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假期，朱妏妏便会开始和朱母一起打扫屋子。这里拾掇拾掇，那边再拿吸尘器，将角角落落的灰尘清扫干净。
随后她送了朱母回医院，陪父亲聊天解闷。
想着就自家那点住了那么多年的小面积，都花了大半天的时光才能清理干净。更别提雇请的阿姨，每次都得和钟点工合作才能将上下屋子，腾得洁净。
朱母想替朱妏妏扔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从前的书籍都早早在毕业前，捆扎起来，打包卖了出去。剩余一点，不是挂网上，就是去了跳蚤市场半价售卖。
一堆死沉的专业书堆积如山，占面积不说，还容易落灰。
里头最卖不出去的就是轻飘飘的一大摞试卷，只能卖给回收车。朱妏妏不爱捣鼓这种累人活。每每都只拖个地完事。
朱母不知说过多少回了。她也只嬉皮笑脸，应对过去。
朱母至今提起来还能数落大半天，话完了，却暗含点骄傲自满的口气：“读书时哪用得着我和你爸操心。买来的试卷，有多少写多少。”
朱妏妏故意略去，她那会儿也跟着班里人学小聪明，专挑大题做了不说。
她刷着手机，看时新的缓解疲劳的眼罩，随口说：“我买个这蒸汽眼罩回来怎么样。”
朱母嫌弃地看了一眼：“智商税，肯定是你朋友们都买了你也心动了。随你吧，我和你爸不需要，我俩睡眠好得很。”说着还探近身子，拍她横放在沙发椅上的大腿，“我刚刚把你抽屉里那些都扔了，应该没有值钱的吧。”
朱妏妏心口骤然紧了一紧，还以为她将自己那双鱼链子丢了。
坐直了一秒，才想到，自己早把那手链收回了包里。
朱母蹙眉，瞧着女儿神色从郁结到放松的短短几秒钟。她看破不说破，一时之间温馨的母女气氛忽地冷了不少。
两人坐着也没怎么讲话。
过不了多时，朱妏妏便以晚上还得办公的由先下了电梯。
蒋鹤贤坐在椅子边，一面回手机信息，一面等朱妏妏。
她先是瞧见他的衬衫领子上端解了两颗扣子，露出大半片锁骨，很是随性。瘦削的侧脸下颌线，边缘极为清晰。
繁忙忙碌中的他，别有一番紧驰相交的风味。
他察觉到自己的肩膀，忽然被人拿胳膊紧紧搂住了。手指当即挪开屏幕，将手机不假思索地揣进兜。
不知多久以前，她曾抱怨他不爱和她专心致志地聊天，他都记得。
蒋鹤贤回身，低垂了眉眼戳她的额头：“好了？今天这么快。”
朱妏妏一瞅时间，也过去差不多快一小时了。
她把头深深贴着他这男性臂膀，仿佛是如何不能放开的依靠。
朱妏妏十指抓紧了，片刻才有所微松：“嗯，好了。我们回去吃晚饭，你晚上忙么。”
蒋鹤贤又把她眉心刮了一刮：“忙我还留在这。”
朱妏妏心里升起甜滋滋的味道来，睁大眼睛。感觉他指甲剪得平整，但戳进皮肤还有有不清不楚的痒。
忍不住想推开他的手，她捂着自己的额头命门，说：“那走吧。”
上了车，朱妏妏又在包里搜检了一番。发现链子还在内层小包里。提起来的心这会子方放了下来。
偷偷地把见父母前摘下的钻链，再套回腕子上。
蒋鹤贤在余光里，瞄见这窸窸窣窣的全过程，未吭一声。自顾着开车找饭店。
朱妏妏一时想不好吃什么。
她连着看了好几家饭馆，在眼皮子底下溜过：“吃鱼呢还是吃火锅呢，这天吃火锅也只能吃清汤锅。”
蒋鹤贤心说，听这口吻还是吃鱼了。
正巧在导航栏里，找着了一家店面颇大的连锁店。蒋鹤贤便要开过去：“你不是爱吃鱼头汤么，刚好去尝尝鲜。我记得这家，我们还没怎么吃过。”
朱妏妏嘴里还说那行，眼见着蒋鹤贤开过去了，忽然却转了口风：“不成不成，我昨夜里听你咳嗽呢，我们再换一家。”
蒋鹤贤没所谓，挑了挑眉。掉了个头顺便在导航上搜刮。
朱妏妏接了一个家里阿姨打来的电话，不言不语地思索了大半天。然后开始笑眯眯地探头过来，在他的导航里滑了几下，抬眸略带示好，眼神堪比献媚。
蒋鹤贤很不习惯她这突如其来的打量：“怎么了。”
朱妏妏眼睛眨了眨：“我给忘了，今天阿姨说，要给我们做她的家乡特色菜吃的。这时正打电话过来，说饭煮好了，问我们回不回去呢。那我们还是回程吧，不能白扫了她的一番好意。”
蒋鹤贤当然没问题，继续好脾气地掉转车头，利索回市中心。
这只是这段日子里的一个小插曲，本也就过去了。没几天，朱妏妏的眼罩到了，磨拳擦掌准备先以身试毒。
一会折腾，一会看说明书。
一开始阿姨还挺不值这个价钱，打抱不平呢：“何苦买这不值钱的东西。”
朱妏妏替她把角落的垃圾扔了，躺到沙发上准备休息，说：“也不贵，现在都是这价钱了，不知道行不行。阿姨，你休息一会儿吧，这家面积也的确大了点。”
正将家里打扫得整洁发亮的阿姨，闻言心里一动，从地上直起腰来。
她刚想说点什么，眼见男人从书房里走出来便也闭口不言了。
蒋鹤贤东瞧瞧西瞧瞧，最后落在自己鞋子上，于是决定先不出来。他只靠在门口遥遥地对朱妏妏说：“我合同落车上了，你替我拿来吧。”
朱妏妏摊开手，示意自己抽不开身：“我现在哪有空，你自个去拿吧。”
蒋鹤贤看她不介意自己穿行，就漫步出来，且行且对阿姨说：“您看，我婚后的日子多半是替她任劳任怨，做牛做马的命。让她帮我拿点东西她就撒娇说累。”
阿姨忙把一双鞋底清洁过的鞋子，递上来：“还不是怪我，都忘了这茬子了。”
朱妏妏拿眼瞪住他，可惜圆溜溜的眼再怎么瞧也无杀伤力。
怎么就撒娇了他又胡说。她只得拉着阿姨，讨公道：“阿姨你说，平日我们俩谁下厨的多。怎么就成了他给我俯首甘为孺子牛了。”
蒋鹤贤已经走到门口了，还得回头笑笑：“你拉她做什么，我俩一半一半，都没阿姨做得多。与其论这个，还不如理论理论你什么时候肯让这栋房子写你的名字。”
朱妏妏气焰就此矮了一截。似乎也发现了自己不是女主人，胜似女主人，正在这屋子里颐指气使地转来转去。
阿姨看着好笑，心里却不免生了几分催促意思。
找着蒋鹤贤离开的当儿，阿姨见缝插针地对朱妏妏道：“蒋先生肯送房子怎么不接受，糊涂啊朱小姐。房子什么都是实惠的，是你名下的就是你名下的呀。”
朱妏妏低头摆弄指甲，不怎么说话。抿着唇，悠悠然看着蒋鹤贤又进来。
那眼神，怎么看怎么都有挑衅她的样子。
她不上当，一个人继续往后躺着。两个人在卧室里的时候，她放下自己的笔记本，将刚结束的会议关了。
”
一转眼就能瞧见，蒋鹤贤背对她批阅文件。虽很安心，但看他没日没夜地操劳着实辛苦。
朱妏妏不禁怔了一会儿，心想自己一开始是希望他干什么的呢。似乎他一直在两个极端跳跃，要不随心散欲地游荡，要不就像现在疲惫得过了头。
其实她觉得，两个人过日子，各自稳定点就够了。或许是受老一辈的影响，她总觉得拿到手的薪资，一份工作经历逐步资深的履历，是她同学和朋友们的常态。
大四实习前，师姐师兄们就诫告她们，报理想薪水得根据自己的经历，逐步上升才妥当不会出错。
一步跨越的人，既是万众挑一的天才，也是最苦最累的风险者。
精英不一定都能成为领导者。
但精英之路必然不会出错。
她踌躇几秒，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从后头抱住了蒋鹤贤：“我买了眼罩，听说有促进睡眠的效果，你要不要试试。”
蒋鹤贤看着朱妏妏。她哪能不知，冠以五花八门噱头的商品往往都是花架子。
可她偏偏看见那关键词就心动的源头，还不是自己总是睡不安稳。他锁了一下眉很快舒展开：“好。”随即掩嘴，咳嗽了两声。
朱妏妏把一剂感冒药给他冲了，然后端上楼。
朱妏妏想了想仍是说：“抽个时间，我陪你去医院做个体检吧，你看你，总是咳嗽不停。”
蒋鹤贤拒绝得很快：“没必要，这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无非是这时段天气热，慢点好罢了，吃药就能行。”
朱妏妏说：“又来了，看你这脸色苍白得很。”她顺手，抚摸蒋鹤贤在冷空调房里愈发冰凉的脸。望着他黝黑的眸子一时顿了顿，小声吐露心迹，“我想起来蒋爷爷是有家族遗传病的，你要不也去做一个检查。要是没时间我替你约上门医生。”
蒋鹤贤将她的手拉着，摸到自己的胸口。朱妏妏不防备，险些被那突兀的心跳声惊了惊。
随后她感觉到掌心下那颗温热的心脏，隔着蒋鹤贤的衣料，扑通扑通有力地跳动。
带着点无可言说的暧昧，往她的血液上激荡，她脸红了红。只得硬着头皮装镇定，趁势坐在他大腿上。
她着力揉了揉蒋鹤贤的左胸。
蒋鹤贤闷哼出声，当即松开键盘，想把她压到床上：“你想做什么。”
朱妏妏与他四目交对了半晌。四周空气都静了静，手下的力道由急转缓，最后变作轻柔的抚摸：“我担心你，看你脸色总是不太好。”
蒋鹤贤有点受不住。她的掌心不急不换地握着他的心口揉。他伸手不觉抓住了她灵活的五指。
好像自己整颗心脏，被她揣在她手心里一样。越被她在胸膛上轻重交加地抚搓，蒋鹤贤越知道自己心猿意马。
他将朱妏妏的手挡开了片刻，起身坐在床边，背对她道：“我没事，我一直这样，最近熬夜熬的多了难免会有头疼心慌的时候。”
朱妏妏还以为自己给他弄不舒服了，谁知是太舒服，人家才不得不挥开她。
她自己还在那愣神了好一会儿，方道：“还说你给我做牛做马呢，这点小事也不听我的。”她轻扯嘴角，横了他的阔背一眼，“哼哼。”
蒋鹤贤回过脸，一扬唇角：“那我婚后肯定听我妻子的话，她让我干什么我干什么。婚前就不一定了。”
朱妏妏定神瞧着他，难免方寸微乱：“那如果你未来妻子，叫你明天去医院看看呢。”
蒋鹤贤说：“本来我明早要去外面，但既然我未来妻子当面要求了，那我肯定尽量满足她。”
朱妏妏抓着他的裤腿，想让他一同感受自己现在翻江倒海的内心，缓了缓说：“蒋鹤贤先生未来妻子现在要睡觉了，劝你早点也睡。明早起早去做全身检查。”
蒋鹤贤停了一会，笑道：“朱妏妏女士的未来丈夫现在还不想睡，半夜无聊，不如再做点事情吧。”他玩味，咀嚼了丈夫这两个字，微微笑起来。
朱妏妏把手蒙到他脸，说：“别别，我错了。”
朱妏妏已经很熟悉了医院的相干流程。
顾着蒋鹤贤那点小气鬼的心情，不得不避开谈言民所在的医院。
总的来说可归纳为一句话。
蒋鹤贤不紧不慢地坐在各种椅子上，等号。朱妏妏则跑来跑去。一时怕ct扫描室的号子过了，一会又担心检验科得重新挂。
在心电图室外，朱妏妏揣着他的若干手机物品，与外头几位老人坐一块。
且拉扯了几句话。倒也大多时间安安静静。
在彩超室外，却遇上了好多同龄人。一会说你丈夫得买一瓶水先喝着，一会又问他们小夫妻是做什么工作的，以后尽量在工作日来。人会少点，不必排那么多队。
等她们口里的丈夫擦着手出来，扔掉纸巾，毫不惊奇地发现朱妏妏已经和那群女人们融入在一片和谐氛围里。
旁人说她丈夫气质好，长得俊，朱妏妏就笑笑。
看话要落在地上，朱妏妏就重新捡起来，迎合着说她们的孩子聪明机灵，云云云。
朱妏妏倒没澄清，他俩只是男女朋友而不是领证的夫妻。可能是她和他待在一起，撩个眼神对个嘴，相互拎个衣服，擦擦皮肤，太有年轻夫妻的气质。
蒋鹤贤听得心情愉悦：“什么时候你把户口本拿出来，我们领了，这样才不负所有误以为咱俩是夫妻的广大群众朋友。”
朱妏妏明面上挽着他的手臂，暗自里给他的肉掐紧了，咕嘟：“蒋先生，大夫说你暂时没事，但有心脏遗传隐患，请不要掉以轻心来贫嘴。走吧，剩下的报告我们直接在手机上看。改天我有空，再带着你的报告来挂号。”
蒋鹤贤不置可否，随她安排。
朱妏妏锁着眉，来回地看医生的开药单，心里琢磨还得去问问以前学医的几个高中同学。
蒋鹤贤却已经坐在家里的椅子上。
他施施然将腿放了下来：“没事，你太担心了。”
朱妏妏抬手，不禁捏了捏他戴着表盘的右手，“你这呢，医生也说了你以前没好好得到治疗。有时候心悸，也能引起手上神经的异动，引发痉挛。”
蒋鹤贤扫了一眼朱妏妏：“我晚上睡不着，有时候你陪着我会好一点。你说我该怎么样，你来定夺。”
朱妏妏哪能听不出，他气定神闲下面的调戏。
她撇着嘴，将报告单的几页纸张，轻轻压到他胸口：“你不要掉以轻心，一定要遵医嘱每年定时检查。”
蒋鹤贤顺口嗯了一声，转眼，瞄了眼电脑屏幕上的消息提示。一转身，将它关了。
照朱妏妏的吩咐，蒋鹤贤转身上床。膝盖上盖着薄薄一小层毯子，他姿态闲闲地躺在床头：“快来吧。”
朱妏妏左右睡不着，免不了和他在一处讲悄悄话。眼见着夜色从黑转浓。渐渐的，外边的燥热退去，剩下一股深夜的寒凉。
蒋鹤贤看她困乏合上的眼皮，便把灯按灭了，转身轻搂着她。他臂长宽肩，格外的有安全感。
被人搂在怀里，听着他淡淡的心跳声。
朱妏妏感到自己也平静了许多。
晚间睡前，她把眼罩轻手轻脚地替蒋鹤贤戴上。然后连同他的胳膊拉过来，双手抱着他的肩膀，把头埋进他的胸口。
呼吸里已经熟悉他的呼吸。
朱妏妏枕着蒋鹤贤，慢慢就睡着了。
这一次，她竟然梦见了那个大雨倾盆的葬礼。她其实不曾抵达蒋爷爷的殡葬仪式。却常常想到守棺的清瘦少年。
那时梦里常出现在她床头的男孩，全身黑色，脸上冰凉雪白。
朱妏妏经常想，他那时候肯定很痛苦，却无处诉说。慢慢的，那个离她很远的校园男神般的少年蒋鹤贤，朝她走来。
便成了现在这个，成熟而神秘的成年男人。
她略微惊讶，怎么短短一段路就经历了十年之久。清醒之后，盯着高高的天花板方才回神。
原来那么一点路，就用尽了他长达这么久的时间和心血，来重新靠近自己。
朱妏妏在黑暗里，睁眼瞧了瞧蒋鹤贤。似乎眼罩发挥了点效益，能让他安稳入眠。
她不知不觉将他视作丈夫唠叨操劳。
他竟然甘之如饴，还隐隐抬举她，撺掇朱妏妏在妻子的身份上更变本加厉看管他。
她抿紧唇角，心间愈发满足的安宁汹涌蔓延。
原来快乐和幸福感，是这么轻而易举，能在每一个日常小细节里获得。
随后她送了朱母回医院，陪父亲聊天解闷。
想着就自家那点住了那么多年的小面积，都花了大半天的时光才能清理干净。更别提雇请的阿姨，每次都得和钟点工合作才能将上下屋子，腾得洁净。
朱母想替朱妏妏扔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从前的书籍都早早在毕业前，捆扎起来，打包卖了出去。剩余一点，不是挂网上，就是去了跳蚤市场半价售卖。
一堆死沉的专业书堆积如山，占面积不说，还容易落灰。
里头最卖不出去的就是轻飘飘的一大摞试卷，只能卖给回收车。朱妏妏不爱捣鼓这种累人活。每每都只拖个地完事。
朱母不知说过多少回了。她也只嬉皮笑脸，应对过去。
朱母至今提起来还能数落大半天，话完了，却暗含点骄傲自满的口气：“读书时哪用得着我和你爸操心。买来的试卷，有多少写多少。”
朱妏妏故意略去，她那会儿也跟着班里人学小聪明，专挑大题做了不说。
她刷着手机，看时新的缓解疲劳的眼罩，随口说：“我买个这蒸汽眼罩回来怎么样。”
朱母嫌弃地看了一眼：“智商税，肯定是你朋友们都买了你也心动了。随你吧，我和你爸不需要，我俩睡眠好得很。”说着还探近身子，拍她横放在沙发椅上的大腿，“我刚刚把你抽屉里那些都扔了，应该没有值钱的吧。”
朱妏妏心口骤然紧了一紧，还以为她将自己那双鱼链子丢了。
坐直了一秒，才想到，自己早把那手链收回了包里。
朱母蹙眉，瞧着女儿神色从郁结到放松的短短几秒钟。她看破不说破，一时之间温馨的母女气氛忽地冷了不少。
两人坐着也没怎么讲话。
过不了多时，朱妏妏便以晚上还得办公的由先下了电梯。
蒋鹤贤坐在椅子边，一面回手机信息，一面等朱妏妏。
她先是瞧见他的衬衫领子上端解了两颗扣子，露出大半片锁骨，很是随性。瘦削的侧脸下颌线，边缘极为清晰。
繁忙忙碌中的他，别有一番紧驰相交的风味。
他察觉到自己的肩膀，忽然被人拿胳膊紧紧搂住了。手指当即挪开屏幕，将手机不假思索地揣进兜。
不知多久以前，她曾抱怨他不爱和她专心致志地聊天，他都记得。
蒋鹤贤回身，低垂了眉眼戳她的额头：“好了？今天这么快。”
朱妏妏一瞅时间，也过去差不多快一小时了。
她把头深深贴着他这男性臂膀，仿佛是如何不能放开的依靠。
朱妏妏十指抓紧了，片刻才有所微松：“嗯，好了。我们回去吃晚饭，你晚上忙么。”
蒋鹤贤又把她眉心刮了一刮：“忙我还留在这。”
朱妏妏心里升起甜滋滋的味道来，睁大眼睛。感觉他指甲剪得平整，但戳进皮肤还有有不清不楚的痒。
忍不住想推开他的手，她捂着自己的额头命门，说：“那走吧。”
上了车，朱妏妏又在包里搜检了一番。发现链子还在内层小包里。提起来的心这会子方放了下来。
偷偷地把见父母前摘下的钻链，再套回腕子上。
蒋鹤贤在余光里，瞄见这窸窸窣窣的全过程，未吭一声。自顾着开车找饭店。
朱妏妏一时想不好吃什么。
她连着看了好几家饭馆，在眼皮子底下溜过：“吃鱼呢还是吃火锅呢，这天吃火锅也只能吃清汤锅。”
蒋鹤贤心说，听这口吻还是吃鱼了。
正巧在导航栏里，找着了一家店面颇大的连锁店。蒋鹤贤便要开过去：“你不是爱吃鱼头汤么，刚好去尝尝鲜。我记得这家，我们还没怎么吃过。”
朱妏妏嘴里还说那行，眼见着蒋鹤贤开过去了，忽然却转了口风：“不成不成，我昨夜里听你咳嗽呢，我们再换一家。”
蒋鹤贤没所谓，挑了挑眉。掉了个头顺便在导航上搜刮。
朱妏妏接了一个家里阿姨打来的电话，不言不语地思索了大半天。然后开始笑眯眯地探头过来，在他的导航里滑了几下，抬眸略带示好，眼神堪比献媚。
蒋鹤贤很不习惯她这突如其来的打量：“怎么了。”
朱妏妏眼睛眨了眨：“我给忘了，今天阿姨说，要给我们做她的家乡特色菜吃的。这时正打电话过来，说饭煮好了，问我们回不回去呢。那我们还是回程吧，不能白扫了她的一番好意。”
蒋鹤贤当然没问题，继续好脾气地掉转车头，利索回市中心。
这只是这段日子里的一个小插曲，本也就过去了。没几天，朱妏妏的眼罩到了，磨拳擦掌准备先以身试毒。
一会折腾，一会看说明书。
一开始阿姨还挺不值这个价钱，打抱不平呢：“何苦买这不值钱的东西。”
朱妏妏替她把角落的垃圾扔了，躺到沙发上准备休息，说：“也不贵，现在都是这价钱了，不知道行不行。阿姨，你休息一会儿吧，这家面积也的确大了点。”
正将家里打扫得整洁发亮的阿姨，闻言心里一动，从地上直起腰来。
她刚想说点什么，眼见男人从书房里走出来便也闭口不言了。
蒋鹤贤东瞧瞧西瞧瞧，最后落在自己鞋子上，于是决定先不出来。他只靠在门口遥遥地对朱妏妏说：“我合同落车上了，你替我拿来吧。”
朱妏妏摊开手，示意自己抽不开身：“我现在哪有空，你自个去拿吧。”
蒋鹤贤看她不介意自己穿行，就漫步出来，且行且对阿姨说：“您看，我婚后的日子多半是替她任劳任怨，做牛做马的命。让她帮我拿点东西她就撒娇说累。”
阿姨忙把一双鞋底清洁过的鞋子，递上来：“还不是怪我，都忘了这茬子了。”
朱妏妏拿眼瞪住他，可惜圆溜溜的眼再怎么瞧也无杀伤力。
怎么就撒娇了他又胡说。她只得拉着阿姨，讨公道：“阿姨你说，平日我们俩谁下厨的多。怎么就成了他给我俯首甘为孺子牛了。”
蒋鹤贤已经走到门口了，还得回头笑笑：“你拉她做什么，我俩一半一半，都没阿姨做得多。与其论这个，还不如理论理论你什么时候肯让这栋房子写你的名字。”
朱妏妏气焰就此矮了一截。似乎也发现了自己不是女主人，胜似女主人，正在这屋子里颐指气使地转来转去。
阿姨看着好笑，心里却不免生了几分催促意思。
找着蒋鹤贤离开的当儿，阿姨见缝插针地对朱妏妏道：“蒋先生肯送房子怎么不接受，糊涂啊朱小姐。房子什么都是实惠的，是你名下的就是你名下的呀。”
朱妏妏低头摆弄指甲，不怎么说话。抿着唇，悠悠然看着蒋鹤贤又进来。
那眼神，怎么看怎么都有挑衅她的样子。
她不上当，一个人继续往后躺着。两个人在卧室里的时候，她放下自己的笔记本，将刚结束的会议关了。
”
一转眼就能瞧见，蒋鹤贤背对她批阅文件。虽很安心，但看他没日没夜地操劳着实辛苦。
朱妏妏不禁怔了一会儿，心想自己一开始是希望他干什么的呢。似乎他一直在两个极端跳跃，要不随心散欲地游荡，要不就像现在疲惫得过了头。
其实她觉得，两个人过日子，各自稳定点就够了。或许是受老一辈的影响，她总觉得拿到手的薪资，一份工作经历逐步资深的履历，是她同学和朋友们的常态。
大四实习前，师姐师兄们就诫告她们，报理想薪水得根据自己的经历，逐步上升才妥当不会出错。
一步跨越的人，既是万众挑一的天才，也是最苦最累的风险者。
精英不一定都能成为领导者。
但精英之路必然不会出错。
她踌躇几秒，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从后头抱住了蒋鹤贤：“我买了眼罩，听说有促进睡眠的效果，你要不要试试。”
蒋鹤贤看着朱妏妏。她哪能不知，冠以五花八门噱头的商品往往都是花架子。
可她偏偏看见那关键词就心动的源头，还不是自己总是睡不安稳。他锁了一下眉很快舒展开：“好。”随即掩嘴，咳嗽了两声。
朱妏妏把一剂感冒药给他冲了，然后端上楼。
朱妏妏想了想仍是说：“抽个时间，我陪你去医院做个体检吧，你看你，总是咳嗽不停。”
蒋鹤贤拒绝得很快：“没必要，这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无非是这时段天气热，慢点好罢了，吃药就能行。”
朱妏妏说：“又来了，看你这脸色苍白得很。”她顺手，抚摸蒋鹤贤在冷空调房里愈发冰凉的脸。望着他黝黑的眸子一时顿了顿，小声吐露心迹，“我想起来蒋爷爷是有家族遗传病的，你要不也去做一个检查。要是没时间我替你约上门医生。”
蒋鹤贤将她的手拉着，摸到自己的胸口。朱妏妏不防备，险些被那突兀的心跳声惊了惊。
随后她感觉到掌心下那颗温热的心脏，隔着蒋鹤贤的衣料，扑通扑通有力地跳动。
带着点无可言说的暧昧，往她的血液上激荡，她脸红了红。只得硬着头皮装镇定，趁势坐在他大腿上。
她着力揉了揉蒋鹤贤的左胸。
蒋鹤贤闷哼出声，当即松开键盘，想把她压到床上：“你想做什么。”
朱妏妏与他四目交对了半晌。四周空气都静了静，手下的力道由急转缓，最后变作轻柔的抚摸：“我担心你，看你脸色总是不太好。”
蒋鹤贤有点受不住。她的掌心不急不换地握着他的心口揉。他伸手不觉抓住了她灵活的五指。
好像自己整颗心脏，被她揣在她手心里一样。越被她在胸膛上轻重交加地抚搓，蒋鹤贤越知道自己心猿意马。
他将朱妏妏的手挡开了片刻，起身坐在床边，背对她道：“我没事，我一直这样，最近熬夜熬的多了难免会有头疼心慌的时候。”
朱妏妏还以为自己给他弄不舒服了，谁知是太舒服，人家才不得不挥开她。
她自己还在那愣神了好一会儿，方道：“还说你给我做牛做马呢，这点小事也不听我的。”她轻扯嘴角，横了他的阔背一眼，“哼哼。”
蒋鹤贤回过脸，一扬唇角：“那我婚后肯定听我妻子的话，她让我干什么我干什么。婚前就不一定了。”
朱妏妏定神瞧着他，难免方寸微乱：“那如果你未来妻子，叫你明天去医院看看呢。”
蒋鹤贤说：“本来我明早要去外面，但既然我未来妻子当面要求了，那我肯定尽量满足她。”
朱妏妏抓着他的裤腿，想让他一同感受自己现在翻江倒海的内心，缓了缓说：“蒋鹤贤先生未来妻子现在要睡觉了，劝你早点也睡。明早起早去做全身检查。”
蒋鹤贤停了一会，笑道：“朱妏妏女士的未来丈夫现在还不想睡，半夜无聊，不如再做点事情吧。”他玩味，咀嚼了丈夫这两个字，微微笑起来。
朱妏妏把手蒙到他脸，说：“别别，我错了。”
朱妏妏已经很熟悉了医院的相干流程。
顾着蒋鹤贤那点小气鬼的心情，不得不避开谈言民所在的医院。
总的来说可归纳为一句话。
蒋鹤贤不紧不慢地坐在各种椅子上，等号。朱妏妏则跑来跑去。一时怕ct扫描室的号子过了，一会又担心检验科得重新挂。
在心电图室外，朱妏妏揣着他的若干手机物品，与外头几位老人坐一块。
且拉扯了几句话。倒也大多时间安安静静。
在彩超室外，却遇上了好多同龄人。一会说你丈夫得买一瓶水先喝着，一会又问他们小夫妻是做什么工作的，以后尽量在工作日来。人会少点，不必排那么多队。
等她们口里的丈夫擦着手出来，扔掉纸巾，毫不惊奇地发现朱妏妏已经和那群女人们融入在一片和谐氛围里。
旁人说她丈夫气质好，长得俊，朱妏妏就笑笑。
看话要落在地上，朱妏妏就重新捡起来，迎合着说她们的孩子聪明机灵，云云云。
朱妏妏倒没澄清，他俩只是男女朋友而不是领证的夫妻。可能是她和他待在一起，撩个眼神对个嘴，相互拎个衣服，擦擦皮肤，太有年轻夫妻的气质。
蒋鹤贤听得心情愉悦：“什么时候你把户口本拿出来，我们领了，这样才不负所有误以为咱俩是夫妻的广大群众朋友。”
朱妏妏明面上挽着他的手臂，暗自里给他的肉掐紧了，咕嘟：“蒋先生，大夫说你暂时没事，但有心脏遗传隐患，请不要掉以轻心来贫嘴。走吧，剩下的报告我们直接在手机上看。改天我有空，再带着你的报告来挂号。”
蒋鹤贤不置可否，随她安排。
朱妏妏锁着眉，来回地看医生的开药单，心里琢磨还得去问问以前学医的几个高中同学。
蒋鹤贤却已经坐在家里的椅子上。
他施施然将腿放了下来：“没事，你太担心了。”
朱妏妏抬手，不禁捏了捏他戴着表盘的右手，“你这呢，医生也说了你以前没好好得到治疗。有时候心悸，也能引起手上神经的异动，引发痉挛。”
蒋鹤贤扫了一眼朱妏妏：“我晚上睡不着，有时候你陪着我会好一点。你说我该怎么样，你来定夺。”
朱妏妏哪能听不出，他气定神闲下面的调戏。
她撇着嘴，将报告单的几页纸张，轻轻压到他胸口：“你不要掉以轻心，一定要遵医嘱每年定时检查。”
蒋鹤贤顺口嗯了一声，转眼，瞄了眼电脑屏幕上的消息提示。一转身，将它关了。
照朱妏妏的吩咐，蒋鹤贤转身上床。膝盖上盖着薄薄一小层毯子，他姿态闲闲地躺在床头：“快来吧。”
朱妏妏左右睡不着，免不了和他在一处讲悄悄话。眼见着夜色从黑转浓。渐渐的，外边的燥热退去，剩下一股深夜的寒凉。
蒋鹤贤看她困乏合上的眼皮，便把灯按灭了，转身轻搂着她。他臂长宽肩，格外的有安全感。
被人搂在怀里，听着他淡淡的心跳声。
朱妏妏感到自己也平静了许多。
晚间睡前，她把眼罩轻手轻脚地替蒋鹤贤戴上。然后连同他的胳膊拉过来，双手抱着他的肩膀，把头埋进他的胸口。
呼吸里已经熟悉他的呼吸。
朱妏妏枕着蒋鹤贤，慢慢就睡着了。
这一次，她竟然梦见了那个大雨倾盆的葬礼。她其实不曾抵达蒋爷爷的殡葬仪式。却常常想到守棺的清瘦少年。
那时梦里常出现在她床头的男孩，全身黑色，脸上冰凉雪白。
朱妏妏经常想，他那时候肯定很痛苦，却无处诉说。慢慢的，那个离她很远的校园男神般的少年蒋鹤贤，朝她走来。
便成了现在这个，成熟而神秘的成年男人。
她略微惊讶，怎么短短一段路就经历了十年之久。清醒之后，盯着高高的天花板方才回神。
原来那么一点路，就用尽了他长达这么久的时间和心血，来重新靠近自己。
朱妏妏在黑暗里，睁眼瞧了瞧蒋鹤贤。似乎眼罩发挥了点效益，能让他安稳入眠。
她不知不觉将他视作丈夫唠叨操劳。
他竟然甘之如饴，还隐隐抬举她，撺掇朱妏妏在妻子的身份上更变本加厉看管他。
她抿紧唇角，心间愈发满足的安宁汹涌蔓延。
原来快乐和幸福感，是这么轻而易举，能在每一个日常小细节里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