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幽静。

    马蹄声划破一条羊肠小道,急徐南行。

    江南地界,是别于京城的烟雨朦胧,庭院高低错落,黑瓦白墙,绕城的河流,自成一幅水墨画。

    就算在夜晚,红灯初上,满城祥和。

    马声断绝在一处偏僻的院落。

    那人恭敬的递上一枚玉章。

    门口的人接过查看一番便开门侧身引人进了屋。

    小厮弓着背,不敢胡乱打量,跟紧了前人的步伐。

    不同于寻常装潢所需要的简单明了,院中的路错中复杂,像是特地修缮过。

    这庭院中间是一处四角亭,彼时轻纱垂落,隐约透出点烛光,映射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不知具体拐了多少道弯,只见前人停了下来,俯身行了个礼。

    小厮的腰压得更弯了。急忙从袖口中拿出一小竹节双手奉上递于前人。

    竹节递上去,小厮冒死抬起头,就看见纱幔中生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小厮疑惑之时,只听传出一声轻笑,就被人领着又走了出来。

    关门声响起,小厮思忖片刻,问道,“大人说,日后怕是就不来了,您这边……”

    “主子的心思岂是我们能妄加猜测的。”从痕面无表情的吐出几个字,复又说到,“夜深了,你走吧。”

    “是”

    小厮没有多想便策马离开了。

    从痕接过侍卫的箭,只听一道尖锐的风声。

    “从大人的剑法愈发精准了。”侍卫连忙奉承道。

    “人呢?”

    “已经解决了。”从痕不知何时又回了亭里,见状立马回到。

    “嗯。”

    ——

    圣上以龙体欠安为由,未上早政已有七日。

    期间,均在后殿召见皇子大臣。

    现皇子大多分封,或代天子出行,仅留下谢词新一人仍在京城。

    他与周国公一左一右站于首位,身后是数名一二品大臣。

    当朝皇帝谢現放下最后一张奏折,静默片刻,问到,“胡庸一案,你们怎么看?”

    话音落地,却无一人回答。

    “老七,你说。”

    谢词新暗叹一口气,“儿臣以为,胡庸一案各路线索依然收集完毕,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可以结案。”

    “那你认为,应处何种刑罚?”

    “按照我朝例律,按律当斩。”

    谢現听完,目光放远,久久不语,“赐自尽吧。”

    “咳咳”

    许是许久未曾有过情绪起伏,谢現只觉一口气憋在了心里,像累极了般,喘了几口粗气,“老七和周国公留下,其余人退下吧。”

    待人群散去谢词新急忙上前为谢現添了碗茶,“父皇,您润润嗓子。”

    谢現摆摆手,“老毛病了”

    “如今胡庸已然认罪,那晋王又该如何呢?”

    谢現思忖片刻,却又没了下音,转头对周国公说,“如今元孙已有作乱之心,朕想,绪攘你还是得去一趟。”

    “是”

    周国公闻言应下。

    绪攘位于元孙与我朝交接之处,地处北方,土壤肥沃,是个生长粮草的好地界。

    元孙与我朝向来交好,领土广阔,但人口稀少,依赖于车马交通,绪攘人靠着蓄养牛马,发展邻国贸易,倒也算是个富裕的地界。

    “对了,那日朕与你商谈的事,你可有何想法?”

    前那些时日周国公一如往常在城外训练死侍,却得圣上急召。

    原是前几日绪攘的密函两日快马加鞭入了京城,说是绪攘地界内突然多了许多元孙人。他们大多当地穿着,语言文化相近,不易发现,待察觉之时,数量已然不少了。

    周国公看完密函便懂了谢現的意思,当即安排了三千精兵先行前往绪攘。一是先去打探一下目前的情况,毕竟我在明敌在暗,总归需要以下时日;二是起一个威慑作用,既然绪攘已经有了交恶的心思,那势必也要拿出该有的态度!

    谢現看着眼前的周国公,竟突然生出点感慨来,“一晃黄缇告老还乡也快一年了吧,朕身边这些老伙计,就你一个了,能用的,也就你一人了。”话落,满是深意地看了周国公一眼。

    “微臣惶恐”周国公连忙跪下说到,“皇上德才兼备,上天眷顾,能人巧匠辈出,我朝……”

    “好啦。” 谢現早已疲于应付这些官话了,“什么时候,朕与你也变得如此生分了?”

    “对了,朕听闻现如今京城里出了一个武功高强之人,你可有留意?”

    “略有耳闻罢了”

    周国公拿不准谢現听到了多少,又知晓了多少,事关周绾,他不敢贸然回话。本以为事情早已过去,没成想如今又被旧事重提。

    “周国公,关于选兵之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谢词新闻言,侧目望去,周国公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又行了个礼,“回皇上,微臣倒有一人举荐。”

    “哦?说来听听”

    不知为何,谢词新莫名感到一股心慌,“儿臣以为,选兵之事,不急一时,应…..”

    “微臣不才,长子不曾有练武之体魄,但女儿周绾身手极佳,臣以为,是可锻造之材。”

    谢現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周国公不必谦虚,究竟如何,只要选兵之日一看便知。”

    “父皇!”

    “朕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谢現满脸笑意地地看向谢词新,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周大人,且慢—”

    出了殿门,谢词新叫住前人的步伐。

    “七皇子。”

    周国公正欲行礼,谢词新急忙把人拉起来,“咱们叔父二人不必这么客气”

    ——

    谢词新为周国公添了杯茶。

    “皇贵妃进来身体可好?”

    承华殿挨着勤政殿,最是临近皇帝的住所。

    “母妃身体一向如此,有劳周国公挂念了。”

    “姑且一算,依依倒是许久未进宫了,得闲时,七皇子带她进来陪皇贵妃坐一会儿吧。”

    谢词新煮茶的动作顿了一瞬。

    周国公看在眼里,不禁摇了摇头,“如果依依不愿沾染朝廷丝毫,我自由千百种方法可以让她得一世安稳,但她自有她的追求和命运,我不想困住她半分。”

    谢词新又何尝不知。

    自小一起受教于周国公门下,周绾总是那个剑法最为出众的。

    虽也受尽万千宠爱,但周绾仍不畏艰辛,想走一条寻常女子未走过的路。

    几句推搡之间,不过也才过了半日。

    门外日头正盛,三两人走过,留下几处人影。

    谢词新仿佛看见了夏日炎炎仍咬牙坚持站于烈日之下的周依依,也看见了寒风刺骨的冬日,她拔剑划破清晨的身影。

    “如果终究要迈出这一步,我宁愿是以我的名义,至少在这段时日,我还能再护她一时。”

    “那她知晓了吗?”

    周国公摇摇头,“但我想,她早就准备好了。”

    ——

    城外

    周依依三两步助跑,腾空于地,利落地接过林青的剑。

    虽然早已见惯了周绾的身手,但还是会被她的那股干练劲所折服。

    “二小姐真是我下午这么多年来,所见过的招式最为灵活的一个。”

    “哈哈哈,也就你会说”周绾不甚在意的掂量了一下佩剑,目光一一扫过,“今日谁先来?”

    死侍大多围着圈,胸膛挺直站于原地。

    闻言,人群中出现几声窃窃私语。

    “我来!”

    一个高大魁梧的死侍走了出来,耸动着肩头,眼里满是势均力敌的兴奋。

    “周…护?”周绾试探性的念到他的名字。

    “哈哈哈哈,粗人名字,没想到二小姐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你,你的招式是所有人中最干净的。”

    此话不假。

    周护身形修长,一招一式满是力量感,肌肉愤张时用赏心悦目也不为过。

    那日分组对抗时,周绾还特地多看了两眼,顺便把人名字记住了。

    “二小姐,这厢有礼了”

    周护半蹲下身子,握紧了拳头,手臂上立马显出了强壮的肌肉,古铜色的肌肤,在太阳的照射下,略微有反光之感。只见他目光炯炯,有股志在必得的气势。

    周绾见状收起脸上的笑意,紧了紧手中的剑刃,也拉开了架势。

    周绾率先出招,手持长剑,直击对方要害,周护却没有一分慌乱,擦着身子避开,然后又迅速的反击,预想夺过周绾手中的剑,周绾堪堪躲过,立马拉开了距离。

    许久没有这种心跳加快的感觉了,周绾只感觉自己身体机能不断在提升,状态越发激昂。

    喘了口气,她便又迎了上去。

    二人走位不断变换,你来我往。此仗,周绾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一来一回之间,周绾看准时机,绕于他身后,趁他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剑锋逼上周护的咽喉。

    那人没有丝毫闪躲,目光直直的看着她,许久,

    “我输了!”

    心悦诚服。

    这次,周绾听见了他真正的服气。

    她收回剑,扬起嘴角,放大了笑意,而后大声询问到,“还有谁不服吗?”

    周绾环顾一周,只见众人皆错愕着目光,良久反映过来,院子里铺天盖地的响起叫好声。

    果然,实力才是硬道理。

    她以周国公之女的名义,尚且能压制住他们一时,但刀尖上舔血之人,哪管你这么多的纲常伦理,他们要的只有真正的实力。

    至此,周绾真正的庆幸自己没有懈怠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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