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协议编号146号…对大湾区进行第98次“收复”行动……
技术及医疗专员25人，军事观察员10名…U-20预备役精英2名……
名字…他们是……？
是谁来着？
大脑像是中了电子病毒的机器，思考延迟，运行卡顿。记忆大量缺失。但我仍可以确定，行动结果整体理想。伤亡数据在预估范围以内。
不过，这次委托等级必须更正，以实际风险情况为准，不是B级，而是A级。
回去后，一定要和社长反映，不可以吃闷亏…
唔，社长……
头晕，浑身都痛。好想让社长来诊疗一下。毕竟，社长是……
“醒了？”
意识刚从深眠中浮出水面，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努力集中注意力，把涣散的精神收拢，视线重新聚焦。
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青绿的眼眸仿佛泛着光的湖面。
“施蒂利亚…？”我憧憬地问。这是我在杂志上看见的奥地利美丽绿湖，宛如魔法一般的自然童话。
“……”绿湖的精灵、守护者；或者说，我面前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微微叹气，“我看你还是不够清醒，继续睡吧。”
一只温暖而气味清香的手覆盖在我眼睛上，我嗅着。小苍兰的味道。事务所的洗手液，不就是小苍兰花香调的吗？
“社长？”我一下子清醒许多，像有一大股清水灌进脑子里。被褥包裹身体，我似乎躺在床上。我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掌挪开。坐在床头，正垂眼看着我的人，正是社长。
“现在是晚上10点一刻，已经过了营业时间。”他说。
“嗯……”我了然，一边感受他手腕内侧，雪白皮肤下脉搏跳动的触感，“冴。”我这么叫他。
冴，全名糸师冴，我所在D.SEA事务所的老板。默认我在工作期间使用敬语和尊称，下班后又尽量直呼其名。他并不比我年长许多，我们其实是同龄人。
虽然年轻有为的创业者大有人在，也有过高中学生开店营收超过百万的案例，但糸师冴依然是特例中的特例。
无论对业内还是业外人士，糸师冴的名号都是响亮的。他是举世瞩目的天才向导，“新世代十一杰”之一。这十一人，无论哨向，均是评价等级为“S”的顶尖人才，并且都还年轻，还有成长空间。
一年前，糸师冴放弃与名门公会RE·AL续约，以补办签证为由回到日本，之后行踪不明，连家人也不知道他的现况。
我曾建议冴：等事务所赚够一个亿，换成现金，回家报平安。
他说自己对这点小钱没兴趣，转头接下A级委托，一共两个。他亲自完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障眼法，没有人把他认出来。这可是日本的至宝，天才向导糸师冴啊。
“冴，纸包不住火。”我说。
“这要看是什么样的纸包着什么样的火。”他淡淡地说，手腕一翻，转而把我的手握住，轻易包裹起来，“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让我再想想。”
充沛而清凉。他的精神力源源不断渗透我的身体，像植物的根须把我头脑里涣散的信息抓取，重新整合并加固。我感受被修复的过程，发生过的事情，许多细节变得清晰。本好转许多的头疼同时复发。抱恙的身体正在阻止我耗损精力。
但是我更不想不明不白，稀里糊涂睡到天亮。我说：“当时情况紧急，我等不了援兵，只能硬碰硬。结果出事了。”
“嗯，精神屏障有受损，但不致命。至少我有办法。”糸师冴扶着我坐起来，把枕头垫在我腰后面。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到处裹着绷带，情况不乐观。再观察房间，显然这里是医院，我正在一间单人病房里。
“医院常规营业时间是早上8点。但你不用等到医生踩着点来查房。这里不够安全，也不清净。医疗水平——我是说针对精神污染的净化效率，低下，十分、非常地低下，我不满意。我要带你离开。至于委托过程中的意外情况，你先看看这个。”
糸师冴拿出终端，给我播放由几段录像组成的长视频。
片段一
“东京时间，8月12日凌晨4点02分。我是民间公会，D.SEA事务所成员，作战代称，女仆。我在此对本次意外状况进行简要记录……协议编号146号。行动内容，对大湾区进行第98次“收复”行动，回收并布置新的发信装置……”
“凌晨3点56分，距离目的地1.6公里处，路面突发塌陷，车队遭遇中等规模感染体集群。其头领疑似某公会失踪人员，A级男性哨兵。暂由U20预备役成员两名对其进行拦截对峙……”
片段二
“距离队内通信失效已经过去十一分钟，我正在进行单人搜查行动……”
片段三
“致任何可能看到这份记录的人，我是D.SEA事务所成员，女仆。这份记录权限完全公开，任何收到我发出信号的终端，都将激活对应影像资料。我已将其设置成循环播放形式。”
片段四
已经荒废的大型生鲜超市，如蛙卵一般密集的球状物堆积在水产区。
每一颗球里都有一个蜷缩的人形生物，体貌性征为男性，并且外表一致。
根据热成像显示，所有人形生物存在生命反应。
片段五
“这里是女仆。疑似发现感染体巢穴，具体坐标已上传至终端，现进行采样处理，稍后——”
刺耳的尖啸，伴随混凝土开裂并塌陷的声响。
“紧急！未知感染体正在快速接近，精神污染指数即将超出最大承受阈值！”
片段六
人面鱼身的怪物被压在废墟之下，周围是一片火光。滚烫的温度和无法动弹的身体令怪物不断咆哮。
“女仆”端着重型狙击枪。她已经出现精神游离症状，局部皮肤呈现鱼鳞状，感染程度持续加深。仍她坚持给怪物最后一击，而连续三枪都偏离目标。
这时，她身后的建筑，已经荒废的生鲜超市里传来异常响动，突然开裂的地面，伴随喷涌而出的地下海水。她不得已去往高地以避开危险，又因为体力透支和严重的精神游离症，最后掉入不断上升的海水中。
播放结束。
“你擅自离队进行独立调查，但又发现感染体巢穴，并重创母体，算是将功补过了。”糸师冴微微叹气，放下终端，“幸好这些记录保存完整。总体来说，你的功劳更大，所以不再过多追责——这是政府的打算，不是我的。我对你的做法并不满意。”
“我……愿意接受惩罚。”我回答说。
虽然心里还有许多疑问，像是通信故障的原因，那怪物真是生下一堆人卵的母体，当时来包围我们的感染体头领，仔细比对，他和卵中的人形生物很相似。
还有，我是怎么得救的？
我看向糸师冴，征询他的意思，他却说：“你要离开这里，但我不会把时间放宽到8点钟，考虑到早高峰或其他突发情况，你必须在早上6点半之前达到出院最低标准。”
我盯着满身绷带，实在很无奈。
糸师冴轻轻掐我的脸，“身上的都是不碍事的外伤，不需要住院治疗。”
明白了，我的精神屏障还没有完全恢复，难怪头还是隐隐作痛。而糸师冴向来说一不二，急着带我离开，肯定有充分理由。我相信他的判断。
掰手指头细算，留给我的时间真的不多。我让他拿来便携式测试仪，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和时间赛跑。
“滴——系统提示，测试正式开始。请在脑中计数，数值大小分别为184、23、07、4566。”
“请按以下顺序进行颜色排列，红色、白色、黑色、蓝色、绿色。”
“请想象任意一种植物的生长过程，计时两分钟。”
“请根据您听到的名词，想象具体的对应物。电视机……平静的海面……月亮……烟花……黑板。”
从实时更新，累积超过五百道题目中任意选出10道进行测试，这样初步评估人的精神状态，似乎很可笑。但人在思考的时候，大脑会放射出电波。存在精神污染时，就算能答出问题的正解，过程中脑电波的波长和频率和正常情况并不一样。再根据偏离程度，就可以得到初步结果。
“滴——警告。您的精神污染指数已超出规定最高阈值，测试结果为：轻至中度污染，并伴随5%至25%不等的精神屏障受损程度。现已将测试结果保存至本机终端，您可以自行打印或——”
糸师冴平静地直接关掉仪器，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也不抱怨，然后把存储芯片抽出来，像黑客一样把终端里的数据改了。
我没有进行测试，也不就存在污染残留的嫌疑。暂时是这样。
别说轻度污染，但凡被测出存在轻轻轻——度污染，医院也是不会放人的。
“苦恼。参考以往经验，我需要静养48个格林威治标准时才能将污染指数降低至0，达到最低出院标准。”
我把枕头放平，躺下去，望着天花板陷入沉思。头又在痛了，眼前出现重影。
精神污染是一种医学定义完整的病症，除非是具备高度自洁能力的个体，比如执照向导，否则需要借助专门手段进行净化医疗。如果在这之前强制出院，就会面临指控，罪名是违反治安及公众秩序。
自从湾区沦陷，社会各界对精神污染的重视和关注已经到了泛滥的程度。相当一部分人还存在错误认识，把出现精神污染的人和感染体划等号。后者是前者症状恶化，最终无可挽回的结果。但前者在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有得医。
精神污染和感冒差不多。容易发生，也容易痊愈，对哨兵或向导来说，这才是常态。
哨兵或向导，一生中从未发生精神污染的概率可以低至十的负十六次方——糸师冴是这么说的。
窸窸窣窣，好像布料相互摩擦的声音。
我听见了，把头转过去。糸师冴正在脱衣服。质感顺滑的冰丝Polo衫下，是白皙而线条硬朗的躯干。只看他五官端正，甚至还有几分秀美的脸庞，很难想象他竟然把身体锻炼得这样匀称有力。
“社长，社长啊……”我脑中闪过无数美妙的幻想，忍不住坐起来捧着发红发热的脸颊，“虽然你的身材很棒，但我更喜欢你穿制服的样子呢。”
“我不想穿你想我穿的衣服。”
“不是普通衣服，是制服啦。社长最适合英式女仆装中短长度改良款，而且一定要戴眼镜。知性、端丽、强悍、危险，又犹如寒天的玫瑰，天鹅绒上的手术刀。实在是——唔…呃！！情绪太激动，头开始疼了起来……好痛……”
“我说你呀，在你心里，女仆装是制服的唯一标准？”
“也不是唯一啦，单纯是人家的偏爱。但是你放心，我只会肖想社长你这么打扮时的模样，对别人没有兴趣。就算有也只是三分热度。”
“随你。但是，怎么又管我叫‘社长’了？”
“啊，情不自禁就……冴。”
“嗯。”
“为什么突然凑这么近，你……欸，这是在干什么？”
糸师冴坐在床边，抱着我没有回答。我只感受到他的精神力从身体里扩散，像风也像流水一样把我全身都覆盖起来。
扩大皮肤接触面积，可以加快精神净化和修复的进度。
虽然这是常识……
我感觉被动，又忍不住享受起这个拥抱，几乎没有犹豫也不做抵抗，很自然就让糸师冴进入我的精神图景。洒满阳光的海滩，我儿时常玩耍的地方。现在只能以这种方式怀念从前。大湾区已经不能恢复成曾经的模样了。
“这些就是精神污染的具象化？”糸师冴弯腰，用手指夹起一只十三条腿的章鱼。在他脚边，六条腿，四个钳子的螃蟹横着走过。
开喇叭花的棕榈。榴莲从椰子树上掉下来，外壳四分五裂，里面的果肉又是正在打盹的，毛茸茸的金黄色大老鼠……
在海面上架起的彩虹，其实是精神屏障受损的具体表现。不断掉落奇怪动植物的窟窿，感觉像在看一场无厘头的雨。
糸师冴哭笑不得，“世界末日降临的时候，我猜你还在开派对。客人都吓得走光了，你还在舞池里摇摇晃晃。”
“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与其哭哭啼啼，不如没心没肺，开心到底。”我蹲下去，用木棍戳藏在易拉罐里的寄居蟹。
“那你现在开心吗？”
“这个嘛……”我盯着彩虹色的大窟窿，“不管怎样，我会配合你赶在天亮之前争取出院的。”
“嗯，很好。”糸师冴点点头，“你待在这里。在我叫醒你之前，不要离开。”
“知道了。”
我说到做到，和他一个性子。糸师冴满意地微笑，丢掉十三条腿的章鱼，踩着海水朝彩虹色的大窟窿走去。他潜入海中，我同时感受到仿佛带有神性的能量从这片水域中散发。
这里是我的精神世界，净化和治愈的效果立竿见影，何况糸师冴是S级的向导。他的力量压倒性地强大，仿佛把我温柔地吞噬，又藏在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
听见他的心跳了。也能感受到皮肤下面的动脉，起伏的节奏感，血液充沛富有韵律地循环。
对哦，我还被他抱在怀里。□□和精神都得到妥善的照顾。真好啊，我的老板，糸师冴社长天下第一。
伸一个懒腰，我躺在暖烘烘的沙滩上，听着海水和他心跳的声音，深入放松，并陷入美好的深睡眠。
对糸师冴来说，判断一个人是否装睡一点不难，就像呼吸或喝水一样简单。
我进入深层睡眠，只一瞬间，他就感受到了。在他怀里蓦然变沉的身体也证明这一点。
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已经完全让渡给他，这是我自愿的。所以……
“嗯…”他把嘴唇贴紧我的脖颈，缓缓滑动到侧面，仿佛隔着皮肤吮吸汩汩跳搏的动脉。
像是这样的行为，还有更多，更深入、更亲密的事情，他都可以做。
哪怕又像现在这样，用指尖勾住裤腰的松紧带，沿着皮肤的轮廓抚摸，直到轻轻抵住腿心——这也是可以的。
以你所想，所愿的方式，治疗我吧。
技术及医疗专员25人，军事观察员10名…U-20预备役精英2名……
名字…他们是……？
是谁来着？
大脑像是中了电子病毒的机器，思考延迟，运行卡顿。记忆大量缺失。但我仍可以确定，行动结果整体理想。伤亡数据在预估范围以内。
不过，这次委托等级必须更正，以实际风险情况为准，不是B级，而是A级。
回去后，一定要和社长反映，不可以吃闷亏…
唔，社长……
头晕，浑身都痛。好想让社长来诊疗一下。毕竟，社长是……
“醒了？”
意识刚从深眠中浮出水面，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努力集中注意力，把涣散的精神收拢，视线重新聚焦。
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青绿的眼眸仿佛泛着光的湖面。
“施蒂利亚…？”我憧憬地问。这是我在杂志上看见的奥地利美丽绿湖，宛如魔法一般的自然童话。
“……”绿湖的精灵、守护者；或者说，我面前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微微叹气，“我看你还是不够清醒，继续睡吧。”
一只温暖而气味清香的手覆盖在我眼睛上，我嗅着。小苍兰的味道。事务所的洗手液，不就是小苍兰花香调的吗？
“社长？”我一下子清醒许多，像有一大股清水灌进脑子里。被褥包裹身体，我似乎躺在床上。我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掌挪开。坐在床头，正垂眼看着我的人，正是社长。
“现在是晚上10点一刻，已经过了营业时间。”他说。
“嗯……”我了然，一边感受他手腕内侧，雪白皮肤下脉搏跳动的触感，“冴。”我这么叫他。
冴，全名糸师冴，我所在D.SEA事务所的老板。默认我在工作期间使用敬语和尊称，下班后又尽量直呼其名。他并不比我年长许多，我们其实是同龄人。
虽然年轻有为的创业者大有人在，也有过高中学生开店营收超过百万的案例，但糸师冴依然是特例中的特例。
无论对业内还是业外人士，糸师冴的名号都是响亮的。他是举世瞩目的天才向导，“新世代十一杰”之一。这十一人，无论哨向，均是评价等级为“S”的顶尖人才，并且都还年轻，还有成长空间。
一年前，糸师冴放弃与名门公会RE·AL续约，以补办签证为由回到日本，之后行踪不明，连家人也不知道他的现况。
我曾建议冴：等事务所赚够一个亿，换成现金，回家报平安。
他说自己对这点小钱没兴趣，转头接下A级委托，一共两个。他亲自完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障眼法，没有人把他认出来。这可是日本的至宝，天才向导糸师冴啊。
“冴，纸包不住火。”我说。
“这要看是什么样的纸包着什么样的火。”他淡淡地说，手腕一翻，转而把我的手握住，轻易包裹起来，“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让我再想想。”
充沛而清凉。他的精神力源源不断渗透我的身体，像植物的根须把我头脑里涣散的信息抓取，重新整合并加固。我感受被修复的过程，发生过的事情，许多细节变得清晰。本好转许多的头疼同时复发。抱恙的身体正在阻止我耗损精力。
但是我更不想不明不白，稀里糊涂睡到天亮。我说：“当时情况紧急，我等不了援兵，只能硬碰硬。结果出事了。”
“嗯，精神屏障有受损，但不致命。至少我有办法。”糸师冴扶着我坐起来，把枕头垫在我腰后面。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到处裹着绷带，情况不乐观。再观察房间，显然这里是医院，我正在一间单人病房里。
“医院常规营业时间是早上8点。但你不用等到医生踩着点来查房。这里不够安全，也不清净。医疗水平——我是说针对精神污染的净化效率，低下，十分、非常地低下，我不满意。我要带你离开。至于委托过程中的意外情况，你先看看这个。”
糸师冴拿出终端，给我播放由几段录像组成的长视频。
片段一
“东京时间，8月12日凌晨4点02分。我是民间公会，D.SEA事务所成员，作战代称，女仆。我在此对本次意外状况进行简要记录……协议编号146号。行动内容，对大湾区进行第98次“收复”行动，回收并布置新的发信装置……”
“凌晨3点56分，距离目的地1.6公里处，路面突发塌陷，车队遭遇中等规模感染体集群。其头领疑似某公会失踪人员，A级男性哨兵。暂由U20预备役成员两名对其进行拦截对峙……”
片段二
“距离队内通信失效已经过去十一分钟，我正在进行单人搜查行动……”
片段三
“致任何可能看到这份记录的人，我是D.SEA事务所成员，女仆。这份记录权限完全公开，任何收到我发出信号的终端，都将激活对应影像资料。我已将其设置成循环播放形式。”
片段四
已经荒废的大型生鲜超市，如蛙卵一般密集的球状物堆积在水产区。
每一颗球里都有一个蜷缩的人形生物，体貌性征为男性，并且外表一致。
根据热成像显示，所有人形生物存在生命反应。
片段五
“这里是女仆。疑似发现感染体巢穴，具体坐标已上传至终端，现进行采样处理，稍后——”
刺耳的尖啸，伴随混凝土开裂并塌陷的声响。
“紧急！未知感染体正在快速接近，精神污染指数即将超出最大承受阈值！”
片段六
人面鱼身的怪物被压在废墟之下，周围是一片火光。滚烫的温度和无法动弹的身体令怪物不断咆哮。
“女仆”端着重型狙击枪。她已经出现精神游离症状，局部皮肤呈现鱼鳞状，感染程度持续加深。仍她坚持给怪物最后一击，而连续三枪都偏离目标。
这时，她身后的建筑，已经荒废的生鲜超市里传来异常响动，突然开裂的地面，伴随喷涌而出的地下海水。她不得已去往高地以避开危险，又因为体力透支和严重的精神游离症，最后掉入不断上升的海水中。
播放结束。
“你擅自离队进行独立调查，但又发现感染体巢穴，并重创母体，算是将功补过了。”糸师冴微微叹气，放下终端，“幸好这些记录保存完整。总体来说，你的功劳更大，所以不再过多追责——这是政府的打算，不是我的。我对你的做法并不满意。”
“我……愿意接受惩罚。”我回答说。
虽然心里还有许多疑问，像是通信故障的原因，那怪物真是生下一堆人卵的母体，当时来包围我们的感染体头领，仔细比对，他和卵中的人形生物很相似。
还有，我是怎么得救的？
我看向糸师冴，征询他的意思，他却说：“你要离开这里，但我不会把时间放宽到8点钟，考虑到早高峰或其他突发情况，你必须在早上6点半之前达到出院最低标准。”
我盯着满身绷带，实在很无奈。
糸师冴轻轻掐我的脸，“身上的都是不碍事的外伤，不需要住院治疗。”
明白了，我的精神屏障还没有完全恢复，难怪头还是隐隐作痛。而糸师冴向来说一不二，急着带我离开，肯定有充分理由。我相信他的判断。
掰手指头细算，留给我的时间真的不多。我让他拿来便携式测试仪，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和时间赛跑。
“滴——系统提示，测试正式开始。请在脑中计数，数值大小分别为184、23、07、4566。”
“请按以下顺序进行颜色排列，红色、白色、黑色、蓝色、绿色。”
“请想象任意一种植物的生长过程，计时两分钟。”
“请根据您听到的名词，想象具体的对应物。电视机……平静的海面……月亮……烟花……黑板。”
从实时更新，累积超过五百道题目中任意选出10道进行测试，这样初步评估人的精神状态，似乎很可笑。但人在思考的时候，大脑会放射出电波。存在精神污染时，就算能答出问题的正解，过程中脑电波的波长和频率和正常情况并不一样。再根据偏离程度，就可以得到初步结果。
“滴——警告。您的精神污染指数已超出规定最高阈值，测试结果为：轻至中度污染，并伴随5%至25%不等的精神屏障受损程度。现已将测试结果保存至本机终端，您可以自行打印或——”
糸师冴平静地直接关掉仪器，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也不抱怨，然后把存储芯片抽出来，像黑客一样把终端里的数据改了。
我没有进行测试，也不就存在污染残留的嫌疑。暂时是这样。
别说轻度污染，但凡被测出存在轻轻轻——度污染，医院也是不会放人的。
“苦恼。参考以往经验，我需要静养48个格林威治标准时才能将污染指数降低至0，达到最低出院标准。”
我把枕头放平，躺下去，望着天花板陷入沉思。头又在痛了，眼前出现重影。
精神污染是一种医学定义完整的病症，除非是具备高度自洁能力的个体，比如执照向导，否则需要借助专门手段进行净化医疗。如果在这之前强制出院，就会面临指控，罪名是违反治安及公众秩序。
自从湾区沦陷，社会各界对精神污染的重视和关注已经到了泛滥的程度。相当一部分人还存在错误认识，把出现精神污染的人和感染体划等号。后者是前者症状恶化，最终无可挽回的结果。但前者在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有得医。
精神污染和感冒差不多。容易发生，也容易痊愈，对哨兵或向导来说，这才是常态。
哨兵或向导，一生中从未发生精神污染的概率可以低至十的负十六次方——糸师冴是这么说的。
窸窸窣窣，好像布料相互摩擦的声音。
我听见了，把头转过去。糸师冴正在脱衣服。质感顺滑的冰丝Polo衫下，是白皙而线条硬朗的躯干。只看他五官端正，甚至还有几分秀美的脸庞，很难想象他竟然把身体锻炼得这样匀称有力。
“社长，社长啊……”我脑中闪过无数美妙的幻想，忍不住坐起来捧着发红发热的脸颊，“虽然你的身材很棒，但我更喜欢你穿制服的样子呢。”
“我不想穿你想我穿的衣服。”
“不是普通衣服，是制服啦。社长最适合英式女仆装中短长度改良款，而且一定要戴眼镜。知性、端丽、强悍、危险，又犹如寒天的玫瑰，天鹅绒上的手术刀。实在是——唔…呃！！情绪太激动，头开始疼了起来……好痛……”
“我说你呀，在你心里，女仆装是制服的唯一标准？”
“也不是唯一啦，单纯是人家的偏爱。但是你放心，我只会肖想社长你这么打扮时的模样，对别人没有兴趣。就算有也只是三分热度。”
“随你。但是，怎么又管我叫‘社长’了？”
“啊，情不自禁就……冴。”
“嗯。”
“为什么突然凑这么近，你……欸，这是在干什么？”
糸师冴坐在床边，抱着我没有回答。我只感受到他的精神力从身体里扩散，像风也像流水一样把我全身都覆盖起来。
扩大皮肤接触面积，可以加快精神净化和修复的进度。
虽然这是常识……
我感觉被动，又忍不住享受起这个拥抱，几乎没有犹豫也不做抵抗，很自然就让糸师冴进入我的精神图景。洒满阳光的海滩，我儿时常玩耍的地方。现在只能以这种方式怀念从前。大湾区已经不能恢复成曾经的模样了。
“这些就是精神污染的具象化？”糸师冴弯腰，用手指夹起一只十三条腿的章鱼。在他脚边，六条腿，四个钳子的螃蟹横着走过。
开喇叭花的棕榈。榴莲从椰子树上掉下来，外壳四分五裂，里面的果肉又是正在打盹的，毛茸茸的金黄色大老鼠……
在海面上架起的彩虹，其实是精神屏障受损的具体表现。不断掉落奇怪动植物的窟窿，感觉像在看一场无厘头的雨。
糸师冴哭笑不得，“世界末日降临的时候，我猜你还在开派对。客人都吓得走光了，你还在舞池里摇摇晃晃。”
“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与其哭哭啼啼，不如没心没肺，开心到底。”我蹲下去，用木棍戳藏在易拉罐里的寄居蟹。
“那你现在开心吗？”
“这个嘛……”我盯着彩虹色的大窟窿，“不管怎样，我会配合你赶在天亮之前争取出院的。”
“嗯，很好。”糸师冴点点头，“你待在这里。在我叫醒你之前，不要离开。”
“知道了。”
我说到做到，和他一个性子。糸师冴满意地微笑，丢掉十三条腿的章鱼，踩着海水朝彩虹色的大窟窿走去。他潜入海中，我同时感受到仿佛带有神性的能量从这片水域中散发。
这里是我的精神世界，净化和治愈的效果立竿见影，何况糸师冴是S级的向导。他的力量压倒性地强大，仿佛把我温柔地吞噬，又藏在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
听见他的心跳了。也能感受到皮肤下面的动脉，起伏的节奏感，血液充沛富有韵律地循环。
对哦，我还被他抱在怀里。□□和精神都得到妥善的照顾。真好啊，我的老板，糸师冴社长天下第一。
伸一个懒腰，我躺在暖烘烘的沙滩上，听着海水和他心跳的声音，深入放松，并陷入美好的深睡眠。
对糸师冴来说，判断一个人是否装睡一点不难，就像呼吸或喝水一样简单。
我进入深层睡眠，只一瞬间，他就感受到了。在他怀里蓦然变沉的身体也证明这一点。
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已经完全让渡给他，这是我自愿的。所以……
“嗯…”他把嘴唇贴紧我的脖颈，缓缓滑动到侧面，仿佛隔着皮肤吮吸汩汩跳搏的动脉。
像是这样的行为，还有更多，更深入、更亲密的事情，他都可以做。
哪怕又像现在这样，用指尖勾住裤腰的松紧带，沿着皮肤的轮廓抚摸，直到轻轻抵住腿心——这也是可以的。
以你所想，所愿的方式，治疗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