用担心迷路哦~”说罢,半瞎已经轻车熟路的施展轻功,像孤云野鹤一般朝山顶飞去。

    江不尽瞠目结舌,“真大仙啊?”但是奶奶的她又没学过轻功,这没山路没扶梯的,怎么上去?

    再看半瞎,不消半日就已到达山顶,重重的拍了拍一间老破木屋的门,全然不顾那门摇摇欲坠掉下来砸死他。

    屋里传来一声怒斥:“天水你小子不想活了么?!我在小憩你给我把门拍散了!当年就不该把隐居的这地儿告诉你!”声音由远及近传来,竟似洪钟一般震得人头脑混荡。

    半瞎后退一步,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怒气冲冲推门而出,门差点打上他鼻子。

    老头哼一声:“怎么?钱赚够了?又给我带来好酒了?”

    “哪里的话,我是给你带了个人来。她想要一把剑,我当年承了她娘一个人情。这不是想到了你嘿嘿...”

    那老头一听没有好酒还要白干活,怒目而视,转头就要闭门谢客。“我早就说了我不再打剑了!我只想做个闲人,你还给我揽了个麻烦!”

    “唉你等等嘛,我都把那小姑娘带来了,她就在山脚下呢。我让她自己上来拜访你,这够不够诚意啊?而且她身上有块炼剑宝贝,你瞧了肯定喜欢。她可指明要天下第一剑。”

    “什么?是个姑娘家?你把人家丢山下了?这几年山中野兽可多,也不怕细皮嫩肉的给吃了,哼。”这通马屁显然拍对了地方,老头的态度稍微软和了下来,他又问:“什么宝贝?我瞧得上的可不多。”

    天水一一回答:“那姑娘可不是什么普通女子,在军营历练过几年,脑瓜子可灵光,毅力也坚定,瞧着将来能成大事的。至于那宝贝嘛,等她上来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爬了半天还在山下的江不尽:“...”

    她怎么感觉这山不止爬上去这么简单。她一边唱歌一边爬,一路走过鸟雀一路飞。等她行至一处瀑布时却犯了难——前面都是悬崖峭壁,何来的路。但是她又想起一句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于是她自信大胆地往瀑布中走去,觉着里头肯定有个水帘洞。

    ......没有。她淋了一身水出来,得出这么个结论。刚想换身衣服,便觉着四周异常死寂,一路不断的鸟不啼了,猴不叫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拿起木剑一回头,魂差点飞走了。一只大虫躲在石头后对她虎视眈眈。见被她发现了,三下五除二就要扑上来。

    没法子了,江不尽心一横,纵身就往底下寒潭一跃。最后的念头是也不知道会摔得青一块紫一块还是东一块西一块,都怪大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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