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长的白昼,越发炎热的气候,估摸着一盘算,已然七月中旬,也到二皇子代天子南下江南一带处理县令贪污案的归期了。

    “噔噔蹬蹬——”

    细碎的马蹄声响起,三两小厮开道,而后紧随的,是一辆马车。

    “呵!”

    “哈!”

    谢词谙闭眼假寐,听见声响也只是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什么声音?”

    从璐在马上坐直了身子,也只看见了不远处的的一处院落,“周国公养在城外的死侍如今正在训练。”

    “嗯”

    谢辞谙眼睛都没睁一下,随着马车不断前行,终于入了京城。

    “马惊了,快让开—”

    “快,我拉不住马了——”

    眼前胡乱奔跑来一匹马,马上还有个女子的身影,想要奋力地拉住绳索,却无果,混乱之中只得大声开路。

    百姓闻声纷纷收摊避开,但混乱之中仍有误伤,沿街商铺倒了一地。

    从璐急忙策马迎了上去,却看见一个更为迅速的身影,不知从何处凭空出现,一跃上马,双手护住绳索,立马控制住方向,片刻不停地往城外空旷地方跑去,不断绕着小圈。

    从璐赶忙掉转马头跟了上去。

    兴许是走累了,速度渐渐缓了下来。

    待马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许,周绾也松了口气,稳定住马身,却看见身前之人早已没了魂般,身上不自觉地发抖,目光痴痴地看着前方。

    周绾翻身下马,抬头看着了她一眼,伸出手去。

    马上的女子只见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指向她伸来,她稳了稳心绪,哆嗦着手附了上去。

    初碰时,她感受了相较于闺阁小姐手指的薄茧,却有着一股莫名让人心安的力气。

    周绾回握住她,把人接下了马。

    “此马通体雪白,毛色艳丽,在阳光下竟有光泽感,肌肉线条分明,马蹄声干净利落”周绾摸着凑过来的马头,满意的点点头,“是匹好马,但你不像是擅于骑马之人,以后此等危险之事,还是不要做了。”

    周绾恋恋不舍地收回手,马甩了甩头,发出粗重的鼻息声。

    周绾觉得这匹马着实有趣,性情温和又亲人,也不知道这个大小姐是如何惹恼了它。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周绾敛了脸上的笑意,转头看见她早已没了方才的害怕,双手叉腰,瞪着眼睛,早已经换上了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见周绾不回话,她又说到,“你可知我是谁?你又知道你刚才摸的是谁的马吗?”

    周绾彻底没了表情,要早知道这个大小姐是如此性情,周绾想自己绝对不会出手相救。

    “这匹马,乃是世间罕见的白虹……”

    白虹?

    白虹乃是我朝镇齐大将褚过的爱骑,传闻“一日能行八万里”,此马极其漂亮,发色如洁白的雪花,毛发滋养有光泽之感。

    “褚过?你是褚凌欢?”

    “正是”褚凌欢语气是难掩的优越感。

    “……”

    她拿下巴看人的毛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治好。

    要说这个褚凌欢和周绾还有点渊源。

    朝中大臣大多育有一子,也就周国公生了一个二小姐,除此之外,也就一品大将褚过还育有一个独女。

    两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心心相惜,而因年龄相仿,喜好大多也相近,倒还闹了不少矛盾,关系不咸不淡,自她七岁那一年随她母亲前往北方一带,至今已有将近八年未见了。

    只是没想到,她这性子倒是一点没变,这么多年,长这么大应该也挺不容易的吧。

    周绾一时没了叙旧的心思,也不想过多交谈,转身就走了。

    周绾向来最知道怎么气她,果不其然,褚凌欢见人根本不搭理她,急匆匆的就想追上去,马绳却不知何时缠绕到了脚上。

    “啊!”

    她打理着越来越杂乱绳索,生气地跺了两下脚。

    ——

    “是谁?”

    冰冷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褚大将军之女,褚凌欢”

    男人闻言睁开了眼,伸出手轻轻地掀开帘子,许是太久未见过光,他眯了下眼睛,才看过去。

    那是一双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睛,瞳孔微微泛着冷光,彼时,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游戏,真是越来越好玩了。”说完,余光捕捉到一抹亮丽的身影,以及,

    “谢词新”

    他轻声念出她身旁人的名字。

    “走吧”

    马车复又前行。

    四周混沌,像是才经历了一场洗劫,而一队马车未受到丝毫损伤,马蹄声响起,干净整洁的从街上过去。

    他没看见的是,长生楼二楼临街有个人把一切收入眼底。

    “主上,他回来了”

    高辛高大的身躯站在那人身后,竟也没压迫半分他的气势。

    胡萧炎把目光放远,看着远处城外隐约的影子,“高辛,你说,你和他们,谁的身手好?”

    高辛看过去,那赫然是死侍院的方向。

    “这,属下不知。”

    “呵”

    胡萧炎轻笑一声,“你曾经是他们之中,身手最好的一个,我希望现在也是。”

    “属下不敢妄言,如今也许久未交手,再加上周绾奇招频出,现在他们伸手如何,属下不敢妄下定论”

    高辛一下子跪在地上,埋头不敢胡言。

    “回去吧。”

    他们已经出来得太久了。

    要是还不回去,高加的那帮老东西可能都要另立新王了。

    ——

    马车在宫门出处停了下来,从璐当即翻身下马,看着那人从马车里出来。

    “二皇子回宫!”

    “二皇子回宫!”

    宫内传来通报声,立马出来两个公公,向谢辞谙俯身行了个礼,“二皇子一路颠簸,奴才已经恭候多时了”说完,便侧身伸手示意到,“皇上的意思是想先与二皇子叙叙旧。”

    谢辞谙不发一言,只是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提步跟了上去。

    还未行两步,他扶了下抽痛的膝盖,竟直接笑出了声。

    “这”

    刘公公见此情形,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没事儿,别让父皇等久了。”

    说完,谢辞谙挣脱了从璐想要扶的手,托着一条腿,慢悠悠地走在身后。

    ——

    “啊”

    周绾的石子刚好砸在了谢词新的身上,他握住自己发痛的腿弯,顺势坐到了地上。

    周绾本来都十分担心,以为真砸中了要害,但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自己又被耍了,她生气地他了一眼,“脏不脏。”

    谢词新不甚在意的拍了拍手,借机把她也拉了下来。

    周绾挣扎无果,也放弃了。

    谢词新双手往后撑,一双长腿随意的张开,“你知道我刚在想什么吗?”

    “只是这么一个触碰便这么的疼,二哥小时候又是如何忍下来的?”

    谢辞谙现在虽然养在皇后之下,但生母并不光鲜,从小生长在太监处所,直到五岁时突发高热医治无果才被太后下令接回来亲自抚养。

    那时他性情孤僻,是太后一点点开解教导,慢慢的才愿意亲近人。只是等到他才八岁时,太后便病逝了。

    同年,他与三皇子谢辞粟发生了一点争执,谢辞粟生性争强好胜,便伙同一帮太监,用石头硬生生地砸烂了他的右腿。

    太医用尽医术,也说是回天无数,只能落得终身残疾,没想到他却自己站了起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与常人有异。

    “我刚在城门处看见一辆马车,是不是三皇子回宫了?”

    “唔,或许是吧”谢词新双手失了力,直直地地躺了下去。

    “那你都不去看看?”

    “我看什么?”谢词新闭着眼睛,感觉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不自觉的放轻了语调,“现在父皇正在询问他呢,我才不要凑上去当这个受气包。”

    “那你得像人家好好学学,二皇子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已能为皇上分忧了。”周绾虽是这般说,但她心里却十分清楚,谢词新志不在此,对这些不曾在意分毫。

    “你知道的,在我心里,二哥就是最适合那个位置的人”说着,他又扬高了声音,“你向来知道,我就想当个逍遥散人,领略这万世风光。”

    “我心不在朝堂,却系朝堂。”

    “那我便是,身不在沙场,却志在沙场!”

    谢词新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揉了揉周绾的头发,仅自己能听见,“去吧,女将军。”

    又扬高了声音,“周依依,咱们许久未比试过了,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退步。”

    ——

    这一段路,谢辞谙像是走了二十年。

    额角早已浸出了汗,从璐在身后看着心疼,却又知道自己主子是个固执之人。

    “启禀圣上,二皇子到了。”

    “咳咳,快,快请进来。”

    刘公公推开了门,就看见谢現正坐在龙椅上,见人进来,头都不曾抬一下。

    谢辞谙紧了紧拳头,先行迈了右脚。

    “儿臣,参见父皇。”

    谢現终于停下了手里的笔,“快起来吧,朕早就告诉过你不用行礼。”

    “江南贪污一案,你完成得很漂亮。”

    “能为父皇分忧解难,是儿臣的荣幸。”

    “你且先在宫中休整几天,有件事,朕需要你去办。”

    “是”

    谢辞谙说完便转身离开。

    “腿又疼了?” 谢現像是终于发现了一般,开口问道。

    “老毛病了。”

    “那时便让你别强行站起来……”

    “可您不需要一个废物皇子……”谢辞谙打断他的话,目光一寸不让地看着他。

    谢現放下手中的笔,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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