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颊滚烫,轻轻磨蹭在指尖手背。

    季阡整个人僵住。

    裴知蓝不仅脸上热,身体更热。

    但她此刻尚且还是清醒的。

    她要试试,梦中和现实,是否真的有联系。曾在梦中见过的大表兄,是否真的能抚平她灵魂带来的疼痛。

    她双手牢牢握着那抹冰凉,生怕他跑了,细细的手指包裹在冰凉之外带着他往衣领下而去。

    那里有她空间宫殿的印记。

    才刚接触到下巴的位置,那抹冰凉就不乖起来。

    他想溜走——不行,裴知蓝指尖晃动,往离去一半的冰凉送去。

    五指交缠,尽入扣中。

    身体的燥热在这一刻退去。大表兄身上,好似真的可以抚平灵魂带来的疼痛。

    季阡看着小娘子主动送上的柔荑,与他的手指交叉,白皙小巧的手掌在他掌心不过盈盈一握,半晌的迟疑换来一道拖拽的力度,他低下身子,静静的看着床铺上的人。

    原本雪一般的面庞沾染了热意,红滚滚的,平添几分媚意。额头那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红痕,换成旁的女娘,怕是都要哭出来不愿见人了,可却不见她伤心半分,甚至像是不在乎这道伤口似的。掌心滑过的地方也印下不少红痕,这身皮肤也太过娇嫩了,和她的性子一点儿也不像。

    眼见着她握住他的手后就不挣扎了,季阡替她将衣领拢好,又压了压被沿,素锦已端了药过来。

    直到晚上,裴知蓝的热度才下去,一日未进食,裴知蓝是被饿醒的,睁开眼发现身旁坐着一个人。

    不是素锦,她的身形没那么高大。

    房中漆黑一片,没点灯,外头寂静一片,只有雪落的簌簌声。

    裴知蓝伸手掀开被子,那人便醒了,一双眸子笔直看来。

    明明因为昏暗而看不清那人的面容,裴知蓝却好像被这道目光灼伤似的掐紧指尖。

    身体真的不痛了,那些灵魂仿佛与她完全融合。

    这位表兄,到底与她有何渊源......

    “渴了,还是饿了?”男人的声音不同于往日的低沉,略带沙哑。

    裴知蓝下意识点头,她的确又渴又饿。

    一杯温水已送至她唇边。

    裴知蓝想要接过,手却被握住,塞回了被子中,杯壁贴在她唇边,渴水的欲望让她下意识张开双唇。

    温热的水液下肚,裴知蓝清醒了不少。

    季阡已经收回杯子起身,“我去给你拿吃的。”说完,人已跨出房门。

    关门前,给裴知蓝点了灯。

    屋里全是他留下的气味,若有若无的,裴知蓝靠在床壁上,刚才灯火刚亮时,男人的眉眼下有一道淡淡的青黑,又不见素锦松风,怕是已经到了后半夜。

    不过片刻,男人就带着一个托盘回来了,上头摆着一碗素面。

    清清冷冷的人将托盘放在一边,端了碗坐回床边,细长的筷子在他修长的手指之间轻轻一挑,一撮面条就这么被送到了裴知蓝面前。

    裴知蓝眨了眨眼,“我自己——”她想说她能自己来,然而刚开了口,那面条就送到了唇边,身体的机能自发的衔住了这口面条。

    嗯,有点咸了。

    裴知蓝面色不变,看着面前人,难得是她敢看,他不敢回看的状态,裴知蓝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如此,倒也没再坚持自己吃面,就着男人的手把一碗面都吃了。

    “想喝水。”

    男人将碗放好,又去给裴知蓝倒了水送到她嘴边。

    吃饱喝足,裴知蓝睡意全消,她不是出汗的体质,发了一场热,也只是浑身发烫发软,现在脑子清醒过来,四肢还需要缓缓。

    倒是面前这个人,怕是一天一夜都没睡了。

    “表兄。”

    男人还坐在她床边,闻言抬头看她。灯光下,他得天独厚的面容并没有因为眼角的青黑而逊色,反而因为那丝黯沉之色更显俊美优越。

    “我好多了,你快去休息吧。”裴知蓝能感觉到自己不正常的心跳,绝不是因为病后的虚弱,而是有什么别的东西偷偷爬进了她的心房,这股莫名的情绪调动着她的心律,随着血液的流转清楚的告知向她的脑海。

    就是坐着,男人的身姿也显得很是高大,他垂下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裴知蓝没再开口,男人才起身离开。

    -

    素锦端了朝食进来,便见她家娘子坐在床上,神色莫名。

    这不是第一次觉得娘子与大郎君神态相似了,两人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时候,真的太像了。

    不是样貌上的相似,而是神态。

    难不成是娘子与大郎君相处多了,学的?

    闻到食物的香味,裴知蓝回过神来。

    她们在花庄呆的日子已经够久,久到官家如今已可收网。

    而这几日的上京城中,季府并没有因为落雪而清净。

    先是裴娘子外出不见回音,这事自是瞒着季太夫人的,但是连着两日没有消息,也足够让人着急了,何氏病中,撑着想起身,季阡派来的人就送了消息过来。

    “娘子莫急,大郎君已经找到裴小娘子,两人因为大雪困在京外花庄呢,那里是裴娘子的产业,一应俱全。郎君说了,让府里人莫要忧心,他会照顾好裴小娘子。”

    何氏这才放下心。

    她这病,也是怪了,不过是太劳累需要静养罢了,怎么这半个月来,养着养着反而加重,不见好转。

    “娘子,郎君另还有一事需要娘子帮忙。”

    何氏看着那人递上来的东西愣了愣。

    吴氏院子里,吴姨母与梅月娴陪伴在吴氏左右。

    自下雪后,吴氏的病加重。

    竟卧床不起。

    “姐姐,还是让我去求太夫人拿帖子找太医来给你看看吧。”

    吴姨母眼里湿润。

    吴氏摇摇头,“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哭鼻子,没得让娴娘笑话。”

    “姐姐,你快别说了。”

    吴氏才说了一句话,就咳嗽不止。

    看着面前这个与她相依为命的妹妹,吴姨母的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个身影。

    “三娘......”

    “娘,姨母她好像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梅月娴好似听见吴氏喊了谁的名字,她娘闺名吴娇仪,这个伞娘,喊得不是她娘,会是谁呢?

    吴姨母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她又喊了几声姐姐,但这会儿吴氏已没什么反应,只拉着吴姨母的手不断喊着“三娘”。

    -

    季太夫人院子里这会儿静悄悄一片。

    季太夫人卧在床上,榻边一封读过的信,她问旁边的陪房娘子,“侯爷与相公可是没回府?”

    下头的人面面相觑,总觉得府里有什么不对。

    主子们更是怪得很。

    但是作为下人,她们自是不敢置喙。

    “回太夫人,侯爷与相公这几日都在宫中当值。”

    季太夫人点了点头,又叫了心腹陪房,与她道:“找几个信得过的小子,这几日去后门,把东西接来。”

    陪房娘子与太夫人一道看的信,知道这几日会有宫中马车来,上头放了不少稻草与粮食。等雪停,就要分给城中百姓。

    -

    雪一小,裴知蓝便与季阡说了想回府。

    她已找了仇管事,将花庄中的稻草粮食清单交与他,令他在这几日将粮草散出去。

    城中别庄,她亦有不少粮草放着,这些粮草可以救不少人的命。

    按照“未尽事”书卷所言,季家施粥,季家的粮哪怕有她帮忙买下,也只够府中的人吃三个月的,并不会有多余的粮食给百姓。

    难道表兄说动了官家放粮?

    以官家所处的地位来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能允许任何纰漏,此时施粥,大有可能成为吸引大长公主的靶子。

    -

    “走吧,陪我去素容那里走一趟。”

    何氏病中,没想到婆母会上门。

    季太夫人止住她欲起身拜见,开门见山道:“素容,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江湖他在朝堂顾不得家里,这几日府里空荡荡的,我也顾不得你,还是送你回娘家让洪太夫人看顾我才放心。”

    何氏不解,但是这会儿她也觉得病有蹊跷,看着婆母的脸色,凝重非凡。

    她动了动嘴,季太夫人朝她摇摇头。

    “把恬娘羽郎一起带去,你娘也许久不见外孙了,刚好这次亲近亲近。”

    何氏就这样不由分说的被季太夫人送去了娘家,趁着雪小,一并打包的还有十数个箱笼。

    送走何氏,季太夫人又让人将二房与季府通门关了。

    “这些日子,让老二别来我这里,心烦。”季太夫人闭了闭眼,又让陪房娘子拿出一只锦盒,里头放了一叠交子,“这些送去给老二,今年冬日可别再来我这里哭穷。”

    “走吧,再去吴氏那里看看。”

    季太夫人早年跟着上一任侯爷去过边关,腿脚再那会儿落了毛病,如今虽能正常走路,但久了便不太利索。

    陪房张娘子看在眼里,不由心疼,也有些埋怨大郎君做下的这个决定。

    季太夫人拍了拍张娘子的手,“阡郎不愧是季家的郎君,并非愚忠之人。他对得起官家,更对得起百姓。我这个做祖母的,自然要支持他。”

    吴氏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紫丹守着药炉子。

    见到季太夫人来,她慌忙间将药炉弄翻,汤药撒了一地。

    季太夫人看着地上黑乎乎的药汁,面沉如水。

    张娘子扶着季太夫人进屋,里头香气缭绕,阴沉无光不似人间。

    吴姨母正靠在梅月娴怀里哭得伤心。

    “别哭了。你姐姐还没死!”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

    吴姨母一个激灵,“太......太夫人......”

    “她自己想死,谁也拦不住!”

    吴姨母没懂太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梅月娴更是懵着。

    张娘子规规矩矩的请两人出去。

    床上的吴氏这才有了反应。

    她看向季太夫人,神色冷冰冰的。

    终于卸下了往常那么多年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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