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李观棋就邀约宋让尘在上元节那天一同前往一品阁,共赏登月楼玲珑精美的各色花灯。

    登月楼乃先皇命人修建,属京中最高的楼宇,这些年每逢上元节时,宫里都会在这里举行点灯仪式,整座楼宇装点了千式百样的宫灯,照得四周围灯火通明如白昼,实乃京中的一桩盛事。

    一品阁临水而建,李观棋说一品阁不远处就是登月楼,到时候放眼四周处处都是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好不悦目。

    此时此刻,宋让尘的心情却不欢悦。

    “不行,不行,这一子我重新下。”坐在他对面的李观棋,第十一次嚷叫着悔棋。

    宋让尘扶额,这个李弈,尚未相熟之前听名字还以为是个恬然清逸之人,想必棋艺也不错才敢起这个字。谁曾想竟是个自大不堪的臭棋篓子,技艺不佳偏偏爱折腾旁人与他一同下棋。

    他就不应该与李观棋一同下棋的。

    或许,他就不应该为了躲避镇南王世子那个疯子而答允李观棋上元夜来一品阁,看什么登月楼点灯仪式。

    “以后不许再喊我同你下棋,否则,我就让留云将你从这楼里扔进河里。”宋让尘咬牙切齿,将手里的棋子扔回去,忍不住招手唤人来:“留云,你过来替我。”他是不想再奉陪了。

    “啊,我来?”留云一脸愕然指着自己,不情不愿地从门口挪过来,“好吧······”随风在一旁抄手忍不住偷笑。

    “李公子,我下棋的时候也喜欢将佩剑带在身边,您不介意吧?”留云故意将放下佩剑重重的放下,他的脾气可没自家大人那么好。

    说真的,观棋不语真君子,那动手可以吗?他先前在一旁真的忍了这位许久了。

    熟料李观棋仿佛没听懂他的意思,埋头认真收拾着棋盘上的残局。

    “你爱放哪儿就放哪儿,只要别跟你家大人一个样。”他觑了宋让尘一眼,抱怨:“没有风度!下棋下到一半就跑了。”

    宋让尘对好友的“控诉”不以为意,自顾自地斟了一杯热茶,依靠着靠窗细细品味。

    李观棋邀约他相聚时透露,说这里是观赏登月楼全景的绝佳地方,只是现在还未到吉时,登月楼的宫人并未开始点灯,他瞧着河对岸已经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想起年幼的时候,他跟还是太子的宋照言上元节时偷跑出来看灯会,两个小人儿第一次溜出宫没经验,一齐凑到登月楼附近看热闹,一下子自就被眼尖的宫人发现给抓回去了。

    可这一次,他们兄弟俩再也没有从前的亲密,三年前春闱大比当朝抗旨后,他就很少进宫了。

    就是这时候,宋让尘在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中发现了怀玉公主的身影。

    人群中她提着一盏桃花灯,一路上欢喜雀跃走走停停,沿着对面的街市东逛西逛,她一会儿在面具摊子上驻足尝试,一会儿又把玩香粉摊子上的小物件,挑挑拣拣买了不少玩意儿。

    她似乎是要过桥往一品阁这边来,身边却并没有跟着伺候的人。

    宋让尘扫视一番眉头紧蹙,发觉了异常:“留云随风,跟我走。”

    李观棋盘正痴迷棋局,猛得后悔自己这一棋子似乎位置不太对,又想耍赖。

    “重来重来,这一子不算。”

    忽见坐在对手的留云“噌”得一下反手将佩剑提起,他下意识地抬手挡在头上,以为留云回果然气急了忍不住要对他动手,不由得大喊:“江兄江兄,我知道错了,手下留情啊你。”

    只见留云足尖轻点,飞似的踩着窗户跳下楼去与宋让尘随风汇合。

    “诶,你们这是做什么去?等等我。”李奕大惑不解。

    事出突然,端看才刚宋让尘冷厉的脸色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来不及多想,他一把撂下棋盘便紧追着三人而去。

    林怀玉原本说好了今夜与兄长林睿出来看花灯,一刻钟前,不知哪里来的一群乞丐突然间拦在大街上吵吵嚷嚷,她与兄长就被慌忙避让的人群挤散了。

    怀玉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着一个人来找自己,顿觉无语。

    她估摸着,今夜回去,自己的这个便宜哥哥只怕要挨父亲的一顿好打,这么多仆从跟着,他竟能将自己这么个大活人弄丢了。

    好在自己芯子里是个现代成年人,虽说此朝民风开放,姑娘们都可随意出门玩耍,可若真换成了一个古代的闺阁娇小姐大晚上的身边还没有一个伺候的人跟着,只怕这时候还不知怎么害怕。

    瞧着河对岸不远处的一品阁,怀玉寻思,自己不若前去一品阁等着,往日里兄长常来,这里掌柜的是认得林家的人,请他们派人去家里通知人再来接自己,如此应该无虞了。

    毕竟最重要是的,呵,她不记得回家的路了······

    怀玉想,白天坐马车跟晚上的环境对比区别很大的,这可不能怪她记性不好。

    偏偏,她没料到之前的那群乞丐就已经是歹人有意为之,危险正在向自己靠近。

    从被挤开的那一刻就有人盯上她了,他们一路尾随着怀玉过了街市,瞧好了时机便下手用蒙汗药迷了她掳走。

    宋让尘带着留云、随风二人急奔着过桥赶来香粉铺子时,怀玉早已经被两个男人掳走抓进了街边的巷子里,他们立即循着散落在地上的香粉找过去。

    那二人一人捂着怀玉的口鼻,一人抬着怀玉的双腿直接将她驾空起来,怀玉腿脚根本无法挣脱。

    好在这古代的蒙汗药效果实在太差,怀玉意识尚清醒,借着长指甲反手就在后面捂着自己口鼻的那人面上摸索着眼睛一顿乱抓,疼得那人叫骂小贱人等污言秽语。

    旁边收拾麻袋的同伙见状,也顾不得怀玉还清醒着,抓起麻袋就往怀玉头上套。

    “放开她!”

    桃花灯早已掉在地上被打翻,烧了起来,隐隐火光中,只见一个男人向自己自己疾奔而来,朝他们怒喝道。

    怀玉心跳如雷,怀玉终于松了一口气,几名拐子也没料到有人发现他们,惊吓之余松了手就要逃走,将她重重地摔在地上。

    宋让尘见状立刻飞奔而去:“林姑娘,你没事吧?”他扶着林怀玉着急地问。

    林怀玉摔了个屁股墩儿,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对方喊她“林姑娘”?

    怀玉不敢放松警惕,只轻轻地摇头,抚着胸口,手掌之下感受到惊恐的心跳得很快。

    一旁打斗的动静也很大,留云随风早将他们的面巾扯了下来,除了眼疾手快跑掉的那一个随风去追了,剩下那二人早已经被留云制服。

    那人慌忙逃跑中,宋让尘与他对上目光,两人都是一怔。

    这人,他分明见过。

    当年,许双峰带着那些被他党羽私下里会见他这个“小主子”时,这拐子就在其中,名叫于圭。因其势态谄媚,极尽方法想要讨好自己,他对此人印象很差。自己从来过目不忘,必定没有错认!

    许双峰找到自己时,已经是拥趸众多,能搅起朝中一趟浑水的地步,他无法得知在这之前他是怎样蛊惑众人壮大自己叛党造反队伍的。

    今日来看,勒索买卖人口怕就是他赚发家银两的方式之一。这般丧尽天良的作为,这样自私自利的人,竟然想颠覆整个朝纲,若上一世真让他成功了怕不是天下万民都不得安生。

    前世他与许双峰虚与委蛇,恐怕间接的也成了这桩事情的帮凶。

    而他的亲生父亲身为太子,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当年他是被许双峰迷惑撺掇,还是自己鬼迷心窍走上了弑君杀父的道路?

    当年,太子党谋反一案的人除了许双峰逃脱,其余同伙死的死,发卖的发卖,如果不是他们内部的主首,别人也未必知道内情。

    而且许双峰奸恶愚忠惯会迷惑人心,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只能信三分罢了。

    一时,只见李观棋喘着粗气追过来:“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接着,更匪夷所思的画面出现在自己眼前,宋让尘竟扶着一个女子从黑暗的巷子里出来。

    宋让尘不愿多想从前的事,回身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怀玉公主的肩上,然后嫌弃地看着李奕:“先别问这么多。这是林翰林家的女公子差点被歹人所掳,你替我跑一趟去请林家人来接这位姑娘,记得,千万别惊动人旁人。”

    又同留云道:“你拿着我的印信将后面这二人扭送去五城兵马司,命他们速速探查这群人同伙的踪迹,只怕事情不是那样简单。”

    李弈瞧见宋让尘旁边站着女子形容慌乱,也正经起来:“这你放心,事关姑娘家的清誉,我即刻就去。”

    林怀玉听着宋让尘吩咐三人的的话语,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披着的男人斗篷,接着几人的灯火才看清了救自己的是谁。

    只是,她与这位状元郎似乎没有见过面。

    “刚才,多谢几位相助了。只是宋先生为何知道我是林家的小姐?”

    宋让尘注视着眼前的怀玉公主,她发髻已被扯乱了,耳坠也掉了一个,再低头一看罗裙也粘上了泥水,唯独一双眼眸慌乱中又透露着镇定,不容人置疑,他差点就怀疑她是否跟自己一样了。

    细算起来,这时的她不过将笄之年。

    宋让尘反问她:“敢问姑娘又为何知道宋某是什么人呢,难道林姑娘就不怕再落入歹人手里?”

    她捉摸着,直截了当:“先生与我父亲乃是同科,三年前你们二人蟾宫折桂,我父亲是探花,你们一同着簪花打马游街时那般热闹,我与母亲自然是见过先生您的。再者,我总不能那么倒霉的一天之内遇见两回拐子吧。”

    林怀玉记得,三年前的春闱,这位状元郎可是出尽了风头。

    他本是圣上年轻时的伴读,参加科举连中三元拔得头筹,一开始有人学子不服,叫嚷着怎么倒叫皇帝的亲信当了状元?

    直到圣上派人将宋让尘的答卷张榜公开,一众学子看过之后才深为信服,都道:合该他宋让尘是状元才是。

    更出人意外的是,这位状元郎竟当场拒绝了景元帝赐予的官身,挥一挥袖子回家种花去了,只留下朝中众人一片哗然,这事惹得天下人议论纷纷。

    林怀玉的父亲回家后提起这桩奇事,又是羡慕又是疑惑。怀玉只评价了一句至情至性,不曾想今日遇见的是他。

    “因缘际会本就无法解释,林姑娘曾见过我,宋某也曾见过姑娘跟令尊令兄在外一起行走,不知今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宋让尘用同样的方式回答了她。

    “按理来说,每逢大节庆时间自有五城兵马司督管一切流民乞丐,以备无患。今夜我与兄长却能被一群不知从哪冒出来乞丐给冲散,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

    宋让尘神色一凛,沉吟道:“此地不宜说话,如此还请林姑娘移步,往一品阁修整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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