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蓝整个人放松下来,后知后觉到大表兄的披风还在自己身上,正欲摘下,被男人按住手。

    “冷,你穿。”

    说完就带着人去外头了。

    裴知蓝看着他的背影,这么冷的天,他自己也才着一套单衣,连袄都没穿,她赶忙叫住一只脚已跨出去的松风,“我让管事拿些炭来,再送一些衣服过来,我看大表兄穿得单薄,你一会儿拿一套过去吧,都是新的。”

    松风点了点头,心想,大郎君才不怕冷呢,大冬天还能洗冷水澡,前些天回了府日日都用的冷水洗澡。

    裴知蓝去看了素锦,素锦这会儿已经醒来,看到裴知蓝撞伤的额头哭成了一只小花猫。当时马车晃动,她下意识去抱住裴知蓝想要保护她,但是变动太快了,她自己没站稳,一头撞在车厢上昏过去。

    “别哭别哭,好好休息,我们这不是安全到庄子里了。”

    “呜呜,娘子,我们怎么回来的?”

    裴知蓝把季阡来的事情说了一下。

    “原来是大郎君过来了,那就好,不然我还怕这庄子这么多新面孔,万一冲撞到你就不好了。”

    这一点和裴知蓝想的一样,原本路遇大雪转回花庄,她心里也没底,如今大表兄来......没来由的让她安心不少。

    素锦睡下后,裴知蓝打开门,发现季阡带着侍卫们在劈柴。

    还是那身黑衣,男人的发丝上都沾了飘入院子的雪。

    裴知蓝没打扰他们,转道去了后头的厨房,将原本灶里的柴火点燃,从缸里取了碎冰放入锅中融化,又切了姜丝放入,加糖熬制。

    姜汤熬煮的浓稠,裴知蓝装了一盒子提去前院。

    花庄的院子不大,总共也就两进,走几步路也就到了。

    大雪纷飞,裴知蓝拢了拢衣服,廊下冰雪覆盖,稍不留心就容易滑倒。裴知蓝提着食盒,小心翼翼的走着,刚出长廊,食盒就被一只手接过,紧接着的是手腕。

    男人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握着裴知蓝的腕,神色冷冷如冰雪,嘴角还抿着。

    裴知蓝惊讶一瞬,但很快顾忌着脚下冰雪,只跟着前头走着人的步伐,一路被带到房内。

    一段路,倒是比她来时走得还久些。

    炭火噼里啪啦的响着,裴知蓝还没说话,手腕上的力道已松,一碗热乎乎的姜汤塞入她手里。

    季阡开口:“这活你吩咐松风就是。”

    刚抱着柴路过的松风:“?”

    屋内暖和,被姜汤暖着,裴知蓝这才察觉刚才手指已冻的没了知觉,“表兄带松风来接我,我已是很感激,不过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季阡低着头,看着裴知蓝人离开他身前,将姜汤一碗碗端出来,又招呼外头劈柴的侍卫进来喝汤。

    就连送柴到厨房的松风也有。

    季阡站在裴知蓝身后,嘴角抿的更低了。

    松风端着碗,嘴巴还没碰到碗沿,福至心灵,好像郎君还没有喝到姜汤,他又看了眼食盒,好家伙,怎么一碗都不剩了。

    松风恋恋不舍的看着手里的姜汤,正要舍己为人。

    那头裴知蓝已经将自己那碗塞到了季阡手里。

    “大表兄快喝,锅里还有,我一会儿去锅里盛一碗就是了。”虽然裴知蓝喝药不眨眼,但是对于姜汤这种刺激性气味的东西还是能省就省,能不喝就不喝,左右真治不了她的身体。

    男人怔怔看着她。

    裴知蓝将碗往季阡那头推了推,“大表兄,快喝吧,冷了就失了药力。”

    小娘子的声线比刚才稳一些,之前在雪地看到她穿着单衣跪坐在马车残骸上时,他的心跳的厉害,那是慌张的跳,直到听到她的声音,才逐渐平稳下来。现在,她的声音已恢复了往日的柔和温婉,季阡却又感觉到心跳变得快起来。

    裴知蓝眼看着季阡一口将姜汤喝完,然后主动将碗拿了送去厨房,人都走到门口了又转回来看她。

    裴知蓝歪了歪头,没反应过来。

    季阡移开视线,“不是说去厨房喝姜汤吗。”

    这话说的极轻,裴知蓝跟着念了一句,然后反应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松风和侍卫们默默不出声。

    厨房大门敞开着,风不知何时已吹得看不清前路,雪花纷扬。

    锅里其实就一碗姜汤,但这碗姜汤是裴知蓝特意留给素锦的。

    如今只能硬着头皮盛了小半碗出来,到时候再给素锦煮一锅了。

    在季阡微冷的注视中,裴知蓝咕咚喝完半碗姜汤,下意识想拿手巾擦嘴,摸了个空,这才意识到身上手巾好像被面前的人拿走了,还没还她。

    不过对方显然根本没意识到。

    一条手巾罢了,也不必特意问人要,用袖子稍微擦了擦唇角便罢。

    正相顾无言,仇管事夹带一身风雪来寻她,“娘子,您的车夫找来了。”

    裴知蓝想起来,当时车厢翻了后,马和车夫都不见了。便是她带来的四个侍卫都不见人影,如今找来的只有车夫吗?

    裴知蓝目光微动,“人没事吧?”

    “瞧着好像摔了一跤,腿断了。”

    “是吗,把人带进来吧,找个地方安置。”

    管事忙应下,院子里的几间正房是给裴知蓝和季阡住的,底下农户都住在田边的茅草房里,今年娘子心善,拨了钱将茅草屋加装了木头,没有冻死人。

    裴知蓝回头,悄悄指了指厨房内。

    季阡神情微动,跟着她一起到炉灶旁。

    “大表兄,我出来时,还带了四个侍卫。”

    一句话,足够让面前这位身居指挥使的表兄想到许多。

    “你怀疑这个车夫有问题?”

    裴知蓝点点头。

    风雪掩盖了许多踪迹,消失的四个侍卫是生是死还未可知。

    但是如今这个车夫竟回来了,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个好机会。

    那个车夫敢回来,那定是有什么倚仗,四个侍卫的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彼此想法。

    裴知蓝见识过这个表兄引蛇出洞的做法,便知对方与她想的一样。

    女娘敛下神色,季阡移开目光,不知为何,他刚才其实想说的是放任那个车夫,太过危险。可理智告诉他,看看这个车夫接下来会怎么做才能顺藤摸瓜。

    侯府的几次遭遇都与武安侯有关,这个车夫潜藏在侯府,极大可能是武安侯安插的眼线。

    今日夜色已深,因为裴知蓝一行人的到来,庄子里又上灯火,路漫大雪,整个郊外雪色笼罩。

    回了房,裴知蓝忍住沐浴的想法。太晚了,裴知蓝便没让管事忙活。

    花庄虽有庄园,但她几乎不来此住,年久失修,房子窗户就是一层薄薄的纸,雪色反光,要是趴在窗边,里头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今夜既是要等那个车夫,自然也不能随意进入空间。

    敲门声响起。

    开了门,外头是季阡。

    “不睡?”

    她屋内灯火一直没熄。

    便是那车夫想做什么,也要等后半夜人尽歇了。

    “马上就睡了。表兄也早些歇息吧,这雪怕是要下好些天。”

    二人并未收声,但也没什么可说的,只站了一会儿,像是故意提醒别人将要歇下的意思。

    关上门,裴知蓝熄了烛火。

    屋内放了三个炭盆,倒是不冷,裴知蓝仰面躺在床上,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身体两侧。

    今日大表兄的态度好似与先前几次不同了......

    也不知她的那张记价的纸是否会被重视......

    想来想去,竟觉得有些困倦。

    一直保持着的姿势这会儿也忍不住改成脸靠在床沿,正对着门的方向。

    薄薄窗户纸外,似有人影。

    裴知蓝啪一下从床上坐起,赤着脚下床,悄悄来到窗边。

    那人影就靠在窗边的墙上。

    裴知蓝呼吸微顿,倏而又浓重起来,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大表兄就在附近。

    但她也不能全然依靠这位大表兄。

    裴知蓝往后退,在那人影靠近的瞬间,一脚踹向窗下炭盆,当啷一阵响,一块炭掉了出来,正好砸在她脚上。

    白皙的脚背瞬间红了一片。

    裴知蓝嘶了一声,顾不得许多,想往门外跑,跑去季阡在的屋子。

    然而那人已破窗而入,不过眨眼就到了她面前。

    裴知蓝一愣。

    这个穿着黑衣,头上全是雪的人,并不是她以为的歹人,而是季阡。

    “大表兄,怎么是你......呀——”裴知蓝语未尽,身体已是浮空,被人拦腰抱起,安然的放在了床边。

    男人蹲下身,裴知蓝只看到他半湿了的头发。

    须臾,腿腕上传来一道灼热的触感,那只被炭火烫到的脚已被人握在手心。

    裴知蓝眼看着男人盯着她的脚背半晌,然后将之放在了他屈起的膝盖上。

    那罐白日用到的生骨膏又被拿了出来,裴知蓝咬住舌尖,预想到的药膏的冰冷并未出现,带着温热的体温。

    裴知蓝觉得痒痒的,目光瞥过,是男人的衣袖从她脚尖拂过。

    他在替她擦脚——用的是他的衣袖。

    裴知蓝猛的咬住舌头,传来一阵痛感,还有自己轻微又急促的呼吸声。

    脑袋有片刻的凌乱。

    理智告诉她此刻她该想的是那个车夫才对。

    男人终于抬起头,脸上还是一片清清冷冷的模样,然而那双握刀的手把在她柔嫩的脚腕,粗糙的指腹不用动就仿佛在摩挲,根本无法忽略。

    舌尖好像被她无意间咬破了。

    裴知蓝欲要收回脚,才动了一下,脚腕处的力道加重。

    “别动。”

    男人的声音并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清冷,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低沉又克制。

    裴知蓝的视线不由滑过男人凸起的喉结。

    好像有什么上下浮动了一下,裴知蓝飞也似的移开视线,仿佛被火烧到一般。

    冰凉的触感在脚背上逐渐晕染开。

    这次,用的是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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