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应渠再无法淡然听几人对话,忙扯了个谎离开。

    她要将那个荷包偷回来。

    还未等她想到如何拿回那个荷包,方媪先找到了她,此后方媪一直跟着自己,直到她离开暮苍山,也未能找到机会。

    贺应渠随方媪回了家,方媪见她一路安静,难得收起她的碎碎念。

    贺应渠随着方媪见了姨母,方媪并未提起自己骑马之事。姨母见贺应渠心不在焉,以为她是爬山受了累,忙打发她去歇着了。

    贺应渠应声离开,屋子里只剩方夫人和方媪。

    “回女君,女郎将一个荷包塞进了给二皇子的赠仪中,她以为能让银霜困住我,我便趁着她离开之时将女君给我的那封信放入荷包内。”

    方夫人抿了口茶,“今日可还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下旨,为二皇子和李家女郎定亲,宣旨之时女郎不在。”

    “哦?她不是最中意二皇子,怎么没盯着二皇子?”

    “老身瞧着女郎上山便想找二皇子,只不过没找到,不知道在何方耽搁了时间,错过了陛下降旨。”

    姨母摆弄着手里的杯子,“那可真是遗憾,若是让你家女郎看见陛下降旨,指不定会不会大闹一场呢,如今木已成舟,她是什么反应?”

    “女郎见过二皇子和李家十娘之后便一直魂不守舍,既没哭,也没闹。”

    “最不怕她又哭又闹,她不哭不闹才坏事,她心里指不定算计着什么。”说着顿了顿,“李家的奴仆打点好了吗?”

    “回女君,已吩咐好了。”

    方夫人点了点头,“到时奴仆发现贺家的赠仪中混着一个荷包,荷包之内还留着一封信,你家女郎的名声,可就毁了。”方夫人冷笑道。

    “可是女君……您到底是贺家主母,她的母亲,女君出丑,丢的也是您的脸啊。”

    “那有什么办法,我是她的继母,又是她的姨母,她年幼丧母,此后一直跟着父亲生长在凉州,直至十二岁才回到上京。如此,我百般疼爱,才养成她这么个骄纵的性子,我又有什么办法,毕竟继母难做。

    何况,经此事,她便别再想找个世家子弟,如此一来,夫家不显,待她阿父去世之后无所依傍,那贺家军,不就归阿洵了吗。”

    方夫人想到贺应渠的父亲,心下愤恨,他娶了她之后便回了凉州,想当初他娶表姐时,足足在上京待了一年。他让她自己独守空房这么久,族里的姐妹好不嘲笑她一番。好在新婚之初她便怀了身孕,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才降生,他便又带着贺应渠回了凉州,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不可能,方夫人立刻否定自己的想法。

    他那么爱自己,求娶自己不得才退而求其次选了一个和自己长得十分相像的表姐,表姐死后他又娶了自己,他一定还爱着自己。

    既是如此,难不成他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如今阿洵已大,贺应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贺家军他会留给谁?

    如果他不知道那件事的话,那贺家军定然会留给阿洵,可如果他知道那件事,将贺家军留给贺应渠……她必须先毁了贺应渠,这样阿洵才能继承贺家军。

    她一定要为阿洵争来贺家军,否则她在贺家和方家,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方夫人恨恨地想到。

    是夜,已至子时,贺应渠一身黑衣,面上亦覆着一层黑布,推窗而出,身后的银霜亦是同样的打扮。

    贺应渠想过,无论如何她都要将此物拿回来,此物若是被人发现,她以后有何颜面见二皇子和李嘉月。而她能想到的唯一法子便是潜入王府中将此物偷出来。

    好在王府并不大,她也刚好去过王府,今夜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

    二人爬上屋顶,此时王府院外站着守卫,外院依旧燃着烛火。

    二人一边注视着房下的动静,一边走到内院。

    内院正房已熄了灯,只余耳房还亮着光。

    贺应渠不知王府将贺礼摆在何处,只好先从亮着灯的耳房查看。

    贺应渠掀开屋顶的瓦片,屋里有一张桌子,桌子上燃着烛火,有一个小丫头趴在桌子上打盹,屋里堆放着两个箱笼,此房甚小,无其他杂物。

    贺应渠将瓦片盖住,这间房应是供夜间丫鬟值守所用,里面并没有她要找的东西。

    贺应渠连找了三个屋子,转眼来到西厢房。

    四下静悄悄的,屋子前有四名守卫交换巡逻,这间房子守卫甚严,贺应渠心下微动,她得找机会溜进去。

    她一步一步挪到西厢房前,她要支开那四名守卫。

    贺应渠看向银霜,对她指了指那四个人,又指了指西厢房的房门,银霜点了点头。

    银霜飞快冲向对面的树上,两位守卫听到动静,忙跑到树下,“什么人?”

    银霜静默一会,等到另两个人向着这个方向走来时,银霜跳下树,后边两位守卫也被惊动,“什么人?”忙向银霜的方向跑去。

    就是现在!

    贺应渠起身,冲进西厢房关上门,屋子很大,西面放了一张屏风,向内走去,屏风后只有一张桌案,两个矮凳,一张琴。

    屋内陈设如此简单为何要派人把守?

    贺应渠将目光放在那张案上,一张紫檀方案,也只有皇家人才能享用。

    但是这案,楣板要比寻常桌案略宽。

    贺应渠忙蹲下身,碰了碰楣板,却将它拉了出来。

    贺应渠顾不上吃惊,楣板里正放着与她放荷包大小一样的锦盒。

    贺应渠忙将锦盒拿了出来,将楣板向内一推。刚起身,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脚步极轻,来者定不是普通人。

    贺应渠见四下无处躲避,转眼攀上了房梁。

    进来之人与贺应渠同样一身黑衣,贺应渠观察其身形,料定此人必是个男子。

    此人半夜穿成这样来王府做甚?

    那人也同样愣在案前,也如她一般,蹲下身,直接拉开了楣板,里面空无一物。

    那人又钻到案下,用手敲桌案底部,但是一无所获。

    他又站起了身,在墙上敲。

    贺应渠的心如油煎一般,此人似是并不着急,动作极慢。这可急坏了贺应渠,她本就未曾做过这等偷鸡摸狗之事,若是被人发现……搜到她偷来的东西,她该怎么解释。

    三月的天,天已渐暖,贺应渠一番翻墙疾行,早已感到燥热,此情此情更是急出了冷汗。

    一滴汗从贺应渠头上滑落,贺应渠自己都未发现,只见那黑衣身转身,看向自己的方向。

    四目对视。

    黑衣人的眸子闪着危险的气息。

    贺应渠一双眸子惊恐如小鹿。

    黑衣人向着贺应渠的方向袭来,贺应渠忙跳下房梁,黑衣人似是料到贺应渠会跳下来,收起假动作,朝着她的方向袭来。

    “中计了。”贺应渠心道。

    贺应渠调转方向,向后方避去,躲开那一掌。

    贺应渠刚躲开一掌,下一掌便呼啸而至,此人动作极快,贺应渠心下了然,此人功夫比她好,她打不过此人。

    贺应渠忙压着嗓子说道:“我非歹人,今日之事就当我未看见如何,阁下放我一马,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

    那人不理会贺应渠的辩白,依旧一掌接着一掌。

    贺应渠只好一点一点躲避,除了躲,她也想不到该怎么对付眼前之人。

    二人若是冲出去,恐怕她也未必跑得过此人,若是银霜能来助她便好了,可是她吩咐过银霜,得手之后便在后街树下等着自己。

    那人掌风越来越凌厉,贺应渠应接不暇,被他抓住了面巾的带子。那人用力一扯,贺应渠的面巾掉了!

    那人看到贺应渠的脸之后愣了一下。

    贺应渠睁大了眸子,一脸惊恐的用手捂着面巾,另一只手向着那人的鼻子招呼而去。

    那人伸出手欲挡住贺应渠的手,不妨被贺应渠重重的踢了一下裆部。那人已意识到贺应渠是假动作,只不过想不到贺应渠会攻击自己此处,加之贺应渠用了十分的力气,那人吃痛,贺应渠得以出逃。

    贺应渠翻出墙,银霜早已在约定好的地方等着自己了。

    “女郎何故去了那么久?”

    贺应渠喘着粗气,“遇到了个麻烦事……我们回家再说。”

    王府内,西厢房。

    方塘摘下面巾,呲着牙,表情十分痛苦。

    陆诩进了屋,看见方塘一脸苦色,诧异道:“发生了何事?怎么一副死了娘子的苦相。”

    方塘有苦难言,不理同伴的打趣。

    “东西可找到了?”

    方塘摇了摇头。

    “奇怪,这是最后一间屋子,整个王府都被我们翻了个遍,怎么可能什么都找不到?”陆诩顿了顿,“难不成那物件藏在李家?会不会在李家娘子处?唉呀这可怎生是好,难不成咱们还要夜闯女郎闺房?”

    方塘揉了揉眉心,早已习惯了同伴的口无遮拦,“贺家和二皇子可有联系?”

    陆诩诧异道:“贺家?贺家主君不是在凉州吗?他怎么能和二皇子有关系?难不成,二皇子勾连外族?”

    方塘不置可否,今日他夜间所见之人是贺应渠没错,一个女郎,半夜不睡,一袭黑衣在王府房梁上,任谁也不会相信这里没有猫腻,那么贺家是什么时候和二皇子勾连的?

    “这几日,派人盯着贺家,还有,贺家的赠仪你可看过?”

    “看过啊,不过是一堆俗物,没有什么可新奇的。”

    “走,再去查一遍。”说着便往外走。

    陆诩连忙拉住方塘,“里面还有一物,我确实仔细查了一番,没有可疑之处。”

    “是什么东西?”

    陆诩心下有些犹豫,方塘见他这样不由迷了眼睛,“到底是何物?”

    “你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过来,我说没有可疑之处,你偏不信。那物件是贺家女郎为二皇子写的书信。”

    “这信上所说可是二皇子与贺家勾结之事?”方塘神色微动。

    陆诩故作痛心地摇了摇头,“我说出来,世上又多了一个人知道贺家女郎心碎之事了。”

    方塘不解道:“何意?”

    “那信上写着‘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1】。贺家女郎竟然心慕二皇子,可那二皇子今日,哦不,昨日,才与李家女郎定亲,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为情所伤之人。”

    “你可看清了?”方塘声音发紧,只是他本人并未发觉。

    陆诩点点头,“那信用荷包装着,我连荷包里面都翻了一遍,内里还绣着一朵红蕖花呢。”

    红蕖,一如他昨日初见她的模样,一袭红衣,耀眼夺目。

    “你说得不错,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为情所伤之人。”

    “走吧,王府的守卫离开够久了,想必已回过神了。”

    语毕,二人离开王府,隐没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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