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想吃
傍晚时分，红日将落未落，明月却已经高悬。
庭院高耸的树梢之上，不知何时，已挂上抹浅淡月影。
西次间中，“咯吱咯吱”的声响仍在继续，少女眉目舒展，腮帮子有节奏的鼓动着。
细嚼慢咽了好一会儿，随着女子的咽喉微微起伏，细微的吞咽声传入了耳中。
霍启的手轻握成拳，他眸色复杂了起来，到口的话咽回了肚中。
这姑娘，竟是在吃骨头！
只少女的动作，雅人清致。
从容至极。
男人心中讶然不已，面上却是一点儿不显，他甚至分神低咳了声，提醒了姑娘身侧目瞪口呆的婢女。
不为别的，就为少女初来乍到，如何能因为些许不同，便目露异样呢？
短短一会儿，霍大人便恢复如常了，他似全无所觉一般，缓缓抬起了脸庞，继续着中断的话题。
“阿泽与姑娘相处日久，有一点儿离不开姑娘。”他斟酌再三，保守说道。
嗯，是有一点儿。
他边说着，边抄起了木箸，眸光扫视过黄梨木桌面。
短暂思忖，霍启的手臂伸出，移至了正中青花汤盆，停顿了须臾。
随即，慢条斯礼夹取了汤盆之中拳头大小的牛腿小骨，夹至了少女净白的瓷碟之中。
白森森的骨头骤然移至了眼前，依稀可见一点儿粉红色皮肉。
明月：“......”。
少女的眉头微微蹙起，她吃骨头，但不吃这种一看便咬不动的大骨头。
他喵的。
到了这会儿，她已然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夕阳渐变得浓烈，一阵秋风呼啸而过。
少女的杏眼微微眯起，好一会儿，她抬起了面容，迎上了男人不动声色的打量。
赤红的阳光，经敞开的窗扉流淌了进来。
男人俊美的面容，印上了薄薄的红光，这一幕，很像她孕养出碎玉果的那个傍晚。
夕阳跳跃过玉皇顶终年不化的积雪与坚冰，洒在了碎玉果晶莹的果肉之上。
那时候的她，觉得自己很行。
她想化形，想修炼，想在一瞬间去到那个位于深山密林，传说中的门派。
后来，在她化形那一日，当稀薄的灵气缓缓流入她身体，而她，却一点儿办法没有。
她渐渐明白，一时的顺遂，并不代表一生的顺遂。
少女想及过往，神色黯然了一瞬，强压下了心中不悦，没有掀桌子走人。
只缓缓垂下了面容，将眼前的瓷碟略微推远了一点。
霍启：“......”。
姑娘并没有似吃豆腐一般吃了骨头，霍启暗暗松了口气。
可随即又有些许不忍。
一室静默，好一会儿过去，男人掩唇低咳了声，随即，夹了块骨头搁在了自己碟中。
“骨头炖了很久。”他似掩耳盗铃般轻声解释，试图掩饰自己的试探之意，“很香。”
明月：“......”。
男人说着，浅浅的笑容绽开了他俊美的面容上，像碎玉果浮出深潭时，水面上漾开的涟漪。
月影一点点拔高。
不知是不是骨头炖了很久，真有他说的那样香醇，她不知不觉间，竟真被勾出馋虫。
这会儿，她凝视男人舒朗的面容，竟觉得分外可口。
一桌子的珍馐美味，在这一刻，都仿若失了味道。
她自制力一项很好，这一点，从她养着小孩子将近一年，没有吃用一点，便可以看出。
可此时此刻，薄薄的月光与赤红的夕阳混杂着洒向大地，她却有点忍不住了，想先尝一点儿。
随着明月高升一点，她便更想一点。
少女舔了舔牙尖，暗暗想道。
霍启：“......”。
半柱香了。
从他为缓解席间凝滞的氛围，善意说道‘骨头很香’，他喜欢啃，才夹给了姑娘。
少女便目不转睛凝视起了他来。
琥珀色瞳孔似玻璃珠一般，他竟看出了些许异样的情绪。
像热忱。
又夹杂着点儿痴迷？！
洛阳城中那些个放出话来，非他不嫁的姑娘，见着了他，便是这般模样。
男人的心微微一惊，他不过为她夹了块骨头？！
其本意还是为了试探，小姑娘竟......
可转而，他又觉得可以理解。
洛阳城时有疾风，京都的文人雅士附庸风雅，出行时常用纱巾覆面，如丝般顺滑的丝巾随风飘动。
远远看去，便如隐士高人一般，既出尘、又神秘。
世人为皮相所困，初回京都时，林管家便提议他裹上面巾，可他觉得，长成这样不是他的错。
简单来说，便是，凭什么？！
凭什么要因为别人的态度，来惩罚自己。
少女因他俊美的面容，而一时迷失了自我，男人想到了这些，微有点儿无可奈何。
要怎么办呢......
怪他天生了副好皮囊么？
好在姑娘年岁尚小，稍加引导便也能想得明白了。男人手握成拳，暗暗想道。
他虽觉得苦恼，却觉得这事儿并不难解决。
浑然未觉少女紧抿着薄唇，极轻的吞咽了下。
眼前人她很想吃，可这会儿的她，连掀桌子都不能，又怎么敢吃人呢。
美味当前，却不能动，时间一下子变得难挨起来。
其后的时间里，两人各怀着心事，进度竟意外快了起来。
霍大人拐了几个弯，铺垫了一二，便不再拐了，直说了他的不情之请，便是请求少女，从才入住的秋叶斋搬去明理堂。
为了姑娘清誉，他会搬去与明理堂比邻的鸿雁居。
明月：“......”。
她尚记得正午时分，男人一本正经同她说什么‘男女有别，圣人说男女七岁，便不可同席。’
‘他们无亲无故，同住霍府后院，已是不妥。’
这才半天工夫。
仅仅半天......
她既感不悦，又觉不可思议，一脸诧异凝视起了人。
可男人的神色平静温和，他甚至抬起了下颌，冲着她微微弯唇。
平和自然的，就好像朝令夕改的话儿，不是出自他口一般。
明月：“......”。
少女叹为观止。
她抿紧了薄唇，思忖了许久，到底是在男人的劝说之下，应下了这事。
因后院的其它地方，皆由膳房在固定的时间统一配菜，而明理堂中，却有间单独的厨房。
若有那么一天，她忍不住了，想吃点只胳膊或者大腿什么，更方便些许。
.......
屋外明月高升，皎洁的月光洒了一地。
四周寂静无声，连身后老者沉稳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林管家午后休息了片刻，这会儿精神尚可，他微弯了身躯，凝视着男人俊美的面容。
一连两天没有休息，便是铁打的身躯也是熬不住的。
老人家想及了幼时缠绵病榻的孩童，一时间五味杂陈。
当年那个不着调的仙人，边抚着长发，边高深莫测道：“这孩子胎里带症，命里并无亲人缘，不若随我修习了去，或可保住性命。”
那时候，霍夫人已尝试所有办法，宫廷御医、乡野之间有名望的郎中，不知请了多少。
那些个人，仿佛商量好了一般，摇头叹息，“二公子能养到六岁，已是奇迹了。”
仙人在那会儿，说出那样一番话来，于霍夫人来说，无异于救命稻草。
霍夫人犹豫了许久。
亲身孩儿的性命，虽明知会骨肉分离，却不得不去尝试。
他还记得那一天，明艳艳的天空，倏然便落下了雨来。
小霍启就着鸡汤吃了一整晚米饭，他照例转身去端药喝，却寻了空。
霍夫人摸着他柔软的头发，温柔说道：“启哥儿以后都不必喝药了。”
话是笑着说的，眼底却通红一片。
小孩子似有所觉般，郑重点了点头。
一家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儿，直到正午时分，雨停云歇，方仙人牵着少年的小手，往外走去。
小少年病怏怏的，紧抿着的薄唇难以自控的打着颤，却是一声没哭。
“便是要死，能不死在家人眼前，也是好的。”那个时候，年仅六岁的霍启暗暗想道。
一晃十余年过去，霍府物是人非，当年那个病弱孩童，竟成了眼下身形笔挺、健硕的俊美青年。
老人家的眼眶不由便有些热了，他侍立在侧，不好抬手抹眼角的水迹。
便深吸了口气，强压下了喉间的酸涩。
霍启伏案沉思着，老者的呼吸声渐变得低沉，时不时便断上会儿，他想忽视都难以做到。
短暂沉默，男人叹息出声：“林叔......”。
他轻着嗓音，低声唤道。
却不想，这极轻的一声，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老人家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去。
短短一会儿，便泪湿了脸庞。
霍启：“......”。
老人家的眼泪说来就来，他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许久过去，直到老者止住了泪水，情绪渐渐平复，男人抿了抿唇轻声宽慰，“会好的。”
他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管家抹着眼泪，连连点头，泪水充盈的眼眸里满是坚定。
“如大人料想，三皇子进宫了，但皇上用过了丹药，歇在了方美人宫中，并没有召见。”
老人家吸了吸鼻子，哑声说道。
年近六十的人了，还宠幸得动美人，已算匪夷所思了。
主仆两人却一脸平常，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好一会儿过去，男人捏了捏眉心，缓缓站直了身躯，难掩疲惫问，“鸿雁居收拾出来了？”
是了，他大半夜没有合眼，便是在等着鸿雁居收拾出来。
他与少女有所不同，他的睡眠一向轻浅，寝屋或床榻一点儿变动，他便会辗转反侧。
整夜难眠。
是以，鸿雁居寝屋的布置，不说与明理堂一模一样，至少，得有九分相似。
提起这个，林管家便一点悲伤没有了，他一脸自信露齿笑了起来，肯定答道：“已收拾好了。”
随着老人家话落，霍启点头，抬步往外走去。
他有心想看一眼阿泽，却在想及少女清誉时，顿住了脚步。
说起来，他多待在明理堂一刻，便对姑娘的清誉损毁一分。
思及此，男人想也不想，往院中行去。
深夜寂然，零星几点儿水声传入耳中，霍启眉头轻蹙，步履顿了下来。
他寻声看去，便见皎洁的月色之下，少女的身姿印在了厢房紧闭的窗扉之上。
虽模糊着，却难掩风情。
男人的面容微微一僵，匆匆移开眸光。
可就是这一会儿工夫，少女的手臂抬手，外衣缓缓滑落。
细微的水声倏然之间变得清晰，随着姑娘莲步轻移，“哗啦”得水声响起。
紧接着，少女“啊”得惊叫出声。
傍晚时分，红日将落未落，明月却已经高悬。
庭院高耸的树梢之上，不知何时，已挂上抹浅淡月影。
西次间中，“咯吱咯吱”的声响仍在继续，少女眉目舒展，腮帮子有节奏的鼓动着。
细嚼慢咽了好一会儿，随着女子的咽喉微微起伏，细微的吞咽声传入了耳中。
霍启的手轻握成拳，他眸色复杂了起来，到口的话咽回了肚中。
这姑娘，竟是在吃骨头！
只少女的动作，雅人清致。
从容至极。
男人心中讶然不已，面上却是一点儿不显，他甚至分神低咳了声，提醒了姑娘身侧目瞪口呆的婢女。
不为别的，就为少女初来乍到，如何能因为些许不同，便目露异样呢？
短短一会儿，霍大人便恢复如常了，他似全无所觉一般，缓缓抬起了脸庞，继续着中断的话题。
“阿泽与姑娘相处日久，有一点儿离不开姑娘。”他斟酌再三，保守说道。
嗯，是有一点儿。
他边说着，边抄起了木箸，眸光扫视过黄梨木桌面。
短暂思忖，霍启的手臂伸出，移至了正中青花汤盆，停顿了须臾。
随即，慢条斯礼夹取了汤盆之中拳头大小的牛腿小骨，夹至了少女净白的瓷碟之中。
白森森的骨头骤然移至了眼前，依稀可见一点儿粉红色皮肉。
明月：“......”。
少女的眉头微微蹙起，她吃骨头，但不吃这种一看便咬不动的大骨头。
他喵的。
到了这会儿，她已然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夕阳渐变得浓烈，一阵秋风呼啸而过。
少女的杏眼微微眯起，好一会儿，她抬起了面容，迎上了男人不动声色的打量。
赤红的阳光，经敞开的窗扉流淌了进来。
男人俊美的面容，印上了薄薄的红光，这一幕，很像她孕养出碎玉果的那个傍晚。
夕阳跳跃过玉皇顶终年不化的积雪与坚冰，洒在了碎玉果晶莹的果肉之上。
那时候的她，觉得自己很行。
她想化形，想修炼，想在一瞬间去到那个位于深山密林，传说中的门派。
后来，在她化形那一日，当稀薄的灵气缓缓流入她身体，而她，却一点儿办法没有。
她渐渐明白，一时的顺遂，并不代表一生的顺遂。
少女想及过往，神色黯然了一瞬，强压下了心中不悦，没有掀桌子走人。
只缓缓垂下了面容，将眼前的瓷碟略微推远了一点。
霍启：“......”。
姑娘并没有似吃豆腐一般吃了骨头，霍启暗暗松了口气。
可随即又有些许不忍。
一室静默，好一会儿过去，男人掩唇低咳了声，随即，夹了块骨头搁在了自己碟中。
“骨头炖了很久。”他似掩耳盗铃般轻声解释，试图掩饰自己的试探之意，“很香。”
明月：“......”。
男人说着，浅浅的笑容绽开了他俊美的面容上，像碎玉果浮出深潭时，水面上漾开的涟漪。
月影一点点拔高。
不知是不是骨头炖了很久，真有他说的那样香醇，她不知不觉间，竟真被勾出馋虫。
这会儿，她凝视男人舒朗的面容，竟觉得分外可口。
一桌子的珍馐美味，在这一刻，都仿若失了味道。
她自制力一项很好，这一点，从她养着小孩子将近一年，没有吃用一点，便可以看出。
可此时此刻，薄薄的月光与赤红的夕阳混杂着洒向大地，她却有点忍不住了，想先尝一点儿。
随着明月高升一点，她便更想一点。
少女舔了舔牙尖，暗暗想道。
霍启：“......”。
半柱香了。
从他为缓解席间凝滞的氛围，善意说道‘骨头很香’，他喜欢啃，才夹给了姑娘。
少女便目不转睛凝视起了他来。
琥珀色瞳孔似玻璃珠一般，他竟看出了些许异样的情绪。
像热忱。
又夹杂着点儿痴迷？！
洛阳城中那些个放出话来，非他不嫁的姑娘，见着了他，便是这般模样。
男人的心微微一惊，他不过为她夹了块骨头？！
其本意还是为了试探，小姑娘竟......
可转而，他又觉得可以理解。
洛阳城时有疾风，京都的文人雅士附庸风雅，出行时常用纱巾覆面，如丝般顺滑的丝巾随风飘动。
远远看去，便如隐士高人一般，既出尘、又神秘。
世人为皮相所困，初回京都时，林管家便提议他裹上面巾，可他觉得，长成这样不是他的错。
简单来说，便是，凭什么？！
凭什么要因为别人的态度，来惩罚自己。
少女因他俊美的面容，而一时迷失了自我，男人想到了这些，微有点儿无可奈何。
要怎么办呢......
怪他天生了副好皮囊么？
好在姑娘年岁尚小，稍加引导便也能想得明白了。男人手握成拳，暗暗想道。
他虽觉得苦恼，却觉得这事儿并不难解决。
浑然未觉少女紧抿着薄唇，极轻的吞咽了下。
眼前人她很想吃，可这会儿的她，连掀桌子都不能，又怎么敢吃人呢。
美味当前，却不能动，时间一下子变得难挨起来。
其后的时间里，两人各怀着心事，进度竟意外快了起来。
霍大人拐了几个弯，铺垫了一二，便不再拐了，直说了他的不情之请，便是请求少女，从才入住的秋叶斋搬去明理堂。
为了姑娘清誉，他会搬去与明理堂比邻的鸿雁居。
明月：“......”。
她尚记得正午时分，男人一本正经同她说什么‘男女有别，圣人说男女七岁，便不可同席。’
‘他们无亲无故，同住霍府后院，已是不妥。’
这才半天工夫。
仅仅半天......
她既感不悦，又觉不可思议，一脸诧异凝视起了人。
可男人的神色平静温和，他甚至抬起了下颌，冲着她微微弯唇。
平和自然的，就好像朝令夕改的话儿，不是出自他口一般。
明月：“......”。
少女叹为观止。
她抿紧了薄唇，思忖了许久，到底是在男人的劝说之下，应下了这事。
因后院的其它地方，皆由膳房在固定的时间统一配菜，而明理堂中，却有间单独的厨房。
若有那么一天，她忍不住了，想吃点只胳膊或者大腿什么，更方便些许。
.......
屋外明月高升，皎洁的月光洒了一地。
四周寂静无声，连身后老者沉稳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林管家午后休息了片刻，这会儿精神尚可，他微弯了身躯，凝视着男人俊美的面容。
一连两天没有休息，便是铁打的身躯也是熬不住的。
老人家想及了幼时缠绵病榻的孩童，一时间五味杂陈。
当年那个不着调的仙人，边抚着长发，边高深莫测道：“这孩子胎里带症，命里并无亲人缘，不若随我修习了去，或可保住性命。”
那时候，霍夫人已尝试所有办法，宫廷御医、乡野之间有名望的郎中，不知请了多少。
那些个人，仿佛商量好了一般，摇头叹息，“二公子能养到六岁，已是奇迹了。”
仙人在那会儿，说出那样一番话来，于霍夫人来说，无异于救命稻草。
霍夫人犹豫了许久。
亲身孩儿的性命，虽明知会骨肉分离，却不得不去尝试。
他还记得那一天，明艳艳的天空，倏然便落下了雨来。
小霍启就着鸡汤吃了一整晚米饭，他照例转身去端药喝，却寻了空。
霍夫人摸着他柔软的头发，温柔说道：“启哥儿以后都不必喝药了。”
话是笑着说的，眼底却通红一片。
小孩子似有所觉般，郑重点了点头。
一家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儿，直到正午时分，雨停云歇，方仙人牵着少年的小手，往外走去。
小少年病怏怏的，紧抿着的薄唇难以自控的打着颤，却是一声没哭。
“便是要死，能不死在家人眼前，也是好的。”那个时候，年仅六岁的霍启暗暗想道。
一晃十余年过去，霍府物是人非，当年那个病弱孩童，竟成了眼下身形笔挺、健硕的俊美青年。
老人家的眼眶不由便有些热了，他侍立在侧，不好抬手抹眼角的水迹。
便深吸了口气，强压下了喉间的酸涩。
霍启伏案沉思着，老者的呼吸声渐变得低沉，时不时便断上会儿，他想忽视都难以做到。
短暂沉默，男人叹息出声：“林叔......”。
他轻着嗓音，低声唤道。
却不想，这极轻的一声，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老人家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去。
短短一会儿，便泪湿了脸庞。
霍启：“......”。
老人家的眼泪说来就来，他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许久过去，直到老者止住了泪水，情绪渐渐平复，男人抿了抿唇轻声宽慰，“会好的。”
他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管家抹着眼泪，连连点头，泪水充盈的眼眸里满是坚定。
“如大人料想，三皇子进宫了，但皇上用过了丹药，歇在了方美人宫中，并没有召见。”
老人家吸了吸鼻子，哑声说道。
年近六十的人了，还宠幸得动美人，已算匪夷所思了。
主仆两人却一脸平常，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好一会儿过去，男人捏了捏眉心，缓缓站直了身躯，难掩疲惫问，“鸿雁居收拾出来了？”
是了，他大半夜没有合眼，便是在等着鸿雁居收拾出来。
他与少女有所不同，他的睡眠一向轻浅，寝屋或床榻一点儿变动，他便会辗转反侧。
整夜难眠。
是以，鸿雁居寝屋的布置，不说与明理堂一模一样，至少，得有九分相似。
提起这个，林管家便一点悲伤没有了，他一脸自信露齿笑了起来，肯定答道：“已收拾好了。”
随着老人家话落，霍启点头，抬步往外走去。
他有心想看一眼阿泽，却在想及少女清誉时，顿住了脚步。
说起来，他多待在明理堂一刻，便对姑娘的清誉损毁一分。
思及此，男人想也不想，往院中行去。
深夜寂然，零星几点儿水声传入耳中，霍启眉头轻蹙，步履顿了下来。
他寻声看去，便见皎洁的月色之下，少女的身姿印在了厢房紧闭的窗扉之上。
虽模糊着，却难掩风情。
男人的面容微微一僵，匆匆移开眸光。
可就是这一会儿工夫，少女的手臂抬手，外衣缓缓滑落。
细微的水声倏然之间变得清晰，随着姑娘莲步轻移，“哗啦”得水声响起。
紧接着，少女“啊”得惊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