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上前扶起她,道:“你何错之有?当日真相未明,我亦疑心于你,你所言未必有人相信。时任提刑按察使的顾大人,是位秉公清正之人。姑娘若有冤屈要诉,他不会坐视不理。”

    沈鹤顿了顿,“但请姑娘知悉,林竹杀害吴文瑛,是我朝重罪。虽有减轻量刑的可能,活罪难免,按律当充军。”

    杜若兰眸中透出坚定,道:“只要兄长能熬过那段时日,我愿意在沧州等他。至于他杀害夫人的罪孽,我会替他在庙中,为夫人诵经念佛,超度亡魂。”

    秦凌羽明白:出了此事,杜若兰再无留在常府的理由。只是她一介女子,想要在城中独立门户,难免招惹旁人闲言碎语。

    杜若兰好像看出她的担忧,微笑道:“当年,将我从养济院领走的府医是位善人。如今他腿脚不便,不好再随船队出行,也起了安享晚年的心思。我本就有意在城中盘一间铺子下来,替人看诊。现在看来,是时候了。”

    “是啊,谁说女子不如男。当今圣人是女子,辅国大将军……”秦凌羽想鼓励她一番,不料顺嘴提起了尚在诏狱中的亲娘,懊恼地住了嘴。

    杜若兰反应过来,道:“秦公子说的,可是那位秦澈,秦将军?”

    “我在沧州老家时,经常听闻她襄助圣人安定天下的事迹。无论是率战船出港迎敌,还是持枪策马连斩十二人,都能感觉出她是位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入京时,街头巷尾有人议论她谋反之事。我想,说不定她与我一般,都是被人冤枉了。”

    杜若兰的话听得秦凌羽内心一热。

    在京时,秦澈谋反一事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妒她,有人挖苦她,亦有人添油加醋。朝中众人无一敢为其上书辩驳,秦凌羽不敢去想,如果圣人信了淮南王之言,秦家下场会如何惨烈。

    然而在这艘南下的船上,有一身世漂萍的医女说她信秦澈。这大概就是她踏上平反之路的意义吧。

    临走前,杜若兰面对二人,深深地行了一个女礼。

    ***

    午后,瞿青来找二人。当秦凌羽问起常元弘时,瞿青一拍大腿,道:“大人,昨夜要不是您和秦小姐,这位常公子的性命可就难保了。跟我同住的常溪说,常公子受了打击,恐怕要病上一段时间。”

    “那林竹呢?”

    “他是凶嫌,又有功夫在身,派了几个镖师看着,跑不了。另外,掌舵的人说后几日都是晴好天气,刮顺风,不出意外,再过两日便能到沧州。”

    “嗯,那就好。我想去见见林竹,他被关在何处?”

    瞿青叹息道:“就是原来关杜姑娘的那间房,属下亲眼瞧见的。不光绑了手,还把人脚也捆起来了。大人要见,隔着门见一面就行。昨夜林竹杀常元弘未遂,还不知会对您做出什么举动来。”

    秦凌羽心说,林竹谋杀未遂完全是因为半路杀出来一个沈鹤。那身手,那狠厉劲儿,就跟凌空飞来的一样,若她是林竹,也绝对无法反应过来。

    她手上那根烧火棍和胖子的钢刀,在沈鹤那一掌下,竟显得毫无用武之地。

    “无妨。林竹是个镖师,虽有武功在身,却被捆了手脚,想来是无法动弹的。”

    到了甲板下,果如瞿青所言,门口由镖师把守着,地下还放着一只满满当当的水碗。秦凌羽认出镖师之一的胖子,上前套近乎道:“人在里面,可曾醒了?”

    胖子见她是昨夜之人,道:“哟,这不是昨夜那位拔了我刀就走了的公子嘛!”

    镖师们闻声,皆看了过来,目光中饱含赞赏之意,仿佛昨夜是她制服了林竹一般。

    秦凌羽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道:“我想见见林公子。”

    胖子拍了拍腰间的钢刀,奇道:“现在大家都恨不得绕着他走,只有那位杜姑娘来送了些伤药。秦公子,您这时候来看他,是为什么呀?”

    想来沈鹤那一掌下手不轻,连伤药都用上了。

    北镇抚司那一鞭子,虽是虚打,也要有几成气力,才能挥动三米长鞭。何况是浸了水的长鞭,只怕会更重些。

    她笑笑:“不为什么打紧的事,有些话想问他。等到了沧州,他被绑了送官,就来不及了。”

    到了沧州,林竹下狱候审,她再想从其口中挖出吴从诚与淮南王间的关联,是难于登天。沈鹤本能杀了林竹,却手下留情保他一命,正好给她留了机会。

    这几日纵有系统提点,她依然记不清在何处看见过或听过吴从诚这个名字。如果是在公文上,那纸公文又说了些什么?

    北镇抚司专理诏狱,审的都是圣人想审的人。如果吴从诚出现在名单上,证明圣人已经对他起了疑心。

    另一边,胖子道:“唉!这小子,被老师傅从街上捡回来的时候,看着挺老实的。这些年和弟兄们在一个锅里吃饭,一张铺上睡觉,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胖子搔了搔脑袋,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冲其他镖师挥手,道:“弟兄们都歇会儿吧!他想跑也没地儿去!”

    这话说得大声,像是有意对林竹说的。

    管钥匙的镖师替她开了门,道:“公子,这门还是开着吧。”

    “不用。如有什么事,我会喊人的。”言毕,将门掩上了。

    秦凌羽回过身,对上一双困兽般的眼睛,道:“你好啊,林竹。”

    ***

    秦凌羽打量着被捆得如同蚕蛹一般的人,啧啧道:“他们跟我说,只是绑了你手脚,没想到下手这么狠。”

    她刚取下男子口中塞着的布,就听他讽道:“公子一个男人,竟然还要靠姑娘家出手保护。”

    秦凌羽:“……”

    虽然她不想承认沈鹤确实有点实力在身上,但她也没有那么菜吧?

    想当年,又要爬山,又要背设备、干粮、帐篷……沈鹤不就是长得高点、武功高强点,还和她互换了下灵魂嘛?

    于是她反驳道:“公子不也需要杜姑娘的药吗?咱俩半斤对八两,扯平了。”

    “你来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林竹动弹不得,费力撑起身子,抬头看着她,道:“你是常家的客人,护着常元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思忖片刻,道:“这话说得挺不中听。我来是想问你,你这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仇家,在沧州作威作福那么多年,都没有人敢告他们?”

    【宿主,顺着吴从诚这条线往下挖,说不定还有意外的发现。恭喜您达成成就:发现冰山一角;平反进度:10%。】

    突如其来的提示音吓了秦凌羽一跳。

    这时,林竹厌恶道:“打狗须得看主人。吴从诚奴颜卑膝,害我们家破人亡,转头就去做了某位贵人的狗。”

    “贵人是谁?”她定了心神,追问道。

    系统说她找对了方向,如果盐案与淮南王有关,能否借此机会断其一大臂助?

    “不知道。”

    三个字如同一盆凉水浇在她头上。

    片刻后,林竹见她失落,嗤笑道:“金尊玉贵的人,你我之流穷极一生,都无法见上一面的人。”

    她心中一紧,道:“既然穷极一生都无法见上一面,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林竹有伤在身,已经有些倦了,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自认为杀吴文瑛,做到了天衣无缝,你是怎么发现的?”

    眼前人名字带“竹”,脾气也又倔又硬。秦凌羽见一时无法再撬出更多信息来,随便拣了口破木箱坐下,道:“当时人心惶惶,急于找到凶手。吴文瑛没有外伤,首先怀疑的,就是她生前的吃食和药物。”

    “谁曾想,杜姑娘的药方中有一味硫黄,正好能使银器变黑,她就替你做了真凶,被锁在这里。你没想到这一点,半夜来看她,想杀了常元弘后趁乱带她逃走,留下了火折子里的松香味。”

    “按照你昨日的身手来看,那日你当是杀了吴文瑛后,偶遇莺儿来问晚膳,便借灯影装出人还活着的假象,后又从窗户攀了出去,去了杜姑娘那里。”

    “我疑心你,只是因为你分明与她相熟,却要装作不熟。昨日本想诈你一诈,便将杜姑娘从这里换了出去。没想到你心更急,直接要取人性命。”

    林竹点头道:“不错。但你还是说错了一件事,毒是下在糕点里的。”

    “西南有一种树,浑名为见血封喉,其树汁亦可杀人于无形。”男子直了直背,咳嗽了一阵,道:“尽管用仵作那一套去验,也不能验出什么。”

    秦凌羽拍掌道:“这么好的办法,怎么不用在吴从诚身上?若将此毒下在吴府饭菜或水井内,莫说一人,就是十人百人也能放翻。”

    前世,她在西南大山中见过这种植物。有这么个诨名,是因为其毒性极大,瞬息就能夺人性命。吴文瑛死时并没有剧烈挣扎,想来便是这么个缘故。

    林竹接着向下说:

    “多年来,我在镖局勤学苦练,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潜入吴府,手刃吴从诚。但吴府护院个个本事高强,根本不像寻常护院。那日我藏在一棵大树上,远远望见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领斗篷。除下后,露出一袭绣有龙纹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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