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醒来,严嵩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更衣。

    淅淅沥沥声中,他觉得自己最近撒尿越发顺畅了。

    年轻时迎风尿十里,五十之后原地尿湿鞋,但最近他却发现自己有些返老还童的趋势。

    这是为何?

    严嵩站在那里思忖了一番。

    直至早餐时,他隐隐有个念头,兴许是茹素的缘故。

    一家子吃饭,老妻吃的略清淡,但儿孙们却吃的颇为丰盛,不说山珍海味,水陆杂陈,但也是油水满满。

    “多吃素才好。”严嵩说道,他细细品着蔬菜,觉得那股子清新的味儿令人陶醉。

    吃惯了油腥和重口味的人却觉得味同嚼蜡。

    严世蕃装模作样吃了一筷子蔬菜,然后干呕,“难以下咽。”

    “那就吃肉。”欧阳氏护犊子,瞪了严嵩一眼,“夫君喜欢茹素自行吃就是了,我儿还年轻,身子骨可经不起这般煎熬。”

    “罢了。”严嵩放弃了劝说家人茹素的打算。

    欧阳氏突然放下筷子,叹息了一声。

    严世蕃问道:“娘,可是身子不适?或是被谁气到了?娘只管说,我去为娘出气。”

    欧阳氏看着严嵩。“你们父子还要瞒我到何时?!”

    呃!

    严嵩和严世蕃交换个眼色,“夫人说的是……”

    欧阳氏冷笑,“当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妇人吗?夫君要随军的消息如今外面都传遍了,就瞒着我一人!”

    严嵩苦笑,给了严世蕃一个眼色……该你上了。

    严世蕃起身走到欧阳氏身后,轻轻捶打她的肩头,温声道:“娘,这事儿还没定。你也知晓陛下离不得爹,这事儿说不准还有变数。”

    “什么变数!”欧阳氏说道:“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说出的话,岂能反悔?戏文里都说了君无戏言,若是反复,此后谁会把帝王的话当真?”

    瞒不过了……严世蕃给了老爹一个眼色,严嵩起身,“老夫吃饱了。”

    严世蕃:“……”

    严嵩溜了,严世蕃没奈何,便解释道:“娘,这是蒋庆之的举荐。”

    “可是那个什么……巨子?”

    “是。”

    “他想害你爹?”

    “这倒不是。”

    “那是为何?”

    “此次大战是个立功的好机会,蒋庆之不肯便宜了别人,便给了爹。”

    “合着是你爹捡了个便宜?”

    “是。”

    欧阳氏乐了,转瞬又忧心忡忡,“你爹大把年纪了去从军,我就担心……”

    “娘,爹又不会亲自去厮杀。再说了,跟随大军出动,一路上也有人服侍。”

    严世蕃哄好了老娘,拿起一个包子出去。

    严嵩在门外,“好了?”

    “好了。”严世蕃吃了一口包子,“爹,我一直在想,蒋庆之为何不举荐吕嵩。”

    严嵩没吃饱,揉揉小腹说道:“吕嵩上次与蒋庆之交手虽说了败了,但据闻蒋庆之对他颇为赞赏。此次确实是个拉拢吕嵩的机会。蒋庆之竟然举荐了老夫,奇怪。”

    “罢了,反正是个机会。”严世蕃说道:“爹,蒋庆之的娘子有孕,若是以后能联姻……”

    严氏和蒋氏联姻……

    严嵩瞬间心动了,“这个想法好。回头你抓抓紧,再生几个。”

    “是。”严世蕃刚想吩咐人去寻几个美人儿来,严嵩干咳一声,“去弄个菜包来。”

    “爹你自己去。、”

    “你娘正等着为父呢!”

    “堂堂元辅怕娘子……”

    “逆子,信不信老夫今日便……还跑!”

    “夫君,你要作甚?”

    “这逆子忤逆老夫!”

    “瞎说,东楼多懂事的一个人。”欧阳氏挡住了严嵩,严世蕃顺势拿了菜包,自己嘴里叼着一角肉饼,悄然出去。

    “走了,为夫还得去朝中。”

    这一番折腾,把担心严嵩身子的欧阳氏给弄笑了。

    严世蕃彩衣娱亲,蒋庆之大清早却被迫营业,给胎动的李恬讲故事。

    “……那哪吒大怒,挥舞乾坤圈喝道:“李靖,今日我便要……””

    胎动停止了,蒋庆之把耳朵贴在李恬的小腹上,听了半晌,笃定的道:“我儿睡着了。”

    “是消停了。”李恬笑的慈祥,“娃最听夫君的话。”

    “是啊!可见是个乖的。”蒋庆之笑的如同慈父。

    黄烟儿想到了昨日两口子吵架,一个说要严加管束儿子,一个说要半放养……争来争去,李恬面色有些发白,蒋庆之马上偃旗息鼓,嘘寒问暖。

    做爹娘的都是这般吗?

    黄烟儿叹息。

    哄好了婆娘娃,蒋庆之去了前院。

    护卫们已经集结完毕。

    西方首席顾问正和孙不同争夺为蒋庆之牵马的机会,孙不同叫嚣自己为伯爷牵马多年,不信你问问,谁有我孙不同的资历深厚。

    波尔说:“听闻牵马是奴仆才做的事。”

    呃!

    孙不同一愣神,马缰就被波尔抢到手中。

    “我说你宁可为奴仆也要为伯爷牵马?”孙重楼有些好奇,心想怎地有人自甘堕落呢?

    波尔牵着马儿,得意的道:“我原先是囚犯,比奴仆还不如。如今顿顿美食,没人欺负责打,比那些正经人还舒坦。在里斯本有句话,叫做不知足的人,迟早会被神灵厌弃。”

    知足常乐。

    这话里有大智慧,但世人却总是看不透,在不断提升的欲望阈值中沉沦。

    虎贲左卫的校场上,今日集结了两万人马。

    “外面有人打赌,说伯爷第一把火会拿那些将领开刀。。”颜旭说道。

    秦源看了那些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将领一眼,说道:“大战前必须如此,否则主帅威严无法保证。”

    “那些倒霉蛋……”颜旭摇头,“此次伯爷领军,大军云集,随后便会分出高下来。谁为前锋,谁为主力……”

    秦源点头,“不知伯爷是个什么章程。”

    “自然我虎贲左卫为主力。”颜旭当仁不让。

    “我部可为前锋。”另一将领说道。

    呵呵!

    诸将都在冷笑。

    秦源慢条斯理的道:“我府军前卫听从伯爷吩咐。”

    咱不争。

    有人讥诮的道:“秦指挥使当初做了赘婿,可算盘最终却落空。如今不争,这是想坐收渔利吧!”

    秦源的妻子是宗室女,虽说是高娶,但说赘婿却过了。

    秦源面上青色闪过,看了那将领一眼,“安静,你特娘的说什么?”

    这是当着面儿抽他的脸,秦源若是置之不理,此后如何在军中立足?

    将领是金吾右卫指挥使安静。

    安静这个名字一听就让人生出了岁月静好的感觉,可这位指挥使却五大三粗,胡须茂密,正经的抠脚大叔一个。

    “老子说你是个没卵子的货色!”安静说道。

    “艹你娘!”

    二人瞬间就扭打在一起。

    正等待军令的两万将士没想到还能免费看一出斗殴大戏,顿时严肃的气氛荡然无存。

    “指挥使,弄死那个小白脸!”

    “秦指挥使,猴子偷桃啊!哎!”

    二人在地上扭打翻滚,突然发现四周很安静。

    安静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松开手,秦源顺势一拳打的他眼眶发青。

    安静大怒,却强忍着起身,“见过伯爷!”

    秦源一听就知晓糟了,赶紧爬起来行礼。

    “见过伯爷!”

    蒋庆之站在高台边缘,冷冷的道:“继续!”

    二人赶紧单膝跪下,“下官有罪,请伯爷责罚!”

    诸将微微垂首,不少人在偷瞥着蒋庆之。

    当初清洗京卫时,金吾右卫是重灾区,蒋庆之亲自出手镇压,事后尸骸一车车被拉出来,震动京师。

    由此就有人暗自把蒋庆之称之为人屠。

    所以安静的态度最是恭谨,哪怕被秦源偷袭一拳,依旧强忍着。

    “大战在即,火气十足不是坏事。且你二人方才拳脚看着颇有章法,深得王八拳的精髓,可喜可贺。”

    王八拳……这嘲讽的味儿令众人忍不住低头忍笑。

    蒋庆之语气平淡,可秦源和安静二人却脊背汗湿。

    这位伯爷有杀神和人屠两个匪号,杀人对于他而言不是事。

    若是能用他们二人的脑袋让全军将士警醒,想来他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操练的如何?”蒋庆之问道。

    颜旭如今隐隐有诸将之首的味儿,上前禀告,“伯爷,今日操练,我虎贲左卫领先。其次是府军前卫……”

    秦源抬头,“伯爷,我部只差分毫。”

    颜旭淡淡的道:“那是我虎贲左卫的儿郎们并未尽全力!”

    秦源针锋相对,“我部亦是如此!”

    蒋庆之看了诸将一眼,“金吾右卫呢?”

    安静这个粗豪大汉哆嗦了一下,“我部……第五。”

    蒋庆之看着他,良久说道:“听闻你接手金吾右卫之后曾说要让麾下脱胎换骨?”

    “是。下官惭愧。”安静低头。

    “还有机会。”蒋庆之拍拍安静的肩膀。

    安静顿时喜笑颜开,“请伯爷放心。”

    杜贺对颜旭说道:“这人看着粗豪,却粗中有细。”

    颜旭点头,“伯爷今日是想弄个人来开刀。安静却一改往日粗豪的性子,如今伯爷却为难了。”

    “能独领一军的,就特么没几个是好鸟。粗豪……怕是伯爷所说的人设吧!”杜贺说道。

    “秦源!”

    “在!”秦源大声应诺。

    外围有严嵩的亲随在,他们将把大军动向及时禀告给忙于政事的严嵩,让这位老元辅能在出征前做到心中有数,免得随军出征却两眼一摸黑,让蒋庆之坑了都不知道。

    “长威伯的第一把火没地儿烧了。”一个亲随笑道。

    “毕竟是自己的爱将,长威伯不会当众折损了秦源的面子。”

    两个亲随笑吟吟的,准备把这个发现回头告知严嵩。

    “秦源,杖责二十!”

    蒋庆之淡淡的道。

    秦源猛地抬头,然后低头,“下官领罪!”

    众人愕然。

    这是第一把火……竟然是拿秦源来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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