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降临的日子,蒋鹤贤也回来了。

    小别胜新婚的小情侣恨不得天天黏一起。

    今天蒋鹤贤做饭朱妏妏洗碗,次日两人便调转身份。

    小小的学生公寓充满烟火气息。

    隔壁有户邻校的学生有一次给他们拿快递。嗅着可口喷香的饭菜香,满脸羡慕地对朱妏妏说:“你男朋友厨艺真好。”

    朱妏妏习惯同辈人各自为家,互不干扰。

    这个专程搬出宿舍全心考研的学生,是少有的会搭一两句话的个性。

    朱妏妏便也不隐瞒地笑说:“他做饭是好吃,我们只吃得自己做的。”

    那人毫不掩饰憾色,问清他俩的出身地才一副了然的口吻:“那你们吃不惯也正常。我们这好吃的可多了,但都偏咸口,有些餐馆也爱放辣。但还算好的了,你们要是考别处上学去,天天吃麻灌辣的还要不适应。”

    口味不近相同,这人自然也识情识趣。

    没说两句把快递放了便离开。

    回身看见蒋鹤贤不知何时站在厨房门口。

    他笑看着朱妏妏,背脊靠着门框随意说了句,“我算是摸清你的性格了。不想留人吃饭,可又不想表现得不礼貌,全程嘴角挂笑,却不动声色地透露饮食口味不符,让人知难而退可又不会让自己口碑受损。”

    朱妏妏随手折了床角的床单,想不出辩驳的词语。

    觉得自己被男人看透而寒毛微凉的同时,心里也有点窃喜。

    可见蒋鹤贤平日对她观察入微。

    朱妏妏在父母鞭策而敦促下养成的个性,那些入骨化髓的家教脸面。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朱妏妏站在原地看了看蒋鹤贤,说:“我嘛,也不是一天两天这种性格了。你才发现么,我俩也差不多的呀。”

    蒋鹤贤依旧双手抱胸,温温和和趣言说道:“我没说不好。”

    朱妏妏才亦步亦趋地拖着鞋子走过去,看着他仰起头,把手环在了他腰间服软:“那你说我刚刚该怎么做。”

    蒋鹤贤挑唇道:“照我看我也会和你做的差不多。”

    说到一半存了心思,在话语的间隙低下头来。

    蒋鹤贤凑着她发烫的耳根,“不想让人打搅我的二人时光。”

    这话虽明面上在说自己,可细究分明听出他在调侃自己把人赶走,独享和他的小心思。

    朱妏妏并不掩饰地笑了起来,手机震动,一时也顾不上理会,一点没替自己狡辩地默认了片刻:“你看看吧,万一是你实验室的教授找你。”

    蒋鹤贤看了她一眼。

    他从来不是对某事会局促不安,难以开口的性子。

    面对朱妏妏一如既往期待他在实验室顺利学习的态度,难以启齿的沉默蔓延。

    蒋鹤贤最终决定,先不将自己退出实验室告诉朱妏妏。

    他多年来与人交往的本能利害提醒自己,与其在朱妏妏的生活一成不变时,打破她习惯的宁静而酿成一场争吵。

    倒莫如有桩欢喜的事,能让她情绪有个起伏波动的时候再和盘托出来得安全。

    又过了几天,朱妏妏发现蒋鹤贤爷爷在给他撮合一桩婚事,似是见到了自己老年有心无力,想提早给蒋鹤贤做长远打算。

    朱妏妏自认并不会让蒋爷爷失望,可苦于有口难言。

    窝窝囊囊地受着正牌女友不该受的气。

    不知者无罪。蒋爷爷给蒋鹤贤拉媒虽是有意之举,想给他和医院叫小虹的家境优渥的小护士介绍认识。

    朱妏妏得知后,仍是一口银牙差点没咬碎。

    蒋鹤贤作为中间人承受了所有的火力。

    每日不是在蒋爷爷的旁敲侧击里连声拒绝,便是和朱妏妏再三保证,强调他心里只有朱妏妏一个人。

    蒋鹤贤无论是泰山崩于顶,还是海浪席卷眼前都似乎那个毫不在意的样。

    朱妏妏和他正在修理公寓乍然坏掉的空调设施,看他手机依旧讯息不停,不由得把手搭在他肩上刻意道:“蒋爷爷上次和我见面,应该印象还不错,不是我的错觉吧。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挑孙媳妇从不考虑我,蒋鹤贤,你有没有头绪。”

    蒋鹤贤当做充耳不闻,撩着袖子爬到天花板口看出端线。

    把一根线扯出来,蒋鹤贤才捡着她话里的零碎讽意回了:“我爷爷中意的几乎都是别人介绍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朱妏妏低眸寻思着,怎么优雅而不失犀利地回复蒋鹤贤。

    这时蒋鹤贤走回面前,擦过她的肩,低声道:“冷不冷。”

    这冬日房里干燥。本来空调坏了,屋内应该是冻得瑟瑟发抖的温度。

    他却穿了件长衫,袖子也懒得再撩上,径自去洗手间冲洗双手的脏尘。

    朱妏妏没搭理他的问话,而是抿着笑容似嘲非嘲,站在洗手间门口说。

    “看来我没读医才是大大的错事。”

    蒋鹤贤本来在洗手,探头出来,斜眼望着朱妏妏,微笑:“吃醋了。”

    朱妏妏鼓着嘴没再多说,可怎么也不想放过他,扒着他的肩,把头挤进洗手池又追问了声:“你怎么不替我在你爷爷跟前美言几句。”

    蒋鹤贤走出来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又低头看了眼表,摆出了好好掰扯的架势。

    他也给跟过来的朱妏妏拿了把椅子,眼神示意:“我也想,那你不是不愿意我先和我爷爷坦露我俩关系么。你是你父母心尖上的宝贝,我爷爷混了这么多年会看不出?他哪敢在你头上打心思。”

    朱妏妏语塞,眼神乱瞄了一阵:“算了,我也不想争风吃醋。”

    蒋鹤贤不语,等她说完方回道:“本来就是捕风捉影的事,你非要从里面找醋来灌。”

    朱妏妏一寻思也觉得自己有些没事找事。

    不知道为什么一跟蒋鹤贤对峙,从小到大的临危不惧都化成泡影,自乱阵脚。

    蒋鹤贤又说:“你要是委屈,我先跟我爷爷谈了咱俩的事吧。他老人家自打退休总是无聊的很,性格也有些变了。”

    朱妏妏才说:“我想着我爸妈先知道,他俩会好接受点。从我们嘴里当面说,有隆重的感觉,否则她们从你爷爷那听来肯定会觉得被我欺瞒了,不会高兴。”

    这番探讨说了不下三四遍,这还是第一次清晰地谈到朱父朱母择婿从未想过蒋鹤贤这点。

    蒋鹤贤不免想到她和自己的处境,口气也柔了一度,叹气说:“也是,那还是听你的。”

    朱妏妏顿了顿,说道:“但我也没想好,错失上次的良机以后还该有什么比元旦更正式的场合。”

    高三起便出入朱妏妏家的弊端就在于此。

    平日见面虽然不多却也不少,每年随便的日子都能请客吃饭,反而削弱了严肃气氛。

    放在平日随意的一顿饭桌上,朱妏妏忽然对朱父朱母说,身边的蒋鹤贤是自个的男友。

    这对几十年的夫妻恐怕感到荒唐,甚至觉得是个玩笑。

    蒋鹤贤也不难猜出朱父朱母的后顾,多半和他s中差点被请退的原因相关。

    一个人被一群尖子生冷眼孤立,一旦扎根进了大人的心口,就跟埋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雷没两样。

    蒋鹤贤听出朱妏妏心里有根刺,不由道:“上次是我的错。”

    朱妏妏纠正他,伸出两根指头:“是两次。”

    蒋鹤贤看着朱妏妏平淡的神色,依他的灵敏很快能觉察她的想法必受了身边人的影响。

    他这一个月疏于陪伴,难免造成独守空房的女友想东想西。

    而后在时间的流逝里,把一些本就有瑕疵的印象恶化。

    蒋鹤贤无从下口,也觉得狡辩这种行为实在不好,便点了点头说:“都是我的错。”

    朱妏妏心软得很快。

    但看着蒋鹤贤冷淡到似随便她的模样,明知他的个性就是风轻云淡,这些年做朋友时也早熟知他随时能让人原谅而又窝气的能力,朱妏妏仍独自郁闷片刻。

    朱妏妏说了句:“哪能,你不可能错。就像这空调,你修不好肯定不是你的错,是这空调的错,谁叫它不听你的还不好。”

    话音刚落,门被敲响。

    房东带着空调修理师赶来,寻望了一番按着壁键。

    空调应声而响,嗡嗡地出出了缕缕暖气。

    房东讶然地说:“不愧是高材生,这点动手能力完全不输专业的啊。”

    那空调维修师傅满脸汗水,完全看不出是大冬日临时被拉来在寒风里冻了一阵的模样:“这早就修好了,哪还用得着我来。”

    朱妏妏此时唇角抿了又抿。

    她把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了维修师傅不让他白来一趟,又拿钱主动给房东把人情做足:“这大寒天的真是辛苦你们一趟了。”悄悄对房东说,“这钱您收着给那师傅,由我来给不妥,你俩是多年相交,今天让师傅白跑了一趟心里过意不去,您帮我和我男人的这份情我领了。”

    房东便应声收了,她握着朱妏妏的手夸赞:“你这小姑娘嘴甜人靓,会来事,和你男人好般配,以后得空了一起去外面吃饭,交个朋友。”

    朱妏妏微笑应允,回来和蒋鹤贤说了一遭。

    那会两人正前往刘娉语和杨程远组的私四人饭局。

    蒋鹤贤听她感叹那房东是个人精,逮着机会就和a大c大的学生套近乎。

    这地段的房东都不是凡人,人情世故必少不得。几乎能当每一个快步入社会的大学生的老师。

    蒋鹤贤淡淡说:“可不是么,投入一支绩优股以后就获利翻倍。”

    朱妏妏睨了睨闲闲而坐的蒋鹤贤:“我俩在别人眼里郎才女貌相当般配,你怎么看。”之后小声又说,“早就修好了为什么不早说,还让别人白来了一遭。”

    蒋鹤贤向窗外望去,车窗玻璃映着蓝天和白云的影子。

    他顺着视线将目光落在朱妏妏的脸上。

    眼角弯出笑意,声音不大不小极其清晰。

    蒋鹤贤声线平稳:“不然你怎么知道你男人有多厉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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