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各人的心都被一条绳子给捆紧了,尤其是月白,吓得个脸就如七八样的颜色染得,一搭儿红一搭儿青。

    “大人开玩笑的吧?”月白安慰自己,谁家府里正君没事来花楼啊!

    裴知予和南乔正对面站着,裴知予直勾勾地盯着南乔,等待他的回答。

    南乔四下环顾,在他的暗喜之中,伴来了一阵激烈的担心,生怕别人窥探他的秘密。

    南乔心神不定,极力掩饰,“谁是你夫郎啊?我不认识,不认识。”

    裴知予慢慢挨近南乔,脸对着脸,靠得那么近,近到能清楚看到他眼底慌乱的眼神。

    “是嘛?”

    “那可能我认错了吧!”

    嘴里是这么说的,但她的动作丝毫不像是不认识的样子,两人默默相对,千言万语,万般情思,凝聚在底下紧紧交握的手中。

    “好了好了,还有活人在呢!”南方凌侧目而视,嘴角带着嘲弄的微笑,睨视着这俩人像在把他们在场的人当傻子一样。

    “你们都下去。”南方凌撩起眼睛,从男倌的坐怀里起身,揉揉眉心。

    风把灰云吹裂一块,露出月光,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男倌小侍们半拖搭着鞋,披散着长发,丝毫不敢耽搁。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打量着点。”告诫的声音在香笙阁内响起,男倌们哆嗦着身子,低垂着头连连以示答应,关上房门悻悻而去。

    春风楼明面上是供男色的花楼,但同时也为各方人士的结交提供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屋里只剩下了三个人,南方凌不在意地扣着桌上的杯盏,“人在哪儿?”

    裴知予回答道:“老老实实在刑部关着,跑不掉。”

    林御史家是南方凌回家的必经之路,按道理来说,忠勇王府和御史家的井水不犯河水的,御史家出了命案也怪不到南方凌头上。

    然,正如书坊里说书的那样,二女争一男,御史家的也是个浪□□,瞧上了春风楼的哑倌,开了包厢硬是要霸王硬上弓,哑倌哭着反抗,就是喊不出声,偏偏就好巧不巧遇上了忠勇王世女英雄救美。

    两人大吵一架,就凭着忠勇王世女的伶牙俐齿,御史家的自是愤愤而归,回家的时候,连带着南方凌的父母姊弟骂了一街。

    结果隔了两天,侍从发现御史家女儿的尸体的时候,震惊地合不拢嘴,那尸体被塞在浴缸里,浑身都被鲜血泡的软发了,甚至一点一点从木桶的边沿往外渗透血水。

    ----

    马车内,裴知予给南乔拢了拢要掉不掉的披风,系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松了的带子。

    “你就在马车里等我,别乱跑。”裴知予捋捋他额间的碎发,“文华和文邰都守在外面,要是饿了,就让文华去给你买。”

    南乔拉住她的手,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危险吗?你不去不好吗?”

    “御史家的女儿林青音也在科举名单内,陛下既然将此事全权交给我,我就无法置身事外。”裴知予按住他的手,安抚他,她欠了南方凌一个人情,得还。

    南乔紧攥着她的手,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眼眶湿红,莫名的有些心慌,他总感觉,感觉他抓不住她,一直都是。

    “那.....那你小心。”南乔知晓,他再是怎么劝阻也依旧打消不了她的执意。

    “好。”

    两人到达御史家林青音的房间的时候,房内已经有一队刑部小吏将现场简单大概地勘察了一遍,由于南方凌身份敏感,只能带着半边面具,换了一身打扮才如愿进了御史家。

    看见裴知予,刑部小队队长罗起司拱手行礼:“参见大人。”

    裴知予点头,“你们尚书呢?”

    罗起司恭敬说道:“尚书吩咐,全听大人掌案,刑部随时听从大人派遣。”

    刑部尚书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怕惹事,有天大的案子,只要不逼到头上,尚书大人能摆则摆。

    裴知予没思虑太多,细细打量着这个房间,“现在有什么可靠的线索?”

    罗起司接过身后小吏递上来的簿子,指着里屋,按部就班地说道:“躺椅上有大量血迹,呈现喷射状,应是屋里血渍的起始地。我们料想是由凶手在躺椅上杀害了受害者,然后拖拽着泡在浴缸里的。”

    “躺椅,那为何尸体会在浴池,虐杀?”一旁的南方凌围着屋外转了又转,毫无头绪后走近屋内。

    “这么狠啊?这是惹了谁啊?多大的仇啊!”

    罗起司注意到这个陌生的人,细细打量过裴大人的脸色,见她没有丝毫不耐,才接着说道,“我们初步怀疑也是虐杀,但至于是怎么个起因,我们无从知晓。”

    南方凌打断对方的话,习惯性地吸了吸鼻子,这是常年闻酒后养成的习惯。

    她左右张望着,循着味道找,“这没酒渍,也没酒壶碎在地上啊,怎么就莫名一股酒的味道?”

    寂静无声中,裴知予站在屏风外看着床榻的被褥,背脊挺直,肩膀和腰部的弧线修长,思绪像天边翻飞的云絮,飘忽不定。

    她淡定地说道:“酒全都洒在了被褥上,由被褥全吸了进去。”

    “是的,我们在床头发现了酒塞,显然,那瓶消失的酒壶十之八九就是凶器。”罗起司凝神屏息地注视着裴知予,眼神由原先的混沌变得清明。

    “那既然酒壶是凶器,那为何凶手要将酒都倒在床榻上,而不是索性就拿着酒瓶直接砸在林青音的脑壳上。”

    南方凌依靠在门上,说道:“闲的啊?”

    罗起司皱着眉头,身后两名小吏也面面相觑,显然她们也被问糊涂了。

    裴知予也在想,她想得思绪很得快,同时也很乱。思绪全都聚集在一个地方,纠缠在一起,越是想努力地解,反而越是解不开。

    既然解不开,就回到尸体发现现场,直击关键线索。

    浴池的衣物还保留着原先的位置,裴知予走到一旁安置的小桌,上面还保留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她一个一个打开,刚要凑到鼻前,罗起司连忙制止住她。

    “大人,还是属下来吧。”这些达官贵人为了身体和精神上的欢愉,不免总喜欢从小市坊淘来瓶瓶罐罐,什么药装的都有。

    “无妨。”裴知予蹲下身子,快速闻了几个又放下,接着拿起剩下的。

    在闻到一个黑色瓶罐的小瓶子后,裴知予不由自主地拧紧眉头,让人倒来一杯清水,将里面液体一点倒入清水。

    众人全神贯注地望着,然而清水并没有变化,罗起司和两名小吏面显茫然,相互交换着眼色,苦思冥想了半天。

    小吏王二:这是有什么玄机吗?

    小吏王三:你别看我,我也瞧不出来啊,这跟清水一样,没的可疑啊,要不问问罗队长?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罗队长:别看我......我也看不出来。

    转而都看向裴大人,指望着她能够解答疑惑。

    裴大人叫人拿来笔墨,就着毛笔蘸点透明清水,随意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几个人眼对眼,这是要干啥?

    烛光夜色渐渐笼罩了整个房间,唯有裴知予那双闪动着不灭的眼睛,在灼灼的放光。

    片刻后,等纸上的湿迹已经干涸,裴知予端来烛火,将纸张凑近,将其慢慢烘热。

    “卧槽,还可以这么搞呢!”南方凌瞧着纸上莫须有出现的字迹,左手紧紧抓住纸张,胸脯起伏着很是激动,好样的,这是思量着科举考试发放火烛的时候大显一手?

    随后像是想到什么,又将纸张往桌上不在意地一放。

    怎么说背后也是有着一整个御史家,坐家啃老不香吗?

    “这......”罗起司她们也没见识过这种江湖小把戏,亲眼见过后也愣然吃惊。

    御史林家的庭院静悄悄的,可以说是异常的寂静。

    她们夜里到访,主人家心里怎么说也是有些不愿的,可到现在都无人出言打扰,裴知予蹙着眉头,心下不禁有些忐忑。

    “你们来时,林御史可还配合?”裴知予问道。

    罗起司弯身回道:“回禀大人,林御史知道爱女突然逝世,当场喘不来气,昏厥过去了。”

    她看向门口方向,接着说道:“现在府里大部分人大概都守在主房,无暇顾及这里。”

    看来真有可能是她多虑了,裴知予收回目光,吩咐道:“将浴室的瓶瓶罐罐带回刑部封存,任何人都不得随意探查。”

    “若是有人执意要研究里面是何物,你们拦不住的就无需拦着了,等人走后将名单记下。”

    “是。”

    许是天气潮湿,石阶上的青苔和虎耳草沾上了点点薄珠,更显碧绿。

    裴知予和南方凌拜别之际,南方凌喊住裴知予,很是潇洒,“若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去的,我做过的事,从不后悔。”

    “我知道。”裴知予一如既往地平静泰然。“我想做,便就这么做了。”

    同样是重来一次,尽管选了另一条路,她也想随心而动。

    四下安静,唯独风声萧瑟。

    “那名哑倌,你既有心想护他,为何不堂堂正正带他走?”裴知予看得出来,她对那名哑倌的眼神不一般。

    南方凌先是一怔,后来一想,伏着墙笑了起来,“哪儿有那么多为何,他跟着我,或许是会幸福,唯独不会是快乐的。”

    她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废柴,跟着她,难道是一起混吃等死吗?

    裴知予轻叹一口气,多言无益,身陷囹圄的人,只能靠自己自救。

    但离别之际,她还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如若背后之人无法将罪名成功安在你身上,那他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南方凌站在了顶风的桥上,夜风吹飘着她的黑发,吹透了她单薄的外衣,直击她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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