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窑最后又上了一层结构才算完工。叶澜是第一次做,所有经验都来自记忆和互联网,因此进度并不算快,过程中还要不断和秦铮商量着如何完善,至于具体能不能如预期那般使用还得看之后正式烧窑的表现。

    等窑干的这几天,山上的金银花已经开了第四茬。

    李寡妇早早就约了叶澜去山上采金银花,正好过两日就要开始收稻了,泡些金银花茶败火也是极好的。她当即就答应,隔日清早换了衣裳提了篮子和背篓就准备出门。

    一同去的还有宋张氏还有村子里其他几个妇人。

    金银花是常见的中药材,宋郎中给人看病常会用到,再说又不是天天都长的东西,宋张氏便想着趁着花季多采一些。经常上山采药,她对上去的路了解多,也知道哪里有,这长在山上的应季东西,一个人是采不完的,谁采了便是谁的,不存在说一人独占,她倒也不介意多几个人,能说上话最好。

    山上雾气重,叶澜在头上包了一块方巾。摊开呈长方形,戴时将对角折叠,从额前向后面缠裹,再将巾角绕到额前打结,一个能防尘又朴实的“包髻”就好了。

    基本上每个妇人都是这样打扮的,要想漂亮便在包髻上做动作,没有绢花和靓丽的首饰就用颜色艳丽的布,或者包成各式花型。

    采花不是什么累活,稍稍年轻一些的小娘子都想着好好打扮,队伍里边叶澜算是最年轻的一个,但她的包髻最简单朴素,布色跟衣裳差不多。无他,她光是扎发髻就要手忙脚乱好一会儿,要搞花式可谓是强人所难。

    落到其他人眼里则是少了之前的张扬,加上她落水之后的变化天地可鉴,因此所有人对她都还算客气,哪怕是从前那些跟“她”有过冲突的小娘子也没说什么。

    晨间雾气重,四处都像是罩了层纱,走在道上不过一会儿鞋面就湿哒哒的。雾水洗涤翠色和其中掺杂的落黄,田埂上的叶子挂着银白的水滴欲掉不掉,大概是妇人说笑的声音太大,经过田埂时还隐约能听见嘀嗒声。

    有些砸在头上,顺着额滑到眼前,绵延一阵濡湿感。

    叶澜平日里同她们的交集并不算多,因此不怎么能说进她们的话题。不过山里这个时候的空气干净湿润,在肺里走了一遭很是舒服,她顾着呼吸新鲜空气,没怎么在意旁人说的话。

    注意到她一路的沉默,宋张氏便将话引到她身上,“前几日见你家秦大又是砍竹子又是挖土的,这又是要做些什么新鲜玩意儿?”

    叶澜想起院子里那窑,做好之后剩的土拿来补了灶台。人来人往谁都能看见院里在做东西,遮掩反而会让人觉得鄙夷,于是她大方说自己做了个烧窑。

    同行有个妇人疑惑:“窑?要烧柴直接在院后挖个坑就可,何必大费周章在院里做一个?”

    “这窑是用来烤饼子的。”叶澜淡笑,简单同那妇人解释了一番用途。

    “想不到澜娘还有这手艺,还没听村子谁家做过这个,做成之后也教教我。”宋张氏如是说着,话里诚恳,丝毫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

    八字堪堪一撇的事,叶澜也不敢打包票窑一定能做成,话里保留三两分,说日后要是成了一定让大家尝尝做出来的饼子。

    话匣子打开了,主动和她说话的人也多了。一个身材较丰腴的妇人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她,“你那小饼子是怎么个做法呀?就是薄薄的,一小片的那个。”妇人伸出两根短粗的手指比划,指腹粗粝,一看就是长期干活的,“我家那小子看见你家予哥儿和月姐儿吃,回来之后日日缠着我做,我哪里会这稀奇玩意儿,天天吵的我脑袋疼。”

    虽是一个人问,但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听见不是白面做的顿时不约而同舒了口气。白面哪是寻常人家能常吃的东西,更别说给小孩当零嘴,还以为秦大打猎这么赚银子呢,竟然能这样随性吃白面,看来同他们家没什么不一样,都是用现有的变着花样吃。

    这一下让所有人对叶澜都更亲切了些,个个都和蔼可亲跟她讲话。

    一行人就这样边聊边走到了山脚,有着宋张氏和李寡妇在一旁岔着话,叶澜也没听见什么刻薄的。进了山,大家的力气不见消减,这次不同于以往,没有孩子和秦铮顾着她,脚速慢的她自然就落到了队伍最后。

    好在这金银花开得不高,半山腰就有很多,找到金银花的“老巢”,人群分散开摘自个的去了。

    叶澜停下歇了一口气,随后也动起手来。

    花还没彻底开放,有些花瓣还是闭合的。金银花金银花,每条藤上的枝叶间都是两种色彩,金的柔嫩银的洁白,花瓣上还点缀着水珠。贴着花茎把花摘下,篮子满了就倒进背篓里,混了些误采下来的叶片也无妨。

    做惯了农活,大家手脚利索一个比一个利索,没多久筐里就塞得满满当当,有人已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站在山腰上叉着腰吆喝,“可摘完了——?”

    “没有没有,你急个啥子,赶着回去奶孩子啊?!”宋张氏张着大嗓门回她,打趣的话把其他人都逗笑了。

    李寡妇也应和:“光顾着同你们笑,我这才半篮,好啊你个老娘子,背着我偷偷抓紧手脚,自己摘了个快活!”

    爽朗的笑声在绵延的山谷回荡,叶澜跟着笑,手上的动作却是越来越快,唯恐她们要走了自己还没摘多少。不过宋张氏和李寡妇的速度总跟她差不多,叶澜的小背篓差不多满了,她二人也嚷嚷着够了可以回去了。

    薄雾不知不觉散得无影无踪,身上沾的那些水汽也随着劳作蒸发,回去的路上叶澜依旧是跟在队伍最后面,前边的妇人身仗都不算高,因此她一眼就看见了从村口走出来的陌生面孔。

    发髻上扎着一块红布,手上捻着一张红帕子,短胖的身材走起路来一踮一踮的,走到身边时才仔细瞧见她走路脚跟没着地。同采花的这一批人擦肩而过,对上打量她的视线也不扭捏,帕子往嘴上一挡,下边咧开的嘴角却是一点没遮住,脸上的肥肉也堆了起来,眼睛都成了一条缝。眼神还要往她们身上刮一遍,让人看了多少有些不适。

    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瞧着都是老实巴交的样子。

    “这是来找谁家的?”等隔得开了,前边的有人拉着旁边的妇人问话。

    “这我哪知道,谁家有未出阁的姑娘就是找谁的呗。”

    叶澜听了个七七八八,明白那婆子是来干嘛的——给人说媒来了!又想起方才她盯着自己打量的眼神,不禁打了个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嘀咕间已经到了家门口,“你家在村口就是方便,那我们就先回了啊。”前面的妇人跟叶澜说了一句,后者还在想说媒这件事呢,回过神来同她们告别,推开院门进去了。

    “嫂嫂!”月姐儿喊了一声,又被予哥儿吓她的动静逗得乱躲。

    叶澜将金银花倒在簸箩上晾晒,随后才喝水润嗓,搬了张交杌坐着。

    她撑着胳膊,盯着院子中央的人,叫他:“秦铮。”

    许是她叫的声音太小而他做事太认真,被叫的人没反应,专注捣鼓手上的摇椅。已经要完工了,他正拿着刨子把扶手修光滑,锯齿跟木头一推拉就响一声,黄白的刨花一卷卷堆在他脚边。推一次用手摸一下表面,感觉可以之后又继续摸下一处。

    叶澜失了耐心,更大声叫他:“阿大!”

    “嗯?”秦铮扭头看她,眼中尽是不解,“怎么了?”

    “刚刚有说媒的来了村子,肯定路过我们院前了,你可看见他们去了哪个方向?”

    秦铮皱着眉,看着好像根本不知道院前有人经过。但他还是思考了一会儿,兄妹俩打闹总有时候没控制好力道,月姐儿就会张着嘴哭几声,这时他便会回头看两眼。

    似乎确实听见了鸡鸭的叫声,隐约见到了几段红绸,可能是绑在鸡鸭脖子上的。但给谁说媒他为何会知道要知道,她既然嫁给了他,又为何还要关心说媒的事?

    胸口的位置酸酸胀胀,秦铮能想象到自己脸色有多难看,故而别过脸去,手上的刨子却不动。

    “诶,你可听见我说的话了?”

    “没注意,不知。”他干瘪瘪说了一句,察觉到她的注意力还在别的事上,他便搬出了手上的物件,“摇椅做好了,你可要试试?”

    “这么快?!”叶澜眼前一亮,当即忘了说媒这件事,从小小的交杌上起身,凑到摇椅跟前仔细瞧瞧。接口处严丝密缝,整体就像是一大块木头雕刻出来的,夸奖不经意溢出口中,“好厉害。”

    她要躺上去试试,但不知道如何下脚的好,秦铮自觉伸出胳膊给她搀扶借力,见她躺在上边摇晃起来,眯着眼睛享受的样子轻轻勾了嘴角。

    “真厉害啊阿大,这个家没你不行!”叶澜舒服得快要睡着,不敢想象晚上摇着摇椅坐在院里吹风有多舒服。

    给她夸得心神荡漾,秦铮哪还有心思计较别的,只想着她满意高兴就好,“还要上一层油,之后便可以日日躺了。”

    看来还是个半成品,叶澜更小心了,生怕把自己的新宠弄坏。缩着手脚从椅子上下来,摩拳擦掌又要去看窑。

    整体干得差不多,形状已经固定,可以把固定的东西取出来了。

    先是窑口的桶,再是窑洞里的沙子。她小心翼翼用挖菜的小铲子把里头的东西掏出来,没有多的位置留给秦铮帮手,他在边上看着,瞧瞧叶澜的眼色,装作不经意问,“你为何想要知道媒婆去哪了?”

    “上次李婶说我大伯母要找媒把我堂姊嫁出去,这不是刚好想到这件事吗?”大概是这段日子跟叶盼娣接触多了,叶澜也对她上心了些。她正干着活,不想有别的事分她的心,于是噤了声,认真掏沙子。

    得了想知道的答案,秦铮便也不开口了,在旁等着她使唤。

    随着沙子一点点掉出窑口,叶澜的呼吸放得也越轻。

    ——很稳固,成了!

    她没说话,但见她眉梢扬起秦铮也得知了结果,按她之前所说搬来了劈好的柴,点燃之后就丢进去烧窑。

    到此这窑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这段时日的重头戏就是收稻。

章节目录

咸鱼种田摆摊发家日常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厚外套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厚外套并收藏咸鱼种田摆摊发家日常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