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在窄巷中的阴暗小院,终日少有阳光普照,到了夜晚更显阴冷,可里面却打扫的干干净净,四面低矮的墙根下只剩早已凋谢的蔷薇枝,光秃秃的,映衬着眼前的破旧,不知不觉,七年光阴在此度过。

    雪零零星星的落了下来,悄无声息,却越来越大,刚过完年,这是今年正月里的第一场雪,来的没有任何预兆。

    微弱的烛光下,孩子沉沉的睡着,妇人坐在床边,手持针线,熟练的在那件发旧的小棉袄上又缝添了一个新的补丁,她提起衣肩前后细看了看,几不可闻的一叹。

    院外的敲门声突兀的响起,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尤为清晰,她隐隐预感这个雪夜不会太平。

    门外冒雪而来的却是多名戴刀锦衣卫,另有众多宫人持备华灯轿辇,全部于雪中颔首默立,而为首的红袍官员,她永远不会忘记。

    “是你?”她大吃一惊。

    七年前,便是他奉命将自己和孩子送到这里来的,今晚他又一次来到这里,只是不知这次带给她的又是怎样一份绝望。

    身后的太监捧出锦匣,打开里面是一幅明黄的卷轴,红袍官员托在手中示意妇人跪下接旨,后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宫人吴氏携二皇子隐居民间多年,今册封为贤妃,即刻携二皇子回宫认祖归宗。钦此。”

    雪越下越大,可即便如此,小巷中依然挤满了围观的人群,谁也没想到他们这京郊民巷里卧虎藏龙,居然还住着流落民间的皇子皇妃。

    可妇人并不高兴,那双已被风霜摧残出老茧的双手紧紧攥着被迫接下的圣旨,她抬起头,在周围黑压压的围观人群中搜寻着,终于寻找到了那个身影,背着药箱,单薄的站在雪中,那双眼在漫天飞雪中恋恋不舍的与她对视,仿佛两人中间已隔着千山万水之阻。

    “母亲。”七八岁的男孩儿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屋中走出,茫然的看着眼前一切,寒风使身着单衣的他打了个冷颤。

    红袍官员见状忙解了外氅上前与他裹住,恭敬行礼:“臣于谦,拜见二皇子。”

    “于谦?”

    “是,臣于谦,特来接您回家。”

    宣德十年的那场大雪,许多事也都随之掩藏于鹅毛大雪下,永无天日。

    那晚,轿辇在夜色中被缓缓抬进巍峨的宫城,四周禁锢的气息浓烈,让人喘不过气,像是要走进一张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

    “母亲,我好冷。”他说。

    那是种特殊的,不可描述的感觉,幼小的他也无法分辨那到底是恐惧还是真的寒冷。

    妇人立刻将他搂进自己温暖的怀中,紧紧握住他的小手,隐在黑暗中的脸庞不动声色,但声音却温和且坚定:“没事,有母亲在。”

    短短六个字如定海神针般驱散了他的恐惧,使他生出勇气迈进这杀戮的宫城,直面残酷的人生。

    后,有《史书》记载:大明朝宣德十年正月初三,明宣宗驾崩,其长子朱祁镇继位,改年号正统,二月初九,册封其弟朱祁钰为郕王,奉藩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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