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永安的春风楼最是华灯璀璨,莺歌燕舞,没人注意到有一辆马车停留在后街僻静角落,无人看管。

    南乔跟上次一样,随便偷摸着翻出一件勉强看得过去的衣裳,带着倌儿们常戴的面纱,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一群奉茶的小倌们后面,就等着经过楼台阶梯处悄悄离开。

    春风楼,闻如其名,多得是男男女女九曲交合的事。

    周围各处不时有酒喝得烂遭的客人搂着纯情荡漾的小倌们,衣袖里的手做尽了不本分的事。

    南乔经过厢房,难免会听到呻吟暧昧的声音,还带着小倌们勾人的浪语,女人狭笑的声音。

    床笫之间,还可以这么叫吗?南乔听得是面红耳赤,大为惊讶。绕是有过经验体会的他,也难以想象房里的场景是怎样的靡乱不堪。

    裴知予对他,一直都好像把握着分寸,弄得他哭得最重的时候,也是温声细语地哄着他,最出格的就是脖子上还消不下去的咬印。

    是他的腰不够软吗?他暗自想着。

    南乔找到哑倌暮雨的房间,敲了敲门。

    暮雨无法张口出言,借着身影看出了来人身份,放心得呼出一口气,打开门。

    两人穿过屏风,缓步进入屋内,房间内很是干净,床榻被锦收拾得整整齐齐。

    “还得多谢你,将文书递到了裴府。”南乔道。

    暮雨退后一步,弯身一躬,眼眶湿润,千言万语都藏在了里面。

    他的母亲暮言身为辽州刺史,跟随着镇北将军,在文川战役中担着后援任务。

    烽火漫天,铁骑一波接着一波,人人脸上都是拼死的表情。

    大败的局势不可挽回,他的母亲顾不上其他人,赶忙将行囊塞在他和姐姐的手中,一路带着他们奔赴到船舶码头。

    来不及停留,在他耳边留下一句话,又要转身奔赴向战火纷飞的域外。

    他不晓得河的另一边究竟飘向哪里,茫然地想要抓着母亲的衣摆,不肯她离开。

    暮言蹲下身,手上全是血迹,眼里不忍,依旧重复着她那句话,“将信送到齐家。”

    “小雨,母亲不能陪你了。”暮言擦去他脸上的泪痕,眼里透着红血丝,面显疲劳。“她们都死了,我不能再一走了之。”

    “有你养姐照顾你,我也能放心。”

    天空下起朦胧小雨,他的一双鞋早已经湿透了。

    雨越下越大,打在他的脸上,和他的泪融为一体。

    这场大雨,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包括他自己。

    若是以往在母亲面前,他的养姐对他是极好的,可是离开了辽州,就像揭开了羊羔皮的狼,揭开了真面目。

    养姐将他的包裹全部扣留在身边,整日将他关在一处密封的房间。

    她想要名正言顺挣取功名,科举路上总要耗费大额银两,可等包裹里钱两挥霍完,她转头就将自己卖给了春风楼,一个卖人肉的恶心地方。

    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他还留存着幻想,养姐只是不服气原先在家中得不到母亲的喜欢,对他心生怨怼罢了。

    再怎么样,他的清白依然在的,说不定真得就会像母亲所说,他以后会嫁给她的。

    出乎意外,她要他留着清白,只不过是为了卖个更高的价钱。

    一入寻欢地,哪有回头路。

    三番四次的逃跑,自然引来了看管人的毒打,导致他的身体肌肤新痕旧伤遍布,反反复复。

    苍天有眼,让一把火烧死了那个烂人,可他不能不管母亲的叮嘱,只能冒着火从窗内跳入,在房内寻找包裹。

    兴许是尘烟入嗓,此后,他再也出不了声。

    思及此,暮雨匆匆向屏风外走去,将手里的东西搁在桌上,是一把小剑。

    如若不是这个小东西,他认不出来是小公子。

    暮雨在纸上写道:公子,您将这个带回去罢。

    “为何?不喜欢了吗?”南乔接过小剑,这是每个孩童小时都喜欢玩的,还记得当时二姐给自己刻这个的时候,暮雨他老羡慕了,因为他的养姐就会读书,向来不喜欢摆弄这些刀枪。

    暮雨:我这里时常会有贵客到访,弄坏了就不好了。

    他的心跳登时有些乱,在南乔面前有些胆怯,他已然不再是当初那个清清白白的小公子了。

    南乔看着上面清秀的字,面色怔了怔。

    烛火盈盈,屋外的淫词乱调依然在继续。

    南乔身体在这一刻绷到了极致,倘若他没有六皇子的这个身份,是不是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南乔没有忘记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五皇女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就连暮雨的身份她说不定也会跟着查出来。

    可是要怎么带他走?

    “暮雨,世女来了,指明了要见你呢。”春风楼管事敲敲门,乐呵乐呵的,一听就知道来了大生意,“这次你可别死板着不知趣了,连小裴大人都来了。”

    “这些达官显贵,咱们只要攀上一个,人前富贵不是梦啊!”

    “暮雨啊,听听话,嗯?”春风楼管事在屋外好言相劝,心情是真好啊,就连清官文流小裴大人都被吸引来了,可不得好好哄着他。

    只要谁能和小裴大人夜宿一晚,诶嘛,明日,他春风楼的名声就能响彻整个南宁。

    一顿操作,暮雨看着面前那张脸上,怒不可遏的神情,也不晓得这门是该开还是不开。

    ......

    香笙阁内,杯盏交错,四周弥漫着一种奢华又放纵的氛围。

    暮雨他们来时,早有小倌在帘前眉眼含春。绯红的袍子,轻轻挽起水袖,肩头的披帛滑落,露出嫩白的肩颈,衣裳再往下落点,都能看见腰身了。

    南方凌佻狭地吹了一首很有调调的口哨。

    “来都来了,怎么只顾着闷声喝酒?”南方凌懒懒散散地向后一趟,就搁进了一个男倌的怀抱里,男倌眉眼如画,看得直教人赏心悦目,拿起桌上的橘子,剥好了放入她的嘴中,好不悠闲啊。

    “光喝酒有什么意思,你也别不好意思,大家同为女人,我懂。”南方凌笑道,难得能在春风楼附近碰到小裴大人,可得拉着拽着叫她进来,享享什么叫人间至乐。

    裴知予:......

    南方凌睨着眼,指着旁边一侧的男倌,“你去吧,瞧着你一副对小裴大人深情款款的样子,本世女帮你一把。”

    男倌名叫月白,望向裴知予的眸子流露着无尽的风情,他早就听闻小裴大人的传闻。

    这番样貌气质,眉画远山,月下芝兰,叫谁不心生欢喜。

    裴知予淡定地坐在榻上,没同意,倒也没拒绝。

    月白眼含笑意,有戏啊,抿了润唇的口脂,飘飘然就要落入裴知予怀里。

    月白一阵天旋地转,还没躺下,就被人强硬地拉了起来,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凛冽如冬的深眸。

    裴知予抬起头,瞥见来人,一时觉得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怒。

    “她,是我的。”南乔还耳戴着面纱,没人能看到他真正的面容,凭借着声音,依然能听出他的恼意。

    说得这句话叫在座的人都一惊,虽说男倌们在贵客面前争宠不是秘密,但这么明目张胆,公然叫嚣的,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真不愧是小裴大人,走到哪里都这么受欢迎。

    南乔的面色很沉,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乱糟糟的,心中缱绻百回,是无名的妒意在燃起。

    她的一分一寸,百般柔情只能对着他。

    南乔还来不及宣泄怒火,手腕就被扣住,施施然投入进了带着清香的怀抱,清冽得和这糜烂之地格格不入。

    “就他罢。”裴知予说道。

    南乔忽地转过头,看着她还能淡定喝酒,好嘛,气不打一处来,别扭得往旁边挪了挪。

    “我瞧着你旁边这个也太不解风情了,换一个。”南方凌带着坏笑,不甚在意。

    说完就被某人在心里默默记上了一刀。

    “无妨,我就喜欢这种会挠人的。”裴知予扣着南乔的手腕,把他拉近了几分。

    南方凌恍然大悟,怪不得小裴大人不来春风楼啊,原来是口味独特,有想法,找不到对口的。

    裴知予自然是不知道她脑袋里那些弯弯绕绕,她现在只顾着面前这个强梗着脖子,伪装纯良,跟她硬气的小夫郎。

    “小裴大人还是放开我,您还有家室。”南乔气红了眼,他以为谁都会来花楼,只有她不会。

    她和那些人一样,都喜欢听男倌们花言巧语。他没猜错,女人就喜欢腰肢软,会撩人的小白脸。

    瞧瞧,都称呼上您了,她轻叹一口气,道:“哎,没办法,家里小夫郎惯是会到处溜达,太不听话了。”

    他放弃了抵抗,任由她牵着,但他眼里的落寞骗不了裴知予。

    南乔低敛下眸子,小声呢喃:“不听话,不听话......可以慢慢教的。”他……也可以慢慢学。

    裴知予将他抱进怀里,是一个极为亲昵的拥抱姿势,身旁放了许久的披风终于派上用场。

    “虽说春天的夜晚没有冬天那么严寒,但夫郎,是不是也得注意下身体,穿得这样单薄。”就几块布耷拉着,再薄点还不如单独就穿给她看。

    裴知予恍若没在意南乔惊慌不安的眼神,操着老妈子的心,手上慢悠悠地系着带子。“咳着难受,是不是又得遭罪。”

    说完,揽着南乔起身,自然地倒像是到此一游。

    众人的脸色变化就在一瞬之间,好家伙,这哪里是来花楼找小倌的,这分明是来抓夫郎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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