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圣谕——

    当朝一品丞相胡庸系逆反一案,兹事重大,收押至天牢待审,听从发落。查封府邸、家产,其余家眷流放边境,永不得宽恕。

    直至看不见马车,谢词新收回目光,垂下眼眸,掩去满身脆弱,“走吧。”

    周绾就站在他身旁。

    今天一大早他就出来找她了,步履匆忙,甚至舒扬舒云都没跟在一起。

    周绾摸不清名堂,只匆忙交代了禾欢两句便跟人走了。

    过来这一路上,谢词新一直面色不虞,周绾隐约觉得出了什么事,只是没想到,居然是胡丞相。

    周绾能理解谢词新对于胡庸的感情,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彻底清楚胡庸究竟犯了何事,但韩朔能直接收押,想必是不小。

    她看着谢词新难受,自己也不好过,她强迫自己语气轻松一点,“谢临舟,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他们又来到了长生楼,对比其他人的欢声笑语,谢词新一语不发,沉默着一口又一口地喝着碗里的酒。

    周绾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举杯对着他,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周绾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咳咳咳——”

    没想到是这么烈的酒,闻着也没味呀。

    周绾撇下嘴,这欺骗性也太强了。

    想着上辈子一杯倒,这辈子能多少小酌几杯。

    见此状态,周绾不禁懊恼到,看来两辈子都与这杜康无缘了。

    果不其然,谢词新见周绾呛红了脸,也清醒了一点,急忙递过去一杯茶。

    周绾囫囵吞下才勉强顺了下去。

    谢词新放下心来,他垂下双眼,眼角染上了些许红色,低声说到,“周依依,我难受。”

    “谢临舟,我知道”

    这是谢词新第一次面临所谓的背叛,是他最为敬重的师傅,还是自己亲手把他送进了牢狱。

    谢词新喝着酒,断断续续地说清楚了缘由,喝干手里最后一碗,他的双颊已然通红。

    自古酒不醉伤心人,此时的谢词新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毫无攻击性般,愣愣地看着周绾,眼神里是少有的纯粹了认真,黑瞳中映出周绾的身影。

    周绾叹口气,一把把他的头拉过来,轻靠在她的肩上,现如今,她也没顾得上男女之别了。

    “啊,唔”舒扬一把捂住舒云的嘴,想着又捂上了他的眼睛,然后拉着不情不愿的弟弟出了茶楼。

    二楼处,胡萧炎带着面具,欣然地半靠在栏杆上,神色不明,嘴角勾起一丝戏谑。

    他举杯,对着角落处交叠的人影,轻轻一点,然后喝下。

    ——

    直到进了深巷里,舒扬才放开双手。

    “呸呸呸”舒云一脸的嫌弃,就连语气都抬高了几分,“主子都靠到人二小姐身上了,你还……”

    “就是人都靠在一起了,才把你拉出来”说着他话锋一转,只想敲开舒扬的猪脑子,“怎么,难不成你还想被二小姐发现,让二小姐羞愤难当,以后再也不理主子才好吗?”

    舒扬觉得自己真是为两位主子操碎了心,再一看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弟,眼神愈发的嫌弃。

    “哦,你是说……”

    “哎哟”

    舒云的话还没说完就收到了舒扬的一记轻敲。

    “学着点,呆子!”

    说完舒扬十分得意寻了个茶馆喝茶去了。

    ——

    一壶酒去了大半,周绾趁着人尚且还保留了点意识,把他拉了出去。

    京城道路宽阔,商贩沿路设街。灰蒙蒙的天,商贩都铆足了气势,欲想留住疾步过往的行人。

    但其中有两人气质出众,丝毫不受影响,在人群中不紧不慢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抬眼一看,竟是到了城门处。

    “驾——”

    城外快马加鞭送来一封急信,一阵风带过,谢词新顿时酒醒了大半。

    看着马蹄扬起的尘土,谢词新目光放远,眼前看得并不真切。

    “不论是高加的王爷,还是当朝丞相,他其实只想做一介散人,流浪于天地之下。”

    他开口说道。

    生于王室非胡庸所愿,而后为了宗族大业,困于朝堂也非他所想。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呢?”胡庸问。

    “我要成为我父皇那样的人!”

    彼时谢词新正值年幼,跟着三皇子谢词蕴旁听授课。

    少时的谢词新听到这个问题,尚能迅速回答,而今不过几年过去,这其间还有几分愿想谁又知道呢?

    那日匆忙一会,没过几日,谢词新便因盗取鸟窝,性子过于跳脱,交由一名老太傅严加管教。

    于是,那是胡庸给谢词新上的第一课,也是最后一课。但那一句话,也在谢词新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记,塑造了他而今的洒脱。

    可谁知,现实何其讽刺。

    胡丞相穷极一生追求的不过是份随性罢了,但终究受困于一个“情”字。但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够为自己而活呢?

    天边传来一丝光亮,天色骤然放晴。

    周绾似是想通了什么。

    上一世,从事保镖事业,她心思单纯,求的多是别人安稳,而这辈子,既然更肩负了另一个人的命运,她便要为自己奋力活一次!

    “谢临舟,当一个逍遥小姐是好,但我更想要的”周绾顿了两秒,她侧目望去,一双杏眸满是光亮,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更想要的,是能够征战沙场!”

    谢词新面色平静的听完,眼神里不自觉得带了点得意,这就是我欣慕的周绾啊!

    周绾是好看的。

    眉眼精致,是那种第一眼就想把她金屋藏之的美艳。不同于深闺女子,她身上是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因为从小习武,她对外人总是保持着几分警惕,只有在谢词新面前,才会不自觉的全然放下戒备。

    周绾从不知道,她在高兴的时候,会伴有轻微的紧张,例如手指会无意识的握住身侧飞舞的衣裙,但不过一瞬便会放开。

    思及此,谢词新回过神来,半响脸上荡开一抹笑意。

    嗯。

    只有我知道。

    ——

    看着谢词新的身影走远,周绾又去了武场。

    禾欢早早的便等在了门口,周绾接过她手里的佩剑向里走去。

    林青立于高台之上,正在带领死侍训练。他眼尖,周绾不过才进来,他便早早的停下练习。

    “二小姐”

    荡气回肠的齐声,周绾感觉自己这么久了还是习惯不了一点,像是心都被震了一下。

    她迅速平静下来,走到高台之上,林青受意,招呼死侍又开始训练。

    “周国公方才离开进宫面圣,二小姐就来了。”

    周绾点点头,正要开口,便听见周照那不成调的声音传来,“我还以为你每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是和那臭小子鬼混了,没想到竟是在这儿?”

    周照在她身侧站定,由于高出周绾一大截,为她挡去了大半日光,手中忽摇忽闪的扇子,也让周绾感受到了一丝清凉。

    “林青”周绾唤来人,“找个人给我练练。”

    “是”

    同样的站位,依然是上次的对手,但这次围观的人眼中早已没有了一开始的不在意,满心凑上前,眼睛不眨一瞬。

    上一世周绾保镖出生,虽柔和了各家之精华,但在但在实战中或多或少都是些野路子,这一世,经过周国公剑法的教导,增添了几分规矩在里面。

    但死侍也不是吃素的,这一次,他明显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招招用力,却也不伤及要害。

    周绾胜在灵活,但反应也是真的快。

    赤手空拳,周绾迎战了好几回合,最后成功击败了对手。

    开玩笑,上辈子什么男人没打过。从柔道打到泰拳,就算是身强体壮的肌肉男也不再话下。

    不知何时周照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深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摇摇头,转身离去了。

    “二小姐!二小姐!……”

    死侍们都高声庆贺,声音回荡在整个院子之中。

    言归正传。

    周绾虽然赢了,但也只是侥幸。死侍的基础远比她想象中好。但她发现他们过于直接刚硬的毛病仍然存在。

    前不久让林青交给他们的传统武术对他们的作用太小,亦或是不知如何运用。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对于他们想成为举世无双的高手,仍是不够的。

    “林青,你把花名册给我,让他们两两分组对抗,我要看一下他们的功力。”

    “好”

    烈日当头,由于赛制,死侍们貌似都被唤醒了许久未有的血性,身形高大,肌肉紧绷,线条起伏,脖子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一副充满力量感的身躯。

    得之不易的展示机会,他们都铆足了劲,但周绾有言在先,点到为止即可,他们又都收着力。

    每上两人,林青便在旁边告知姓名编号,周绾看过之后就在纸上写下相应的优劣。

    整整半日,禾欢研完了最后一点墨,见周绾眉头紧锁,仍是一脸认真。

    死侍悉数对决完毕,等着下一步的指示却听见周绾说,“今日到此结束,你们先休息吧。”

    ???

    林青最先反应过来,“咳咳,今日你们就早点休息吧”说完,急忙转身跟了上去。

    “二小姐!”林青叫住她,“您这是……”

    “啊”

    “你们这么重复的做一些练习对于他们来说用处已经不大了,现在需要的是改变。”

    毕竟,不破不立。

    但如何做出改变,却又是一个费脑子的事儿。

    周绾脑子里不停地在想,回头看着林青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她欲言又止,还是想等决定好在告诉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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