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请大哥过来，让他带着万朝盛会的参会名单。”
声音微哑，语调短促。
书白敏锐察觉这句话中蕴含的的巨大信息量，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严重的事要发生了，她不敢耽搁，立刻抽出手跑向世子的正阳院。
沈长山来的很快，沈幼安思虑重重，简单洗漱后披了件外衣，梳了个小髻，正赶上他过来。
沈长山一见她便惊了瞬间：“幼安，你怎么眼底都是血丝！昨晚没睡好吗，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万事都有家里呢……”
“哥哥。”沈幼安打断他，眸色沉静，没什么表情，却在此时显出一种难言的肃穆，让人看了发怵：“名单呢？”
“这，这里！”沈长山慌不迭递过信纸。
沈幼安一目十行扫视着人名，与梦中皇宫宴会厅两侧席位一闪而过的人影比对，一个个数下来，数百人竟几乎全部对上了！
可她在此之前从未看过这份名单！
她心底生出巨大的惶恐，一种未知的茫然和窒息几乎淹没了她。
所以她梦到的一切都是真的，都是即将发生的。
她与萧道元定情、怀孕、小产、推倒宫妃——所以她被以谋害皇嗣的罪名午门斩首，她的族人为救她被视作谋逆，只有宋铮带着几个沈家子弟兵生还，最后还为复仇刺杀皇帝而死。
她是害了沈家的罪人！
“哥哥，我……”
“幼安！”沈长山发觉不对，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抬手用力搂住面色惨白眼神飘忽的妹妹：“幼安，别看了，别想了！”
“大哥，我是罪人，我是沈家的罪人……”她抬头看着沈长山与她相似的眉眼，恍惚低语。
沈长山眉头一皱，眼神示意下人退下，等大门关上，他一把抓住她的双肩，使劲晃了晃，直视着沈幼安的眼睛，认真无比道：“你不是什么罪人！你是沈姝、沈家嫡女，是世家最璀璨的明珠，是上二品的名门典范。
“哥哥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但是不论你做什么，沈家都会支持你、保护你，会无条件信任你的决定，而且你不必为此愧疚，因为你是沈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天才，若连你都无法应对，那沈家也无人能够抵抗。”
沈长山叹了口气：“幼安，你是沈家的意志所在。”
沈幼安鼻头发酸，扑进大哥怀里埋头哭了出来，半晌，才从梦境的绝望悲伤中缓过来，她慢慢退出沈长山的怀抱，红着眼眶偏过头道：“大哥稍等，我先去收拾一下。”
沈长山心疼地点点头，目送妹妹在书白书墨的搀扶下走进内室。
不消半刻，换了身墨绿洒金长裙、重新梳发上妆过的沈幼安面色平静迈步而出，双手交叠置于小腹前，又是无可指摘的世家闺秀典范的模样。
“哥哥久等了。”沈幼安入座，抬手命下人出去，捡起桌上那张名单看了半晌，才抬起头，眸光冷然，轻声道：“大哥，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在万朝盛会上，我对皇帝一见钟情了，而后与他在庙中会面、私自定情、不顾家族劝入宫为妃，与我同时入宫的还有薛家贵女薛瑶。
“我怀孕后不知什么原因小产，成了冷宫弃妃，薛瑶趾高气昂向我炫耀，我将她撞下高台。皇帝便以我谋害皇嗣的罪名将我午门斩首，这个时候似乎……沈家已经被灭门了，唯剩宋铮带着几个兵，在皇帝巡游时刺杀他，与他同归于尽。”
沈幼安慢慢回忆着梦中信息，斟酌道：“我在梦中看到了万朝盛会时的座次，记得四周人的长相与名字，与名单上的完全一致，而有些人我到现在都从未见过。
“如果这场梦是预知梦，那也就意味着，皇帝——萧道元对沈家早有图谋，更甚者，他想给大雍势力大洗牌，彻底清除我们这些碍眼的世家。”
沈长山神色一凛，毫不怀疑地信了：“我沈家一门忠烈无数，为护江山忠心耿耿，一直担心树大招风，说话做事低调谨慎，从未越雷池半步，这都能碍了他的眼。这梦务必要报给祖母，情况一旦不对，你我当以自保为先。”
话落，他又关切道：“你梦中梦到小产，还有斩首？没有痛感吧？我们幼安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沈幼安轻笑：“没有，大哥去写信吧，还有几天时间就要入宫，这几天我多整理一些信息情报，你安排好贡品和其他礼品。”
沈长山被赶走有点委屈，但还是道：“那好吧我走了，你有事差人唤我。”
他一走，书墨就侯在门外问：“世女，平阳侯府、颍泉谢氏、还有几个小世家送来拜帖，谢氏的人专程说，谢瑜贵女约您明天去踏青。”
沈幼安揉揉太阳穴：“进来吧，平阳侯府安排后日，应了谢瑜的，小世家先攒攒，盛会后再一起处理。”
书墨应下，捧着一摞书信进来，将最上面那封双手递给沈幼安：“这是二公子写给您的信。”
她打开厚厚的信封，逐字逐句读完了二哥在朝中做官絮叨又逗乐的日常，想到同在盛京，不久就能见到他，心情松快些许。
正巧书白带着一群丫鬟进来，要她挑选入宫的礼服，丫鬟们人手一个托盘，摆放着精致繁复的女式衣袍，样式颜色一一看去，唯有一件裙摆上用金线绣凤凰、红宝石为眼的水红色长裙吸引了她。
她垂眼，摸着那梦中熟悉的面料，半晌没说话。
书白迟疑问道：“世女是不喜欢这件吗？”
“不，就穿这件。”沈幼安抬头，瞳孔漆黑发亮，她放下攥了许久的裙子，笑着重复道：“就穿这件。”
虽然梦境非常真实，但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恋爱脑”，会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就算没有这个梦境提醒，她也不认为现实中自己会盲目成那种样子，会不顾家族不管局势，完全成为萧道元的附庸。
因此，梦境只是预测，她不会爱上萧道元，别人也就不一定会像梦里一样行事，她要做的就是时刻警醒，擦亮眼睛，保护好自己和家人。
她沈幼安就是沈幼安，想穿什么就穿什么，逃避从不是她的风格，何况是逃避未发生的事情。
————
三天后，傍晚。
太阳下去了大半，只剩几缕余晖探过盛京外的即墨山，却穿不透初春院子里疯长的枝叶。
沈幼安坐在院中凉亭休息，单手撑在石桌上支着头，不一会儿就趴了下去，快一周没见过人影的宋铮不知何时站在了凉亭一侧，还是那身玄色窄袖护卫服，腰佩长刀，垂首沉默，余光悄悄注意着她。
她似乎睡着了，听说这一周很辛苦，她来来回回奔波，又是安排送礼又是打点上下，还要和其他世家贵女见面联络。
这样想着，他居然有点埋怨大公子，怎么能让世女一个人这么累。
可再想，世女也不是那些闺阁中的寻常女子，是沈家按照未来掌权人培养起来的，大公子虽然是明面的世子，可哪能跟世女比，他又有点骄傲。
若是能为世女分忧就好了……
可他什么都不是。
不知不觉中，天色彻底暗下去，书白在房内点上灯，一簇簇豆大的烛火透过薄薄窗纸映射出来，像是小时候在龙江郡集会上见过的孔明灯。
书白提着灯笼走来，为沈幼安披了件外衫，又让人将院里烛台一一点燃。
宋铮静静看着一簇又一簇火苗亮起，像是一个又一个孔明灯被放飞。
他十一岁就随侯爷上战场，每年奔波在从龙江郡到北疆的路上，再也没有放过灯，若是还能放一次，他要在灯上写……
宋铮垂眼，望着凉亭中熟睡的昏暗人影，凤眼中倒映着烛火，心道：
要写，“祝世女得偿所愿、一生顺遂”。
他再次垂下眼，长睫将烛光挡在眼瞳外面。
天黑的更浓了，书白过来轻轻拍了拍沈幼安：“世女，醒醒，天黑了，去房里睡吧。”
沈幼安睁眼，看见四周一片黑暗时懵了懵，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居然坐在凉亭里睡了两个时辰。
看来最近真是累狠了。
她任书白揉捏发麻的手臂，漫不经心环视四周，突然注意到侧边一声不吭站着的熟悉身影。
那人垂着眼，烛光无声打在他侧面，勾勒出流畅立体的脸型，嘴唇紧绷，显出超出年龄的成熟。
胳膊不麻了，她示意书白松手：“我再坐会，你先下去吧。”
书白应声退下，顺带清空了院子里候着的侍从，除了刚刚被世女注视的宋铮。
“宋铮，”她唤道：“过来。”
青年迈步走进凉亭，他一米八几又常年练武，肩宽个高，一进来凉亭内的空间都显得逼兀了。
他乖乖立在沈幼安面前，低声叫人：“世女。”
她伸出手去，作出要碰他的动作：“这几天怎么没看到你。”
他立刻单膝跪地，偏头贴上她手心，乖乖回答：“属下是护卫队带队将领，这几天对侍卫进行了特训，更改了布防图，没能时刻守卫在世女身边，是属下失职。”
沈幼安觉得好玩，她从梦里看出来，宋铮似乎喜欢她，而现实中几次试探就证实了这点，只是她实在不明白，宋铮为什么会喜欢她？喜欢这个东西，难道真就有那么大的魔力，能让梦中的自己大变样，能让一个人甘愿为另一个人折腰，成为他人的附庸？
她不理解，并且对所谓“喜欢”提不起任何好感，甚至对打着“喜欢”这个旗号的都抱有警惕心。
但宋铮就做的很好，没有说出来，也没有妨碍过她。
她勾唇笑了笑，心里藏了点坏，道：“宋铮，你抬头，看着我。”
宋铮没有犹豫，抬起头来。
沈幼安也是现在才发现，他是个单眼皮，眼型像是凤眼，却又比凤眼略圆，更加明亮有神，他是个天生的微笑唇，不抿嘴时透出十八岁少年该有的青春气，可能是怕脸嫩压不住手底下士兵，才一直绷着脸。
她手收回来，手肘撑在桌上，单手支着下巴，移开视线，仿佛是不经意问道：“你觉得梦会成真吗？”
宋铮依旧单膝跪地，仰着脸回答：“世女想要它成真吗？”
沈幼安身形一顿，看向他干净的眼睛，想了半晌，失笑道：“我不知道。”
宋铮平时的声音能听出是个半大少年，此刻压低了嗓音显得格外沉稳：“不管是否成真，世女都能平安顺遂。”
她笑了下，直起身子：“我有不好的预感，明天宫宴定会出事，你可愿随我入宫？”
宋铮抱拳行了个军礼，垂眼道：“属下愿随侍世女左右，定护世女无虞。”
“好，”沈幼安起身走出凉亭，没再回头，声音也越来越远：“早些休息吧，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打。”
淡淡烛光之中，青年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很久很久没有动。
声音微哑，语调短促。
书白敏锐察觉这句话中蕴含的的巨大信息量，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严重的事要发生了，她不敢耽搁，立刻抽出手跑向世子的正阳院。
沈长山来的很快，沈幼安思虑重重，简单洗漱后披了件外衣，梳了个小髻，正赶上他过来。
沈长山一见她便惊了瞬间：“幼安，你怎么眼底都是血丝！昨晚没睡好吗，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万事都有家里呢……”
“哥哥。”沈幼安打断他，眸色沉静，没什么表情，却在此时显出一种难言的肃穆，让人看了发怵：“名单呢？”
“这，这里！”沈长山慌不迭递过信纸。
沈幼安一目十行扫视着人名，与梦中皇宫宴会厅两侧席位一闪而过的人影比对，一个个数下来，数百人竟几乎全部对上了！
可她在此之前从未看过这份名单！
她心底生出巨大的惶恐，一种未知的茫然和窒息几乎淹没了她。
所以她梦到的一切都是真的，都是即将发生的。
她与萧道元定情、怀孕、小产、推倒宫妃——所以她被以谋害皇嗣的罪名午门斩首，她的族人为救她被视作谋逆，只有宋铮带着几个沈家子弟兵生还，最后还为复仇刺杀皇帝而死。
她是害了沈家的罪人！
“哥哥，我……”
“幼安！”沈长山发觉不对，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抬手用力搂住面色惨白眼神飘忽的妹妹：“幼安，别看了，别想了！”
“大哥，我是罪人，我是沈家的罪人……”她抬头看着沈长山与她相似的眉眼，恍惚低语。
沈长山眉头一皱，眼神示意下人退下，等大门关上，他一把抓住她的双肩，使劲晃了晃，直视着沈幼安的眼睛，认真无比道：“你不是什么罪人！你是沈姝、沈家嫡女，是世家最璀璨的明珠，是上二品的名门典范。
“哥哥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但是不论你做什么，沈家都会支持你、保护你，会无条件信任你的决定，而且你不必为此愧疚，因为你是沈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天才，若连你都无法应对，那沈家也无人能够抵抗。”
沈长山叹了口气：“幼安，你是沈家的意志所在。”
沈幼安鼻头发酸，扑进大哥怀里埋头哭了出来，半晌，才从梦境的绝望悲伤中缓过来，她慢慢退出沈长山的怀抱，红着眼眶偏过头道：“大哥稍等，我先去收拾一下。”
沈长山心疼地点点头，目送妹妹在书白书墨的搀扶下走进内室。
不消半刻，换了身墨绿洒金长裙、重新梳发上妆过的沈幼安面色平静迈步而出，双手交叠置于小腹前，又是无可指摘的世家闺秀典范的模样。
“哥哥久等了。”沈幼安入座，抬手命下人出去，捡起桌上那张名单看了半晌，才抬起头，眸光冷然，轻声道：“大哥，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在万朝盛会上，我对皇帝一见钟情了，而后与他在庙中会面、私自定情、不顾家族劝入宫为妃，与我同时入宫的还有薛家贵女薛瑶。
“我怀孕后不知什么原因小产，成了冷宫弃妃，薛瑶趾高气昂向我炫耀，我将她撞下高台。皇帝便以我谋害皇嗣的罪名将我午门斩首，这个时候似乎……沈家已经被灭门了，唯剩宋铮带着几个兵，在皇帝巡游时刺杀他，与他同归于尽。”
沈幼安慢慢回忆着梦中信息，斟酌道：“我在梦中看到了万朝盛会时的座次，记得四周人的长相与名字，与名单上的完全一致，而有些人我到现在都从未见过。
“如果这场梦是预知梦，那也就意味着，皇帝——萧道元对沈家早有图谋，更甚者，他想给大雍势力大洗牌，彻底清除我们这些碍眼的世家。”
沈长山神色一凛，毫不怀疑地信了：“我沈家一门忠烈无数，为护江山忠心耿耿，一直担心树大招风，说话做事低调谨慎，从未越雷池半步，这都能碍了他的眼。这梦务必要报给祖母，情况一旦不对，你我当以自保为先。”
话落，他又关切道：“你梦中梦到小产，还有斩首？没有痛感吧？我们幼安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沈幼安轻笑：“没有，大哥去写信吧，还有几天时间就要入宫，这几天我多整理一些信息情报，你安排好贡品和其他礼品。”
沈长山被赶走有点委屈，但还是道：“那好吧我走了，你有事差人唤我。”
他一走，书墨就侯在门外问：“世女，平阳侯府、颍泉谢氏、还有几个小世家送来拜帖，谢氏的人专程说，谢瑜贵女约您明天去踏青。”
沈幼安揉揉太阳穴：“进来吧，平阳侯府安排后日，应了谢瑜的，小世家先攒攒，盛会后再一起处理。”
书墨应下，捧着一摞书信进来，将最上面那封双手递给沈幼安：“这是二公子写给您的信。”
她打开厚厚的信封，逐字逐句读完了二哥在朝中做官絮叨又逗乐的日常，想到同在盛京，不久就能见到他，心情松快些许。
正巧书白带着一群丫鬟进来，要她挑选入宫的礼服，丫鬟们人手一个托盘，摆放着精致繁复的女式衣袍，样式颜色一一看去，唯有一件裙摆上用金线绣凤凰、红宝石为眼的水红色长裙吸引了她。
她垂眼，摸着那梦中熟悉的面料，半晌没说话。
书白迟疑问道：“世女是不喜欢这件吗？”
“不，就穿这件。”沈幼安抬头，瞳孔漆黑发亮，她放下攥了许久的裙子，笑着重复道：“就穿这件。”
虽然梦境非常真实，但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恋爱脑”，会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就算没有这个梦境提醒，她也不认为现实中自己会盲目成那种样子，会不顾家族不管局势，完全成为萧道元的附庸。
因此，梦境只是预测，她不会爱上萧道元，别人也就不一定会像梦里一样行事，她要做的就是时刻警醒，擦亮眼睛，保护好自己和家人。
她沈幼安就是沈幼安，想穿什么就穿什么，逃避从不是她的风格，何况是逃避未发生的事情。
————
三天后，傍晚。
太阳下去了大半，只剩几缕余晖探过盛京外的即墨山，却穿不透初春院子里疯长的枝叶。
沈幼安坐在院中凉亭休息，单手撑在石桌上支着头，不一会儿就趴了下去，快一周没见过人影的宋铮不知何时站在了凉亭一侧，还是那身玄色窄袖护卫服，腰佩长刀，垂首沉默，余光悄悄注意着她。
她似乎睡着了，听说这一周很辛苦，她来来回回奔波，又是安排送礼又是打点上下，还要和其他世家贵女见面联络。
这样想着，他居然有点埋怨大公子，怎么能让世女一个人这么累。
可再想，世女也不是那些闺阁中的寻常女子，是沈家按照未来掌权人培养起来的，大公子虽然是明面的世子，可哪能跟世女比，他又有点骄傲。
若是能为世女分忧就好了……
可他什么都不是。
不知不觉中，天色彻底暗下去，书白在房内点上灯，一簇簇豆大的烛火透过薄薄窗纸映射出来，像是小时候在龙江郡集会上见过的孔明灯。
书白提着灯笼走来，为沈幼安披了件外衫，又让人将院里烛台一一点燃。
宋铮静静看着一簇又一簇火苗亮起，像是一个又一个孔明灯被放飞。
他十一岁就随侯爷上战场，每年奔波在从龙江郡到北疆的路上，再也没有放过灯，若是还能放一次，他要在灯上写……
宋铮垂眼，望着凉亭中熟睡的昏暗人影，凤眼中倒映着烛火，心道：
要写，“祝世女得偿所愿、一生顺遂”。
他再次垂下眼，长睫将烛光挡在眼瞳外面。
天黑的更浓了，书白过来轻轻拍了拍沈幼安：“世女，醒醒，天黑了，去房里睡吧。”
沈幼安睁眼，看见四周一片黑暗时懵了懵，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居然坐在凉亭里睡了两个时辰。
看来最近真是累狠了。
她任书白揉捏发麻的手臂，漫不经心环视四周，突然注意到侧边一声不吭站着的熟悉身影。
那人垂着眼，烛光无声打在他侧面，勾勒出流畅立体的脸型，嘴唇紧绷，显出超出年龄的成熟。
胳膊不麻了，她示意书白松手：“我再坐会，你先下去吧。”
书白应声退下，顺带清空了院子里候着的侍从，除了刚刚被世女注视的宋铮。
“宋铮，”她唤道：“过来。”
青年迈步走进凉亭，他一米八几又常年练武，肩宽个高，一进来凉亭内的空间都显得逼兀了。
他乖乖立在沈幼安面前，低声叫人：“世女。”
她伸出手去，作出要碰他的动作：“这几天怎么没看到你。”
他立刻单膝跪地，偏头贴上她手心，乖乖回答：“属下是护卫队带队将领，这几天对侍卫进行了特训，更改了布防图，没能时刻守卫在世女身边，是属下失职。”
沈幼安觉得好玩，她从梦里看出来，宋铮似乎喜欢她，而现实中几次试探就证实了这点，只是她实在不明白，宋铮为什么会喜欢她？喜欢这个东西，难道真就有那么大的魔力，能让梦中的自己大变样，能让一个人甘愿为另一个人折腰，成为他人的附庸？
她不理解，并且对所谓“喜欢”提不起任何好感，甚至对打着“喜欢”这个旗号的都抱有警惕心。
但宋铮就做的很好，没有说出来，也没有妨碍过她。
她勾唇笑了笑，心里藏了点坏，道：“宋铮，你抬头，看着我。”
宋铮没有犹豫，抬起头来。
沈幼安也是现在才发现，他是个单眼皮，眼型像是凤眼，却又比凤眼略圆，更加明亮有神，他是个天生的微笑唇，不抿嘴时透出十八岁少年该有的青春气，可能是怕脸嫩压不住手底下士兵，才一直绷着脸。
她手收回来，手肘撑在桌上，单手支着下巴，移开视线，仿佛是不经意问道：“你觉得梦会成真吗？”
宋铮依旧单膝跪地，仰着脸回答：“世女想要它成真吗？”
沈幼安身形一顿，看向他干净的眼睛，想了半晌，失笑道：“我不知道。”
宋铮平时的声音能听出是个半大少年，此刻压低了嗓音显得格外沉稳：“不管是否成真，世女都能平安顺遂。”
她笑了下，直起身子：“我有不好的预感，明天宫宴定会出事，你可愿随我入宫？”
宋铮抱拳行了个军礼，垂眼道：“属下愿随侍世女左右，定护世女无虞。”
“好，”沈幼安起身走出凉亭，没再回头，声音也越来越远：“早些休息吧，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打。”
淡淡烛光之中，青年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很久很久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