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聘婷,你有什么资格怨我。”

    张娘子想扶季太夫人坐下,季太夫人摆了摆手,就这么站在吴氏床前看她。

    吴聘婷冷笑,“我是没资格怨你。毕竟我只是你的儿媳,但我不会原谅你......”

    季太夫人也跟着冷笑一声,“我又哪里需要你的原谅。这辈子,我只对不起三娘一人,三娘早在十六年前就原谅了我。”

    听到三娘两个字,吴氏神情激动起来,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你怎么,你怎么有脸提三娘!”

    季太夫人闭了闭眼,“你与三娘的事,就算放到任何一个母亲面前,都不可能......况且,三娘那个年纪,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不过是被你蛊惑。她嫁人以后,相公疼爱,还生了裴娘,自有美满的生活。”

    “你闭嘴——若不是你将三娘早早嫁人,她怎么会死,她怎么会死!还有那个姓裴的,她是用三娘的命换来的,她凭什么——”

    吴氏此刻已有些癫狂。

    季太夫人朝张娘子示意。

    张娘子点点头,一把抓住吴氏的手,就将手里的药丸给她送入喉咙。

    “呜呜啊,你给我吃了什么!”

    季太夫人冷笑,“放心,若我要你的命,十多年前就不会让你生下阡郎与莹娘,又让你安安稳稳做了这么多年的侯夫人。”

    吴氏对此不屑一笑,“你以为我想当这个侯夫人?”

    “我知道你自然不想当侯夫人,但是你能舍得下阡郎和莹娘吗?”

    季太夫人到底比吴氏多吃了十多年的米,一语就将吴氏命脉抓住。

    提到莹娘和阡郎,吴氏眼里泛出泪水。

    若不是当时已生了阡郎,又怀了莹娘,她......她早随三娘去了。

    是她对不起三娘。

    “说说吧,你与大长公主达成了什么交易。”

    季太夫人说完这句话,才坐在了吴氏身旁,一双眼冷冷看着她。

    吴氏感觉喉咙火烧一样难受,握着锦被的手瘦如骨头。

    “你想要我这把老骨头的命,你只管来拿。我死了不要紧,你是想让阡郎和莹娘陪葬吗?”

    -

    裴知蓝与季阡在侯府门口分开。

    一路行来,雪已有小腿高,沿途不见行人。

    上京果然已在大长公主手中。

    裴知蓝遥望城中方向一瞬,对着外头驾马的侍卫道:“去别院。”

    转头又对着马车后的另一个侍卫道:“拿着这个牌子去将季府的粮食搬来别院。”

    素锦看到娘子递出去了之前大郎君为请太医而留在琴荷院的牌子。

    那侍卫看到这枚令牌,没有任何疑虑,领命办事。

    裴知蓝神色一顿,很快又平视前方。

    素锦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这块令牌竟然可以调遣侍卫吗......她记得松风私下里与她说过,这次带来的侍卫其实都是宫中暗卫,只听命于大郎君一人。

    别院里的人迎了裴知蓝进来后,便听到这位主子淡声道:“如今,要请各位帮我做一件事。这件事可能会让大家进入险地。但我会以自己的性命为大家担保。并且送上身契与一百两银。”

    不等仆妇小子们有想法,裴知蓝继续道:“我需要大家帮我在上京城施粥。”

    只是施粥,这有什么难的。他们面面相觑,一时没有明白裴知蓝的意思。

    要说他们不愿意的,这大冬天连着雪,的确不想出门,可一百两银和身契归还这个条件一出,那些个小子尚且还在犹豫,几个上了年纪的仆妇已跪在地上叩首,“便是死了留给家人都愿意,只听娘子吩咐。”

    裴知蓝拿出契书,“施粥时,不可说你们是我宅中的人,你们只是被雇佣施粥,与季府与我都没有任何关系。”

    裴知蓝目光沉沉,不过半刻钟就分出十个仆妇来,剩下不愿的,裴知蓝将契书归还,今夜就离开别院。

    别院这里起锅煮汤,粮草齐备。

    季阡快马入宫。突然,他停下马,梦中的场景再一次浮现,他笑了一下。

    松风只见自家郎君说了一句,“她不会信我。”

    松风在宫门前折返,被勒令保护侯府。

    此刻侯府外暗影浮动。

    大长公主坐在高楼之上,窗外飞雪,里头炉火暖如春。

    旻柔为自己点了一杯茶,看着飞雪之下的季府,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她身后楼梯传来响动,旻柔回头。

    紫丹作了个万福,“公主,大娘子她......去了。”说完,便抹着泪跪在地上。

    旻柔拿盏的手一顿,但最后,她还是将这一杯茶喝下。

    “死了?”旻柔舌尖一动,突然大笑一声,“死得好。”

    “她早就想死了吧,想了这么多年,这下,终于能去和三娘团聚了,她可真是巴不得死——”

    “她以为她死了,我就会放过季府了?”

    “她做梦——”

    紫丹战战兢兢的跪在下首,只觉得大长公主这会儿犹如疯魔。

    外头有人要进来禀报事宜,大长公主好似没有听见。紫丹跪地转向,在公主张狂的笑声下一步步下楼。

    -

    冬日,大雪,雪飘千里,汴河结冰。

    船不能行,粮不能进。

    原坊区一条街上,突然传来锣鼓声。

    锣鼓声沿街敲打,一声接一声,跨过整个街道,向着南门而行,几个粗壮的仆妇拉着冒热气的板车。

    “施粥咯——”

    推开的窗户里探出头,便听到三个字。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一传十十传百,半个汴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有人在南门施粥送草。

    南门,也是住着穷人最多的地方。

    -

    宫城之中。

    年轻的帝王在城墙上看着一人黑马入城,一旁有人替他披上氅衣,“官家,指挥使按照约定回了。”

    “好戏该开场了。走吧,是时候去见见我那位被姑母蒙骗这许久的表弟了。”

    武安侯带兵入宫。

    拿着一卷所谓的先帝圣旨。

    -

    “娘子,我们不回侯府吗?”

    素锦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娘子从花庄回来后就怪怪的,现在更是不知为何在别院里烧粥分粥。

    这事明明让底下人做就可以了,偏偏娘子要亲历亲为。

    裴知蓝将一只楠木盒塞入素锦怀里,“素锦,我有事要你帮我呢。”

    “啊?娘子怎么这么说,什么帮不帮的,您吩咐我就是了。”

    “这盒子你拿着,今夜去花庄帮我拿个东西。”

    素锦懵着被推上马车。

    那侍卫看到裴知蓝手里的令牌,没多说什么,奉命离开。

    “咳.......”被抽离的灵魂,好像又有些疼了。

    前后不过一日功夫,唯一的区别就是大表兄。

    裴知蓝苦笑一声,“梦中的事该不会都是真的吧。”

    她本就是穿越之人,再过离奇的事情发生,也不会觉得奇怪。只是她的梦,到底在预示着什么?

    别院里剩下几个仆妇在裴知蓝的指挥下不断熬煮着粥,装满一车就拉去南门。

    裴知蓝放下柴禾,感觉这会儿身体虚弱的很,那些原本已经稳定的魂魄又似要剥离开她的身体。

    看完“未尽事”书卷后的那种疼再上心头。

    裴知蓝抓住衣襟,面露痛苦。

    但是这就是她选的路,她自己选了这条路,是她不顾梦中大蛇阻拦非要看的,也是她非要将侯府的施粥“抢来”自己做的。

    这苦再痛也得受着。

    若是那条大蛇在此,怕是会觉得她在逞强。

    -

    而此刻宫殿里,武安侯被剑压在宫殿之上。

    执剑的人虽在宫殿,心却不知道飘去何方。

    直到上首年轻帝王咳嗽两声才唤回他的心思,“季阡,你今日怪怪的。”应该说他这几个月来都怪怪的,往常几乎是住在宫里的人,这几个月来倒变得像是日日想出宫去了。

    今日武安侯妄图用假圣旨斥责他血脉不正,编造了二人狸猫换太子的故事,朝中群臣震惊,大长公主一党更是言辞激烈,诉说公主卧薪尝胆十余年,又请来天师占卜,今上天降灾于上京,便是血脉混淆祸国之征兆。

    这些臣子,旁的不行,偏在名声血脉上执着的很。

    他上位这些年来的功绩是样样不看......

    帝王冷笑,不等武安侯继续蛊惑人心,便让季阡擒获武安侯,又将大长公主囤粮致使上京城中粮柴短缺的证据送上。

    是天灾还是人为,人证物证具在,容不得他们狡辩。

    至于武安侯带来的人马也早早被禁军擒获。

    这一场政变,开始的悄无声息,也结束的悄无声息。

    “姑母的这条狗,还真是听话。她都没有养过你,只给了你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头,值得你如此卖命,连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都不顾了?”帝王坐在高位上看着下方武安侯,他们可是从小就在一处念书玩耍的,也有二十来年了吧。

    武安侯不作声,帝王轻笑,“是了,我们也没什么兄弟情,毕竟你都不是姑母的亲生孩子,与我自然也没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句话,武安侯才抬起头,面上不可置信。

    “季阡,你来说吧。”

    帝王有些兴致缺缺。

    “大长公主旻柔并未生育。两任驸马皆死于此。”

    “季阡,你还是老样子,半句都不肯多说。算了,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吧,我的姑母,养了你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一日呢,她可不是想把你推上皇位。看,今日你被擒,她还在外头逍遥呢。她这一网,可是准备让你我斗个生死难分,她坐收渔翁之利,效仿前朝女帝登基。”

    “官家,有季府的消息送上。”外头小太监小心翼翼进来,没敢看任何一个人。

    季阡面色一变,帝王拿过信草草扫了一眼抛给季阡,“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去吧。”

    看到信上说的季府没有按原定施粥,城中施粥另有其人后,季阡几乎是飞奔离开宫殿,城外飞雪连天,一人一马淹没在飞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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